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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永远难忘的暴雨之夜 ...


  •   姜夜寻很难忘记那些日子。

      那件丑闻过后的第四天,他瘫坐在那间废弃厂房的屋角,暂时不想见人。那曾是他们的秘密约会居所。

      栢沨驱车满洛城找他,找到时,他起先久久地望着他,这才从失魂落魄里回过神来,松了口气。
      对方那种失而复得的表情令当时的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他会过来紧紧抱着他,安抚他。

      但随即,栢沨顶着湿透了的身体走过来,将一捧蓝玫瑰砸到他身上,用一种他永生都不能忘怀的声音说:“沈星赫,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面对栢沨的质询,他无力地解释:“我喝了董给的饮料,醒来后便躺在那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尽管这并非狡辩,但看到克制着怒意的栢沨时,他很清楚这在对方眼底无论如何都是一场低劣的狡辩了。

      也是,对方是一个很风光的富二代,原始取向还是直男,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他却偏偏对原生家庭糟糕透顶的他情有独钟,对他极近宠爱。
      这听起来多像一个荒谬的玛丽苏故事啊。

      像网络上断定的,那些有着不堪原生家庭的人,骨子里一定有着劣根性。比如他,生性阴暗又水性杨花,此刻就给栢沨添了一顶好大的绿帽子。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一晚,在栢沨身上发生过另一些事,那些事击毁了栢沨曾信任的一切,令他的痛苦完全不亚于姜夜寻。

      在他解释完后,栢沨将手撑在墙上,肩背弓着,垂头无言地看着他,湿发上的水珠滴到姜夜寻脸上。
      “我多么希望我能完全信任你,又多么希望你像刚认识时那样,只一心一意看着我,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个。”

      “我现在还能信你吗?”
      外面闪电轰鸣,将栢沨的脸映得很绝望,少年往日桀骜的面孔上,眼底是深深的无力——那时候的他们太年轻了,根本不能负载这样沉重的需要时间与阅历才能释清的纠葛与误会。

      被栢沨持续怀疑的他也行将崩溃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停喃喃:“为什么你宁愿信他们,也不肯信我?!”
      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可以。

      接下来,他们之间一直持续着类似的碎碎念。

      “之前就有人告诉我,说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总是偷偷去找那老男人,你和他单独吃了好几次饭,聊的都不是学习上的事。你从一开始就暗恋他吧?”

      “我不可能喜欢他,我只是找他办事!”
      “办事会办到酒店吗?连陈浩都说,说以前就撞到你和校外的老男人约会,还不止一个,你敢承认吗?”
      ……

      栢沨并不知道他母亲被羁押的事,他以前偶尔问姜夜寻的家庭情况都被他找话题避过了。栢沨从小社交广,很会察言观色,自然不会再问。

      陈浩……那是栢沨的一个兄弟。
      姜夜寻以前在校外打工的时候确实被那些老男人骚扰过,他拒绝了,但或许是他态度一直很文雅,他们以为他在欲拒还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骚扰他。

      他被他们缠得不耐烦,只好同其中的一两个吃了一两顿饭,但那绝对不是所谓的约会。现在这些反而成了栢沨攻击他天生就习惯和老男人纠缠的证据。

      无论他怎么解释,栢沨始终是那副痛苦万分的表情,姜夜寻感到十分绝望,他那么那么渴望得到栢沨的安抚,可等来的却是反复的质询与怀疑。

      没有对他坦白母亲的事,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卑,总想将最好的一面留给他。
      其实,在接受栢沨的告白时,他便清楚这份爱意的脆弱,知道它总会有停止的一天,头上始终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

      “其实你不是不相信我,你只是想回到孔银身边,所以你一定要判我有罪,这样你好毫无挂碍地离开我,对吗?”
      末了,他不再辩解也不再流泪,只静静地望着栢沨,心如死灰。

      “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也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我什么都不会做。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见你,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那就这样吧。”
      随后,他用力将栢沨一推,只想立即逃开。但栢沨却忽然抓住他,整个人顺着墙颓下来,抽条的身体完全压在他肩上,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开口闭口孔银,你以为你知道什么?!”栢沨箍住他不让他走。
      他的脸变得十分阴沉:“你刚刚说什么?你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他妈的早就想说这句了吧?”

