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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刀刃向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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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婢规矩行礼,对着祁钺道:“奴是新任长乐宫掌印,今日起服侍梁王殿下。”
祁钺上下打量了那宫婢的做派,大概也猜出是长公主借由宗室耆老之名往祁槊这边塞人了。正无语时,见一旁祁戟道:“是我们疏忽了。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这二哥,祁钺不敢想,若是和他解释长公主现在同祁槊的关系,大概是她会被骂脑子不清醒。
在殿中的祁槊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查探外面的情况,一眼就瞧见祁钺抱着双臂撇开脑袋,似是不忍她二哥这样一副“明事理”的乖巧。
祁槊前脚也才第一眼见过这安排给他的掌印总管,后脚这新人就把他以往进出无阻的弟、妹拦在殿外了,倒也真是尽职尽责。
“王公公,让他们进来吧。”
倒累得他这新梁王劳动龙爪和嘴皮子去把人放进来了。
王公公回头,自觉让到一旁。祁槊又说:“王公公,去御膳房,找些吃的过来。寡人宴席上没心思用膳。”
王公公走后,祁钺大步流星地走到殿内,还未向祁槊抱怨这王公公怎的如此没有眼力见,便听祁戟在一旁向祁槊恭敬地行了个臣子之礼,进言道:
“王兄,臣弟有事启奏。”
这副正经样把一旁的祁钺唬得也不叉腰了,祁钺转眼去看祁槊,祁槊也被震惊到了,只是碍于身份没怎么表现出来,清了清嗓子:“二弟有话直说。”
祁戟不客气了:“王兄不觉得太过纵容三妹了吗?”
好家伙,祁戟原来是特地来告她状的。
祁钺脖颈僵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眨着眼睛看向祁槊,祁槊道:“二弟此话何意?”
祁戟这几日胸中积攒了许多不快,终于让他得了机会好好吐一吐了:
“父王殡天,三妹同王兄一同离席,是否对父王不敬?”
“守丧之时,三妹顶撞宗室长辈,这王兄也都看在眼里,事后从未让三妹向宗室长辈道歉,是否骄纵于她?”
“姑姑向来懂得求全,在即位大典上顺承越使的话也是一片好意,王兄为了留住三妹,让姑姑在席上下不来台,还许诺越使,换成王兄与越国联姻。梁王妃的位置何等重要,为了保全三妹而草草许诺,这难道对吗?”
祁钺听完心情复杂,他觉得祁戟前几句话狗屁不通,又觉得他最后几句话颇有道理,活像吃了块夹屎的烙饼。
祁槊抱臂:“都说完了?”
“说完了。”
祁槊若有其事地点点头,问祁戟:“二弟,你觉得,我们的三妹如何?”
“她?”祁戟扭了扭脖子,“父王和王兄对三妹从小就骄纵,还以为她长大了就懂事了,哪知最近又不服管了。”
祁戟口中以为祁钺懂事的那一段时间,大概就是祁钺离开长乐宫,由百灵顶替她的时候。祁戟心直口快,宗室对于没有心眼城府的宗室子弟,都是心照不宣地隐瞒宗室暗谍的情况。
祁戟知道长公主掌管暗卫营一事,却不知自己的三妹也在暗卫营中效力。
祁槊不置可否,又问:“那……二弟觉得,三妹应该听话。”
祁戟道:“我不求她事事都听话吧,但求她稍微能分清楚场合,三妹向来和王兄走得近,就算三妹不懂事,王兄也应当管管她。”
“哟,这是连我也一起告了?”
祁戟有些不服气:“臣弟不敢。只是不懂王兄向来睿智,为何在这样的小事上拎不清。”
这一顿劈头盖脸下来,祁钺倒当真不知该从何处为自己辩解了,一个“我”字说出来,剩下的满肚冤屈又硬生生自己咽了回去,长长喘了一口粗气。
祁槊面无愠色,缓缓道:“且不论前两件事,单论这第三件,二弟也觉得,我方才应当听从越使的提议,送三妹去越国和亲?”
这一问,倒让祁钺开始真正留心祁戟的看法了,毕竟她此行也是为这一件事来的。
祁戟道:“论两国邦交,我自知见解的确不如王兄。但宴席上那场合,姑姑有心促成梁越联姻,就算王兄舍不得三妹,也不能把自己推出去吧!若是三妹累得王兄要做如此筹算,那臣弟觉得,三妹理应答应越使提议,和亲越国。”
祁钺听完心里沉甸甸的。她觉得二哥这话没有说错。
她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今天碰见和亲的提议,但若要祁槊为她的不愿兜底,她宁可将自己和亲出去。
祁槊郑重道:“祁钺不能和亲。”
“至少,不能因为越使的一句看似善意的威逼,我就这样把三妹给出去了。”
祁戟知道祁槊舍不得三妹,却没想过即使在私下这种商谈的场合,他也会拒绝得如此决绝。
“二弟,今日的场合,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越使来者不善吧?他就是来看看我这个新梁王是不是个软柿子,我要是顺了他的意用三妹退兵,大梁威严何在啊?”
祁戟嘟囔:“那王兄用自己退兵,就算威严了吗……”
祁戟越说声音越小,祁槊可全都切切实实地全听见了,笑问:“那……若我今日提议由你去和越国联姻,你可愿意?”
祁戟斩钉截铁:“只要是为了大梁,我绝无二话。”
祁钺在一旁,有些无奈一笑。祁戟这句话,何尝不是在说,他不值于为了“留下三公主”这样的私人原因去联姻。
祁槊想了想,道:“索性大家都在,二弟,若今日越使的提议是,在三妹和你之中选一个去联姻,你的选择是什么?”
