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少主不是人》莫桑黎

53、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她叫安然，22岁，大四学生，中文系，她的梦想是，以后能成为一个作家，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以上所有一切，都是苏浩告诉她的，据说 ，之所以会和苏浩混在一起，是因为他俩都是孤儿，打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没人关心，没人问，天生天养的人。
　　“为什么要做警察？人家都说警匪一家，警察就是流氓。”
　　冬日的寒意早已褪去，阳光透过玻璃窗，慵懒地洒满房间，在空气中勾勒出浮动的光斑。
　　许南栀蜷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温热的玻璃杯，目光却带着一丝锐利的嘲讽，投向正在厨房忙碌的苏浩。
　　苏浩头也没回，手下的动作不停，只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因为我就是流氓。”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坏笑。
　　许南栀听了，也只是弯起嘴角，并不接话，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赖在家里吗？”苏浩话锋一转，边摆弄碗筷边问，“你的毕业论文做得怎么样了？”
　　“我不会啊。”许南栀答得理直气壮。
　　“不会？”苏浩终于停下动作，挑眉看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这四年大学白念了？真的什么都忘了？”
　　“嗯，忘了。”许南栀用力地点了下头，眼神纯净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医生不是说脑子没问题吗？”苏浩擦干手，走过来，语气里掺进些许无奈和好笑，“再说，电视里演的那些失忆，基本的常识可都记得。我看哪天非得去找那个医生算账不可。”
　　“好啊！”许南栀立刻拍手附和，眉眼弯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揍他去！”
　　“你呀……”苏浩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将盛好的饭递到她手里，顺势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下她的额头，“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许南栀扯了扯嘴角，想用一个玩笑掩饰那一刻的失态：“嘿嘿，鸡汤诶，给我补脑的吗？”
　　苏浩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放下手里的杯子，将那只温润的汤碗递到她手中。碗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熨帖着微凉的指尖。她捧着碗，走到餐桌前放下，苏浩则转身又回到了厨房的烟火气里。
　　接着是两个小菜。当那盘红黄交织的番茄炒蛋被推到面前时，许南栀的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骤然缩紧。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上次为她做这道菜的人，是肖楠。多久远的事了……久远得像上辈子。他现在在哪里呢？或许早已为人夫，为人父，过着平静而完满的生活。而她自己呢？镜子里这个苍白、失魂落魄的影子，又算是什么鬼样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苏浩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的泥沼里猛地拽出。
　　“什么？”她怔怔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涣散，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走了多远的神。“没有，”她垂下眼，拿起筷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吃饭吧。”
　　苏浩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轻松调侃的神情：“真可怜，这一场车祸，让本来就不尖的安然，变成了小白痴，怎么办？”
　　他本意是想逗她，话里带着亲昵的疼惜。然而，“车祸”两个字像两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许南栀勉强维持的平静。她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苏浩走过去接起，听了两句，便捂着听筒转向她，扬了扬下巴：“你的。”
　　许南栀一愣：“我的？”什么人会找我？她犹豫着走过去接电话，刚“喂”了一声，听筒里的声音就如同炸雷般差点震破她的耳膜。
　　“宝贝！你怎么样？我到香港了才知道！你怎么会出车祸呢？是不是苏浩那家伙？我早就说让他把他那破摩托换掉······”
　　许南栀被这连珠炮轰得头皮发麻，只得将听筒拿开一尺远，同时冲着好整以暇的苏浩龇牙咧嘴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电话那头还在哇啦哇啦地继续：“喂，宝贝？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已经没事了。”她勉强应付道。
　　“没事就好！我给你带了礼物，下午就去看你，你好好休息啊。那就这样，我们下午见！”
　　“啊……”那边蹦豆一样的话被许南栀一个短促的“啊”字终结，电话里又重新传出了忙音。
　　她放下听筒，一脸难以置信：“什么人啊？你女朋友吗？为什么叫我宝贝？”
　　“我女朋友？”苏浩脸上挂着怪怪的笑，“是你女朋友还差不多。”
　　“笑什么笑！”许南栀刚想反驳，猛地刹住了车，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冒了出来——结合苏浩的态度和他们之间疏离的感觉——“难道……这个安然，啊，不对……我其实是拉拉？”
　　“谁知道你呢？”苏浩的笑意更浓了，带着点看戏的意味，“快点吃饭吧，一会凉了。” 看着他时不时流露的嘲讽，许南栀就气不打一处来。欺负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吧？她好好的许南栀，平白无故要扮演这个叫安然的家伙，还要忍受这种冷嘲热讽。她愤愤地夺过筷子，对着碗里的饭就是一通猛戳，直到把那白米饭戳得千疮百孔。
　　许南栀戳着碗里的米饭，心绪如同被猫抓乱的线团。番茄炒蛋那酸甜的气息萦绕不散，却勾不起丝毫食欲，只化作一阵钝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苏浩端着最后一盘青菜走出，看见她这副与米饭为敌的模样，嘴角又习惯性地弯起那抹让她火大的弧度。
　　“怎么，”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不紧不慢，“饭菜不合心意，打算用眼神把它们超度了？”
　　许南栀“啪”地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苏浩，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吃得气定神闲，“谈你的取向？这个我无可奉告，得问你自己。”
　　“我不是问这个！”她感到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我是说……关于我，关于安然。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点也不好笑。”
　　苏浩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戏谑淡去，多了几分审慎。“医生说了，记忆急不来。你现在就是安然，我认识的那个安然。”