      他的体温是如此凉,应当是在雨中淋了很久,几乎有些失温了,姜夜寻被他冻得打了个哆嗦:“你放开我!”
      “我现在放你走你岂不是就去找老男人了?”栢沨宛如陷入了老男人的魔咒,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放开他。

      姜夜寻挣得累了,手脚渐渐使不上力,干脆一口咬在栢沨肩头,直到栢沨发出清晰的嘶声。
      他不明白,这人一边不信任自己怀疑自己与董秀夫有染,可他要主动离开,对方却又不让他走。

      后来,姜夜寻再要动口的时候,栢沨干脆捏住他的下颌封住了他的唇。深重的吻没有阻止姜夜寻的撕咬,栢沨的唇角瞬间沁出了血但他还是没有松口。
      姜夜寻十分委屈,他的泪又落下了下来,可他现在没有丝毫办法了,手足皆被钳制,现在连唇也被堵住。

      外面闪电忽然响起,姜夜寻的身体瑟缩了下,恐懼得想蒙住耳朵。
      下一刻,栢沨就着封住他唇的动作更深地吻过来——血与口水、雨水一起绸缪着,激烈的吻在电闪雷鸣中渐渐变了样,姜夜寻被堵得近乎窒息。

      “混账,你每次都这样,你是想要我死吗?”
      剧烈喘息的间隙,他一度忘记了他们在对峙在吵架。他因为无法呼吸而脸色潮红,于是微微张开嘴唇好呼吸新鲜空气,声音里带着埋怨。

      栢沨却并不回话,他毫无预兆地将他翻了个面摁在了墙上。外裤被撕下的那一刻,姜夜寻猝然回头:“你疯了!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

      然后他又被吻住了。突如其来激烈的吻和狂乱的动作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没有反抗,也无从反抗。他不知道在栢沨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他年轻的身体累积了很多压力,明显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

      等栢沨将他换个姿势让他面对着他后,他想去搂栢沨的脖子,这是二人情事时的习惯,可栢沨却粗暴地摁住了他的手,不准他抱他。
      姜夜寻又羞耻又难过,他很清楚这一刻他成了栢沨发泄压力的工具。

      他不明白,陷入丑闻的是他,被当做替身的是他,即将被退学的是他,但为什么那个人表现得这么痛苦?!
      是因为孔银吗?对方现在是把他当孔银的替身了?

      “是因为孔银吗?”
      被柏沨甩在墙上不得不勾着他腰的那刻,越过对方的肩,他仰头望着破落的天花板,近似自虐地问出了这句。

      栢沨身体一僵,猝然停住:“为什么提她?”
      姜夜寻一望见他的表情,心脏顿时抽疼。

      果然……
      只有孔银才会激起他的情绪。

      那一刻他的痛心是无可比拟的,他干脆撕开了过去所有顺从的假面,说得更直白:“其实我出轨还是不出轨,你根本不会伤心,因为你想找的根本就不是我,你一开始就只喜欢她,不是吗?”

      “你这么痛苦,是因为她再次拒绝了你。这三天里,你一直没来找我,因为她在忙着和全家一起移民,你以后见不到她了,你很痛苦,你在意的只有她对不对?”
      说着,他心底涌上了一阵难言的厌恶,近乎自暴自弃地说:“既然你一直把我当她的替身,那我就算去找别人又有什么错?”

      “你——”一直沉默的栢沨忽然松开他,他的脸瞬间转白,“你以为你真知道什么?!少在这胡说八道!”
      姜夜寻一下子跌倒了地上,他此刻衣衫凌乱,脸色潮红。他既羞赧又惊恐,匆忙遮住身体。仰头,栢沨肢体和眼神里所有躁动的暧昧瞬间褪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色冰冷,令姜夜寻越发觉得自己只是他的玩物。

      “你喜欢过我吗?”朦胧间,姜夜寻忽然问。
      栢沨愣了下,嘴唇一动,却没说话,仿佛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姜夜寻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迟疑,心脏抽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冷笑了声,抹去了唇角的水渍,站起身,将对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一字一字道:“栢沨,你看清楚,我是男的,就算我们再像,我也代替不了她!”

