《我有一剑名长生》栖尘子

4、生辰一

　　六月初四，沈四生辰。

　　师父、师叔和我们都在这天为沈四的生辰宴做准备，在静明院里挂上灯笼，系上彩绸，点上一盏长命灯。张二在伙房掌勺，熟练的做菜，我们都来打下手。做好后，端上菜摆放在院子中间的圆桌上，最后长寿面登场，正式开宴！

　　寿星这才缓缓到场，沈四穿着一身碧色的锦服，绣着雅致的银竹暗纹，白玉腰带勾勒出他的腰部曲线，腰际挂上青玉镂雕龙纹佩。

　　我心道：腰真细。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少年的嗓音轻快而清脆，如铃铛在风中摇曳，“呐，四师兄，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快打开看看！”

　　他身材高挑，墨泽的发丝高束，走路时马尾一晃一晃，斑驳的光影哂在他青涩的脸庞上，青春又活力，就连阳光都偏爱他。

　　沈四打开，是一件披风。

　　“知道你独钟青色，这可是我省吃俭用才买来的上等的翠玉珠帘铜青色披风。”如名，披风边缘悬挂着翠玉的珠子，随风轻摆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内里则是柔软细腻的丝绸面料。

　　“好你个老八，居然偷跑下山，看我不教训你，让你知道你师父的威严！”楼尽雪说着就要去打褚八。

　　“师兄，那是八儿对四儿的一片心意，你就饶过他这一次吧。”木南枝劝说道。

　　褚八躲在木南枝身后，试探性的探出脑袋，赞同道：“就是就是，师叔说得对。”

　　楼尽雪甩袍，长叹：“哎——就饶过你这次。”

　　这场闹剧让气氛更活跃了。

　　“愿君千岁，岁岁长乐。”少年音色舒缓，恰似山泉清澈凌厉，“四师兄，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还有这个是七师妹送给你的，她的病情又加重了，没法过来了。七师妹让我转告，即使她不在你们也要玩得开心。”

　　她站在风中，发带高高扬起，风无形却胜有形，衣袍顺着灵动的风衬出她纤细的身形，背影却犹若磐石般直挺。

　　我们没有说话，神色却暗了下去。

　　楼尽雪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不要难过了，要不然老七又该自责了。”我们笑了笑。

　　沈四拆开礼物，那是一个香熏。

　　纪五阐释道：“你喜爱熏香，这是我用柳叶、薄荷、青檀等香料制成的。夏日点上会有清爽之感。”

　　“一岁一礼，一世清欢。”我道：“四师弟这是我的礼物，你喜欢兔子，我给你做了兔子灯。”

　　大家纷纷对沈四说祝福语，又纷纷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师父竹叶青一坛、师叔铁皮石斛十两、大师姐《左传》、二师兄安神香囊、六师弟宣笔、七师妹磨喝乐、小师妹玉兔双面绣桌屏、卜让尘端砚、张怀瑜《墨竹图》。

　　沈四的眼睛如一洼潭水，四周绯红，眼形似若桃花，睫毛修长。他的声音温润，似春风沐浴在阳光上，和煦又宁静，“感荷高情，匪言可喻。”

　　结束了生辰宴，我来到七室，七师妹的住所。室外窗门紧闭着，不让一点风儿跑进。

　　我抬手敲敲门，一声虚弱无力的应答：“请进。”

　　入室，马上关紧门，望见榻上孱弱的身影，明明已是夏日，可她仍像冬日那般盖上厚厚的被褥。她很瘦真得很瘦，仿佛风一吹、雨一淋就倒了；她很白也真得很白，白皙的如同雪花，美丽又脆弱。

　　她轻轻地说：“三师姐，四师兄的生辰宴结束了？尽兴否？”

　　我隐含着泪，点点头说：“嗯，尽兴，如果有你在会更加尽兴。”

　　“那就好。对了，我送给四师兄的磨喝乐，他喜欢吗？”

　　“喜欢，四师弟当然喜欢。你做的磨喝乐那么好看，我也想要一个呢！下次我生辰时你也做一个送给我吧。”

　　“好啊，我做个你的样子给你。”

　　“不，我想要你……要你的样子给我。”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突然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师妹！师妹！”

　　她拿出手帕捂住嘴巴，轻轻擦拭又放下，攥紧帕子，“我没事，让师姐担心了。”

　　可我分明看到手帕上有血丝，我佯装不知道，轻抚她的脸颊，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凌厉，割得我手疼。

　　她见我呆住，询问道：“怎么了？师姐。”