　　“那你告诉我，”许南栀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扰什么，“原来的我呢？许南栀呢？难道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还有，刚才电话里那个叫我‘宝贝’的女人又是谁？她跟‘我’，跟安然，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一口气问出所有盘旋心底的疑问，目光紧紧锁住苏浩，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捞出一点真相的端倪。
　　苏浩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许南栀……”他念出这个名字，语调平淡无波，“对你来说，就比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安然’还要重要？”他顿了顿，迎着她固执的目光，继续道：“至于电话那头，是何小和，你的……好朋友，非常、特别的好朋友。她一直这么叫你。你出事时她在香港，刚回来就炸了。下午你自己见了，不就清楚了？”
　　许南栀的心直直地沉下去。何小和……特别的好友……这信息非但没有拨开迷雾，反而让那团乱麻缠得更紧了。
　　“那我……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声音干涩地问。
　　苏浩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神色，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你啊……”他拖长了语调，“有点小聪明，有点固执，有时候……挺让人头疼的。”他指尖点了点桌面，“比如现在，乖乖吃饭，就是最好的恢复。”
　　又是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把所有问题挡了回来。
　　许南栀彻底没了胃口。她推开碗，站起身：“我饱了。”
　　苏浩没阻拦，只是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回到那个被指定为“她”的卧室，许南栀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阳光透过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却只觉得周身发冷。
　　肖楠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带着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过往。紧接着是苏浩捉摸不定的态度，何小和热情似火的声音，还有那个被所有人默契忽略的“许南栀”……
　　她究竟是谁？是安然，还是许南栀？
　　如果她是安然，为何会对“许南栀”的往事心有戚戚？如果她是许南栀，那安然的人生又为何会强加于她？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
　　头痛隐隐袭来，像有根细针在颅内轻轻搅动。她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门外传来苏浩收拾碗碟的细微声响，日常而琐碎，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个世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真假难辨。

　　不知不觉中，她在暖暖的阳光下，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关系，所以特别容易疲惫，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她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直勾勾的瞪着她。
　　“宝贝，你可太能睡了，太阳都要下山啦！”大眼睛女生语气里带着亲昵的嗔怪。
　　如此之近的距离，吓了许南栀一跳，一激灵滚下沙发，摔在地上。那女孩连忙扶起许南栀，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浩，脸上表情很快由困惑转为恍然。许南栀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正好看见苏浩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冲女孩使眼色。
　　那一刻，许南栀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恨不得立刻翻过沙发让他闭嘴。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这份冲动压了下去。
　　“可怜的宝贝，怎么能把我都给忘了呢？”女孩的声音把许南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只见她从鼓鼓囊囊的兜里掏出一个包包，“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
　　“驴？”许南栀盯着包上显眼的“LV”标志，莫名想起一个好笑的说法。这话一出，旁边的苏浩顿时爆发出毫不客气的笑声。
　　“臭丫头！这可是正版LV！驴？你要气死我啊！”女孩哭笑不得地跺了跺脚。
　　“干嘛突然贿赂我？”许南栀接过包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那个，毕业论文的事......”女孩嬉皮笑脸的说出了目的。
　　“让你失望了，我自己的毕业论文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许南栀把包又推了回去，她本来也不喜欢这个牌子。
　　“她这是怎么了？”女孩疑惑地转向苏浩求助。
　　“脑袋撞坏了。”苏浩话音刚落，许南栀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越过沙发扑了过去。苏浩敏捷地躲开，大笑着逃向了厨房。复仇未遂的许南栀转而看向女孩，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要不，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这句话险些让在场的两个人同时晕倒。
　　“小和，留下来吃饭吧。”苏浩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你们先聊，我去准备。”
　　“明明不喜欢我，就别对我这么好。”名叫小和的女生嘟囔着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许南栀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才是他女朋友！”何小和终于忍不住，在许南栀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苏浩在厨房门口无奈地笑了笑，体贴地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孩。
　　从何小和——这位自称是她铁杆闺蜜的女生口中，许南栀打听了很多关于“安然”的事情。何小和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用她的话说，是“怕吃了苏浩做的饭，会忍不住更爱他”。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论文知道怎么写了？”送走何小和，许南栀和苏浩面对面坐在餐桌前。
　　“还不知道，”许南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过我有办法了。”
　　一个绝妙的计划，已然在她心中升腾开来。
　　晚饭过后，许南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电脑，登录了久违的□□号码，不知道那些人，看到许南栀的头像再度亮起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在同学栏里找到了读研后，留校当讲师的孟涛。
　　许南栀：给我弄个中文系的毕业论文。
　　孟涛：你是？
　　许南栀：我是许南栀啊。
　　孟涛：开什么玩笑？许南栀不是已经......
　　许南栀：哦，听说啦？那你没听说吗？许南栀的尸体，在殡仪馆失踪了......
　　她原想逗一逗他，谁知道，这话发出去之后，另一端的头像迅速暗了下去，任许南栀怎么叫，都没再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