      “你每次对我承诺什么的时候,你从来不看我的眼睛,上次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但你看的是烟花,是萤火虫,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吗?!”

      “还有,你用吉他弹的那首歌是法语歌,只有她听得懂!我当时问你,你说送给你的爱人,可我就在你对面,你说的不是‘送给你’……你是不是忘了?!”

      栢沨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被洞穿了的愕然,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咬着后槽牙,一拳砸在姜夜寻身后的墙上:“我叫你别再提她了!”

      拳头落在耳边的闷响令姜夜寻情不自禁颤了下,耳廓被什么搅动,头昏脑涨间,他总觉得栢沨下一秒就要打他。

      真可笑啊,在情事中途被对方如此对待就罢了,或许还将面临一场暴力。
      他抚住额头笑起来,栢沨抓着他的后颈,逼视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我一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虫罢了。你怨恨你爱的人不爱你,于是将这一切发泄在我身上。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找不找什么老男人,因为我的一切你都不关心,你只是将我当作了你和她爱情博弈的工具。”

      “你说得对,我也不爱你,一分一秒都没有。我和你一起仅仅是因为你很有钱,你又很出名,这些能让我感到虚荣,我——”
      “你再说一遍?!”栢沨打断了他,脸色铁青。

      “我说我也没爱过你,一分一秒都没有。”
      姜夜寻迎着他森冷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既然栢沨让他痛苦,他也要对方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下一刻,栢沨也笑了:“是吗?其实我的朋友很早就提醒我,叫我谈恋爱不能找原生家庭太差的,因为这种人容易缺爱,又爱患得患失,很讨人嫌。”

      “但孔银不一样,她天生就是公主,公主就是用来被宠的。她跟你们不一样,她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所以大家都爱她。但你们这种人不一样,只要别人对你们好一点,就很容易感动得要死要活。”

      “你不爱我,我就很爱你吗?你看,我只要对你温柔一些,你就感动得要命。是的,你确实长得不错,但长得不错的人多得是,女人都那么多,你一个男人又算什么?!”

      “那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姜夜寻手握成拳,感到身体在颤抖。
      “你说呢?”栢沨朝他露出了神经质的笑容,“我确实没那么爱男人,但男人不会怀孕,上床很方便,姑且处处也不错,说不定处着处着就能爱上呢。”

      这句话刺激了姜夜寻,他红着眼睛朝栢沨砸出一拳,但他的体格和力气比对方小很多,最终被栢沨反剪住双手抵在墙上。

      眼泪滑下的那刻,他听见栢沨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沈星赫,我告诉你,你爱不爱我我完全无所谓,反正你这辈子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了。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就是你一辈子最荣幸的时候!”

      “像你们这种缺爱的,只要用钱,用礼物,用时间,稍稍打点打点,就能钓上钩,哪怕之前再高冷。我原本觉得可以和你继续耍耍,反正感觉也不坏,没想到你毫不知足,反而去勾搭老男人。那就看看吧,你还能勾搭到几个?真以为他们会被你迷得要死要活?老男人会给女大学生花钱买包,对你们这种送上门的,只会白/嫖!”

      “滚,给我滚,你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烂人,你活该被车碾死!”
      姜夜寻在极度的痛楚中反手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手掌火辣辣地疼,但栢沨没有还手,而是勾唇睥睨着他,脸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我不会被车碾死,我会活得很好,你看,你对生活毫无办法,就只有这种低劣的诅咒人的话术了。”

      随后,他将手搭在姜夜寻肩上,略微倾身,唇贴上他耳垂,用一种既毁灭又蛊惑的声音说:“你知道吗?那天跨年夜,我从德国飞回洛城去陪你,零点时分的广场上烟花盛放。那个瞬间,你哭了,眼泪落在我手心,我差点以为——”

      “以为、我喜欢的人真是你。”