祁戟努了努嘴:“三妹去。”
祁槊道:“三妹在大梁可未必不如你啊。”
祁戟不高兴了:“若论对大梁的贡献,我自信三妹比不上我。说句不好听的,三妹如此骄纵,对大梁的贡献,也就和亲这条路了。”
祁钺脸上有些难看,却又不知道该辩解些什么。归功于父王和长兄,她确实骄纵。
祁槊又问:“那……二弟觉得,长公主对大梁的贡献,也在于和亲吗?”
此言一出,祁戟脸色一变:“王兄为何要如此曲解我?祁氏宗亲无人不知姑姑的付出,哪里是和亲能相抗的?”
祁槊点头道:“是啊,姑姑长年隐忍,对于大梁的兴盛功不可没。可是我们的三妹也是如此,只是二弟你还不知道罢了。”
“你总说我骄纵偏心于三妹,却不知三妹这几年也付出颇多啊。”
一听祁槊打算与祁戟说亮话了,祁钺的反应,第一时间是去确认殿门有无关紧,计算出去传膳的王公公回来的时间。
祁戟不明白:“三妹?”
祁槊长舒一口气:“三妹五年前,由姑姑培养,离开长乐宫。只是没有人告诉你。”
祁戟反驳道:“胡说,三妹一直在宫里,哪里算得上暗卫营的人?”
祁槊道:“你连三妹是真是假都分不清,姑姑又怎么放心将三妹成为暗谍的事情告诉你呢?”
祁戟与祁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祁钺也觉得此时说开为好,免得她与二哥之间的误会越滚越大,平白给长公主递了刀子。
“这……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否则,你当真以为三妹是因为玩性大,才连父王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吗?”祁槊坐回王位上缓缓道来,“钺儿那时身在越国,是收到了舞阳的消息,才匆匆赶回来的。不是因为她骄纵才……”
祁戟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沉默的祁钺——时不时还瞪着俩无辜的大眼瞧着他,似乎一时要把三妹骄纵的形象转化成一名成熟的暗谍,有些为难他了。
祁槊接着说:“所以你对于钺儿的印象,从一开始就有偏见。我想,大概姑姑也不少在你面前诉苦道委屈吧?”
祁戟反应过来:“对啊,既然姑姑知晓三妹的身份,那又为何?”
“二弟,有些事情你不了解。这长乐宫看上去是一面宁静和谐的镜湖,实则底下暗流汹涌,你没有踏进这湖里,自然看不明白。”
祁钺也知道祁槊是打算对祁戟和盘托出了,对祁戟道:“从越国赶回舞阳的路上,我就碰见越军陈兵边境。那时候传消息到舞阳给姑姑,父王还昏迷着。二哥,你可以问问王兄,姑姑收到消息,可有告诉过当时身为王储的他?”
祁戟望向祁槊,祁槊则是轻轻摇头。
祁钺继续道:“我留了个心眼,又多传了一份密信,不走暗卫营的路,而是传到我宫里,再由长信殿的人告诉王兄。前几日长信殿的宫婢告诉我,长公主对长信殿看得很严,她趁深夜才把消息传到王兄那里。”
“正因如此,姑姑和王兄才各自有时间筹措。若非如此,二哥,你今日是看不到新梁王的即位大典顺利结束的。”
祁戟乍一听这样的说法只觉得荒唐,那样隐忍、事事为大梁前途着想的长公主,他的姑姑,怎么会妨碍祁槊的即位大典?可现如今祁钺和祁槊都如此说,让他不得不相信。
祁戟道:“我只当即位大典上,姑姑是早有意将三妹和亲,才会如此附和越使的话。”
这句话却让祁钺不由得多咀嚼一番。
她初回长乐宫不知宫里的事情,照祁戟所言,长公主今日在宴席上的发言,倒不是逼宫不成以后的偶然之作了。
祁槊道:“三妹要比二弟认为的懂事许多。若没有她,今日我是不会如此顺利即位的。”
“关于三妹顶撞宗室族老一事,姑姑是算好了三妹的性子,故意引老叔伯和你误会于她的。”
“至于我,你说得对,我确实偏袒三妹。”
“二弟,我如此说,可能解你心头疑虑?”
祁戟为人直爽,虽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但好在有错就认。他退了一步,朝着祁钺道:“三妹,此番是我有错,误会了你,对不起……若以后碰到和亲的议题,二哥也可以为你挡一挡。”
这话惹得祁钺噗嗤一笑:“那三妹就多谢二哥好意!”
当此时,前去传膳的王公公也快回来了。祁钺听见远处的脚步声侯在殿外。祁戟则是一脸慌张,问祁槊:“我要如何做?”
祁槊道:“你就继续当三妹是个骄纵性子,我也偏袒于她,此番不欢而散。可使得?”
祁戟头一次听见如此重要的秘密,也知祁槊和祁钺是完全信任才将缘由告诉于他。这样的刺激事儿可算让他碰上了。
祁戟激动又轻悄道:“包在我身上!王兄,臣弟明白了,先行告退!”
只见祁戟气势汹汹,推开守在殿门口的祁钺,一脸不忿扬言:“臣弟忠言逆耳,若王兄继续骄纵三妹,三妹迟早留不得!臣弟告退!”
说完拉开殿门,扬长而去,王公公哪里见得这样的气势,连忙利索退到一旁。
一副细嗓千回百转:“稀奇……第一天就兄弟不睦了。”
“陛下!该用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