　　“你太瘦了，硌得我手疼，要多吃饭知道了吗？”

　　“知道啦，那师姐每天监督我吃饭，好不好？”她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我赶紧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以防乱了道心。心中默念：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要想练就绝世武功，必须心无旁骛。

　　她又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刮的我手心痒。好家伙，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睫毛这么长呢，甚至比沈四的睫毛还长，他可是流云宗公认的睫毛精。

　　我放弃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炙热的注视下，无奈的点点头。

　　离开七师妹的寝室，坐在台阶上，回忆涌上心头，一瞬间我想起了拜师典礼结束的当晚，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师父和他的徒儿们，围坐在火盆旁，师父捋着他长长的白胡子，朗声说道：“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真正的徒儿了，以后都要一起生活。你们呢，我有的先收有的后收，你们彼此之间都不太了解，现在就趁着这个好时机，说说你们各自的家庭背景、性格喜恶吧。从老大开始。”

　　“我叫左一，原名左心。在遇到师父之前，我住在杭州的一个道观里，是小道士将我养的的。我喜爱读书，尤其是史书，我可以从中知道古时候好多事情，我的楷模是霍去病，封狼居胥。后来师父路过道观说可以帮我实现愿望，我就跟着来到这里了。”

　　“我叫张二，本名也叫张二，不过我还有个小名叫张小二。我家就在东京城，我的爹娘开了一家酒楼，从小我就在那帮厨、干活。耳熟目染我也会做菜了。我还会刺绣，是跟娘亲学的，我娘的绣工数一数二的好。后来师父来我爹娘店里吃饭，看上我了说要将我收了做他家的庖子。”

　　“我叫许三，原名张三。我家在垌湖村，我娘在我出生时就难产去世了，我是我爹带大的。一场洪水带走了全村人的性命，只剩我和堂弟二人。四处流浪了几年，师父捡到了我，把我和阿弟带了回来。我阿弟叫张怀瑜。我没有喜恶。我只想练就绝世武功。”

　　“我叫沈四，本名沈肆，肆意妄为的肆。我家在湖州吴兴郡，我家可是名门望族——吴兴沈氏。我胡萝卜只吃丝，不吃丁。我蔬菜不吃胡荽、楚葵、锦荔枝，果子不吃枸橼、文旦。我独钟青色，穿衣服只穿青色。也钟情于熏香。我六艺皆精通。师父来到我家说要收我为徒，我爹娘很高兴就这样送我过来了。”

　　“我叫纪五，原名纪回。我家在朝歌。我爹是一名没落的纵横家，太平盛世，他的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地。他的理想破灭，郁郁而终，我娘在他走后不久也撒手人寰了。之后我就遇见了师父，他把我带回了流云宗。我喜欢九连环这种益智玩具，我也喜欢调香。”

　　“我叫裴六，原名裴钱。我出生在东京的一个风月场所，我娘是一名红倌，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我是在青楼长大的，那些姨姨都对我很好。偶然一场大火，把全部都烧毁了，在我濒死前师父救了我。我擅长吹笛，其它乐器也精通一些。”

　　“我叫谢七，本名谢谢。我失忆了，我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情。谢谢这个名字，还是师父在我随身携带的剑上发现剑柄处刻着谢谢二字，师父推测是我的本名。我不记得我的喜恶了。”

　　“我叫褚八，原名褚实子。我家在扬州。我是一名混血儿，我娘是一名胡姬，在一场宴会上与中原人我爹一见倾心，坠入爱河。我爹多情又寡义，没过多久就抛弃我娘离开了，我娘独自生下我，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之后就遇见了师父，他说要教我习剑，我就告别娘亲来到了流云宗。我喜欢看话本、听戏，不吃玉节。”

　　“我叫路九，原名路娜。我家在广州，我娘我爹待我极好，可爹娘早逝了。听说我是掌门的姑姑的表妹的表姐的表妹的女儿，我和掌门有血缘关系。之后就被认回带回流云宗，拜了师父为师。我喜爱吃糕点，尤其是栗子糕，它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了。”

　　楼尽雪望着窗外的飘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辞青山，相随与共。今后流云宗就是你们的家了。”

　　我们齐声道：“弟子愿以丹心映道，苦练剑术，定不辱没师门。”

　　思绪不知不觉飘向远方，尘封的记忆暂停了时间，直到一声滴答，落在地上溅起水花，才恍然惊醒。我喃喃道：“是下雨了吗？”

　　抬头，没有雨雾，低头又一滴答，原来是我的泪水不堪重负从眼睛里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