      冰冷的声音,浇灭了当时姜夜寻悉心珍藏的感动,令记忆像一颗蠕动着活蛆的糖果,一间游荡着亡魂厉鬼的废弃游乐园。

      姜夜寻知道,他不爱他。
      但他不要他亲口告诉他,他不爱他。
      那人说即使是那些瞬间,他都不爱他。

      二十岁的那一年,洛城留下了太多他们曾相恋的痕迹。
      但那刻,从这个恶魔口中吐出的真相,像一记淬了辛辣调料的钉子,不差分毫地刺入姜夜寻心脏,铁锈的红与血液的红混合,令那柔软又脆弱的地方,像被炭火熬煎熟了一般,“滋滋”地发出血肉被炙烤的气味。

      那人永远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最令他难过。
      然而,似乎是嫌他的痛苦还不够深,对方越发将语言当作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深深扎入他的心脏。

      “你说得对,以前和你一起,我为你做的每件事实际都是想对她做的。我不是gay,根本不可能喜欢男人,和你睡觉的时候——”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令姜夜寻极度耻辱的话,“我都吃了药。”

      那一刻,姜夜寻眼前昏盲一片,周身的一切忽然变得怪诞起来。
      心脏仿佛被彻底炙烤熟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一切五感之内的东西都被廓清了,惟余白茫茫一片。

      栢沨的每一句话都宛如绞肉机,极其精准地绞在那未曾结痂的伤口上,令新的血肉在旧伤处重新炸开,炸得血肉淋漓。

      好半天,姜夜寻才想起一句话,“痛苦,是活着的证明。”
      他在痛苦,他还活着,他将继续活下去。

      那个瞬间,他从栢沨漆黑而陌生的眸子里看到了呆若木鸡的自己,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的空白后,他才强迫自己找回表情。

      他忽然抓过栢沨的手,将他手上戴着的一串十八籽手串捋到地上——那曾是他去寺庙为栢沨求来的开过光的手串,只为祈求他能健康长生、幸福安康。

      他当着栢沨的面将它一脚踩得稀巴烂,接着又用力碾了碾。
      很好,彻底诀别。

      别了,他的青春。
      别了,那些回不来的一切。
      别了,他用自尊和屈从去交换过的爱。

      雨水沿着栢沨的下颌滚下去,他一动不动,目光追逐着被姜夜寻踩碎的手串往下,坚白的脸在姜夜寻面前越来越模糊,像打上了马赛克。

      “栢沨,你确实很会投胎,但也只有这一件事有天分。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个有钱的父亲,你的人生大概跟我没有任何区别。”

      他往前一步,学着栢沨方才的模样,稍稍踮脚,贴上他的耳朵:“对了,栢沨,依你说的,我既然能给你戴绿/帽,就没看上你的钱,也没看上你的人。是的,就算倒贴你的人能排到机场,我还是宁愿去找你看不上的老男人,你满意了吗?”

      “而且,你真是可怜啊,可怜到要在一个男生身上去发泄欲望,都不敢去向她告白,因为你知道你一定会被她拒绝,你也不过是一个被女神嫌弃的舔狗罢了。”

      “滚开!否则我要报警了!”
      说完最后一句,他将栢沨用力一推,又捡起一块转头去砸他。而后,他也不回地钻进暴雨中,浑不顾脸上泪水滂沱。
      …………

      回忆在姜夜寻眼前消散,他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很多事,如果不是细想,他几乎要彻底忘怀了。

      那一年的跨年,烟花绚烂绽放之时,落在栢沨手心的那滴泪,是他心口最温暖最不舍得玷污的朱砂痣,那人却说:“我差点以为喜欢的人真是你。”

      是那人亲口告诉他,那份爱意不是给他的。
      “汽笛声”本意是鸣给不需要救赎的天之娇女,而不是被关在铁箱中的他。

      经年过去,姜夜寻以为自己早已释怀了,心脏却又开始抽疼起来。现在,那男人难道还要他再次当别人的替身?
      真是贪得无厌又敲骨吸髓的资本家啊……他若是再去爱他,那便是贱中之贱。还好,他在心思动摇的时候回忆起了这些尘封的往事。

      正想着的时候,他的肩膀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他抬头,脸上显出惊喜:“席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永远难忘的暴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