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爱曾如夜半汽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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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夜寻在雾中离开了栢沨的别墅，心烦意燥地钻进了一家大清早就营业的咖啡店，要了一杯冰美式。
他的心始终难以安静下来。
片刻前。
他最终夺下了手机，阻止了栢沨报警，他垂眸：“柏先生，先前你说过，你我这场交易并不包含什么感情，所以，你根本不该插手我的感情私事。”
“而且，你我都是男人，都一样清楚男人的德行。你既然能把性和爱很好地分开，我当然也能。你私下做什么，我当然也会。”
栢沨的手也跟着撑在洗脸台上，他几乎让姜夜寻靠在他怀中了：“你知道我私下做什么？”
姜夜寻掀了掀眼皮：“不就是结交各种明星网红，跟她们传绯闻吗？你有很多女朋友，我当然就会有很多男朋友。”
他说着，朝对方莞尔一笑，尽力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在栢沨的喉结上颇为轻浮地碰了碰，但很快收回，怕露馅——他并不擅长勾引。
“你有很多男朋友？”
栢沨瞳孔中的光点闪烁了下，是卫生间的吊灯反射的光芒。
话都扯到这个地步了，姜夜寻只好很肯定地点点头，继续往下圆：“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身败名裂了，之后反正也无所谓了。你还记得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吗？开篇陈清扬被人们认为是破鞋，王二觉得，反正怎么都无法证明她不是破鞋了，那还不如遂了他们的愿，直接变成真的破鞋，这样也不亏了。”
“总之，你有过多少女朋友，我就有多少男朋友。”
“是吗？但很可惜，我并没有什么女朋友，也没有什么男朋友。”栢沨有些冷漠地盯着他，“沈聆你知道的，她不是。我的工作很忙，并不是你想象的夜夜笙歌的样子。”
“也许正是因为你一直忙着交男朋友，才会在事业上一塌糊涂。姜夜寻，你的桃花太多了，多得让人心烦。”他又傲慢地补了一句。
姜夜寻张了张嘴，发现接不下这话，他那即将倒闭的公司，对上栢沨的商业帝国，确实不值一提。
他有点怪罪于自己那拙劣的扯谎能力，厚着脸皮，朝他弯了弯眼睛：“柏先生教训得是。”
这地方实在是不能呆了……
栢沨只要摇身一变成他读书时候便很畏懼的不苟言笑的老板气质，即便他们曾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他还是不由自主紧张。
随后，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栢沨松开了洗脸台前的他，他缓缓走向卫生间的门口，边走边说：“这确实只是交易。不过，即便是交易，也是我这边提要求，我要求你做什么，你最好遵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譬如，金主可以有无数情人，你却只能有我一个。”
“我知道你很讨厌这话，你会觉得有失公允，很遗憾，你现在的处境决定了你只能认同。换句话说，我随时可以找其他对象，但你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擅自交男朋友。”
“我没兴趣和有男朋友的人交易。”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神色凛冽，语气前所未有冷硬：“如你所见，这无关爱，也无关复合，只是我想重温旧日的激情而已。等我哪天腻了，自然会放你走。”
…………
姜夜寻撑着下颌，透过玻璃窗，面无表情地扫过路过的急匆匆赶去上班的人群。
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没注意到店里清闲的女店员正在盯着他那张姣好的脸看。
“……无关爱，无关复合，只是重温旧日的激情……”
呵呵，那男人的话意味着，他现在对姜夜寻只包含肉/欲，不包含其他的感情。姜夜寻很清楚这背后的原因，栢沨真正爱的人是孔银，可对方早移民了。
徐斌之前提起过，说栢沨刚跟他分手时在国外有过一段很疯的日子，曾喝酒喝到被送去了医院，他当时第一反应是他去找孔银，但被对方拒绝了。
那时他们同在国外，已经不存在异地的距离，若是再被拒绝，那就意味着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他当然会伤心。
如果没发生那件跟董秀夫有关的丑闻，没有撞见他和孔银在雨中的那幕，他大概会以为栢沨是真的喜欢他。
那之前，他们的相处实在太正常了。和他在一起的栢沨除了体贴温柔会照顾人之外，还会吃醋，对他有占有欲，就像一个很正常的男朋友。
那年跨年夜的前几天，是他亲自送栢沨去机场的，栢沨原本去了德国，为了给他惊喜，特意瞒着他又很快飞回洛城。
黄昏时候的广场上，白鸽纷飞着掠过人群，姜夜寻正独自蹲在喷泉旁喂鸽子，当栢沨踩着滑板出现时，他一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出现的少年眉目桀骜张扬，穿着一身潮服，卫衣的兜帽拢在头上，青春而前卫，帽角露出了一撮短发和银光闪闪的耳链，在黄昏的微光下极为灼目。
他挑眉，当着广场上那么多人的面朝姜夜寻歪着头，展开双臂：“宝贝，想我了吗？”
姜夜寻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
子夜零点的钟声响起，烟花灿烂盛放，喧嚣的人群齐演着盛大的狂欢。
周身的许多人开始接吻，栢沨也毫不避讳地侧身，单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炽热而温柔的吻。
“希望每年跨年的时候，你的身边都是我。”
这句话是当时的栢沨亲自说的。
大概是很少看见公开出柜的男生，周围有不少女生都将目光投过来，甚至有人开始拍照，栢沨仍然毫不避讳地与他十指相扣。
当时的姜夜寻看着满目烟花绚烂，看着身边紧紧抱着他的恋人，他情难自已，想起过去经历的种种憋屈与孤独，眼泪忍不住落在栢沨手心。
栢沨看见他的表情时“咦”了声，替他抹去泪，很宠溺地笑道：“傻瓜，哭什么哭，好像我现在欺负了你一样。”
他说话时，单边耳链微微摇晃，金发下的脸被烟花照彻得灿烂而桀骜。
姜夜寻有些不好意思，吸了下被风吹得有些凉的鼻子，开始在烟花秀下合掌许愿。
栢沨一直盯着他看，等他许愿完了，才将围巾解下来，圈在他颈上，又替他掖了掖，问他：“你许的什么愿？”
姜夜寻低头汲了一口奶茶，摇摇头：“不可以说。愿望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栢沨故作生气地冷哼了声，靠过来，就着他的吸管吸了一口，又挠了挠他的颈：“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
他看着栢沨假意生气的侧脸，小声问：“你听过一句台词吗？村上春树的，‘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
栢沨摇摇头，他对这些文艺书籍不大感兴趣。姜夜寻小心翼翼地勾住了栢沨的一根尾指：“后面一句，就是我现在要对你说的话。”
栢沨挑了下眉，正要查手机，广场上拥挤的人流忽然将二人一带，周围开始断断续续出现啐骂声，有路人被撞倒了。栢沨连忙护住他肩头，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免得在这里发生踩踏事故。
于是那句没来得及查的台词就这么被搁置了。
那句台词的下一句是：“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
在村上春树的那个故事里，女孩向男孩发问：“你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
男孩想起夜半时分，他在漆黑中好似被世界隔离开来，十分孤独，即使消失也无人察觉，心情像是整个人被塞进沉入海底的厚铁箱中，他认定自己可能要死于那样窒息，可在冥冥中却听到了微弱的汽笛声。
所以他说，他爱她到“听到半夜汽笛那个程度”——那是一个绝望之人在黑暗中看见的唯一一束光的救赎。
姜夜寻一度觉得，那个畏懼黑暗的男孩便是他自己。
他曾黏在原生家庭的蜘蛛网上，心情如同“被塞进厚铁箱沉入深海底”一般焦灼迷惘，却在冥冥中听到了“汽笛声”，那是栢沨的出现所带来的声音，使他觉得“活过来了”。
被爱，被给予希望，被妥帖珍惜，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对栢沨充满感激，所以才会说“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
栢沨那时住在校外的公寓，他住宿舍。散场的时候，栢沨忽然俯在他耳边说：“今晚不回校，本国王已经订好了房间，请问我的王后愿意与我一起共赴极乐之国吗？”
随后，他引着姜夜寻的手，让他摸到他裤兜里的一盒东西。姜夜寻一想到之后要发生的事顿时有些紧张，他的眼睫颤了颤：“我……”
“不愿意？”栢沨故意问他，矮身去看他的脸，单边耳链晃动在他面前，令他一瞬间有些目眩神迷。对上栢沨那闪烁着光点的深邃黑眸，他本能摇了摇头：“没有不愿意。”
“那就是同意了？”
栢沨轻笑出声，挠了挠他手心，用一种磁性而蛊惑的声音说：“乖，别担心，总要再试试的，就今晚。上次是我喝醉了，我都不太记得了，现在想想多可惜啊，连想回味都想不起来。”
他用了肯定句，而不是祈使句。至于上一次，则是姜夜寻送醉酒的栢沨回家的那次，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姜夜寻的脸早已红了，他既没回答，也没拒绝。下一刻，栢沨忽然摁着他的颈，将他往身前一带，用手上的气球挡住周身的目光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热情而缠绵的吻。
周围瞬间爆发出尖叫声。吻完，栢沨凑在脸红欲滴的他耳边说：“我们都已经成年了，等将来到法定年龄了就去结婚吧。”
结婚？他完全没想到栢沨竟会说出这句话。
“很奇怪吗？”栢沨眉弓抽了下，“不过，不要这幅表情啦，又不是和女生，是和你。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姜夜寻怔怔看着他，忽然重重点了下头。他搂着栢沨脖子，将脸埋在他怀中，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心中涌上无尽的感动和甜蜜的喜悦。
那是他人生中极为难忘的一天。
一路上，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心跳淹没在满目绚丽的狂欢里。
那个晚上，他们没来得去栢沨原本订的酒店，因为堵车了。最后，他们在附近找了隔音很一般的房子，翌日因为前晚闹出动静而被楼下投诉了。
“那两个男娃子，一整晚都不睡觉，只顾着办事，又哭又笑的，还开口闭口叫‘爸爸’，恶不恶心啊，真变态！”
“……”
那可以说是姜夜寻这么久以来最难堪的时候。他蜷在栢沨的怀中，根本不敢抬头。
那之前，在洛城广场上，烟花盛放的那一刻，他许的愿是：“我希望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我永远爱他，他也永远爱我。除了我们彼此，再没有别的人，也没有别的爱。”
后来，他想起一句话：“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少年偏识爱恨，此生再难情动。”
可惜的是，这场短暂的爱恋，刚燃烧不久，便在鸡飞狗跳中匆匆结局了。
不久后，吵架的时候，栢沨亲口告诉他：“那天跨年，我从德国飞回洛城去陪你，零点时分的广场上烟花盛放。那个瞬间，你哭了，眼泪落在我手心，我差点以为——”
“——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