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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消失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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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假后,我那突然说着要回家一趟的舍友钟玉突然消失不见了。
钟玉是我在宿舍中相处的最好的哥们儿,微信上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农历三月初三,当时他说三月三上巳节,百花开放;要我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看看花,吹吹风,只字不提他什么时候返校,随后更是直接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视线停留在钟玉最后发来的猫猫出发的表情包上,我气不打一处来。将手机一扔,从枕头边上摸出眼镜带上,翻身下了床。
宿舍的阳台门洞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外望去可以看得到落日的余晖,晚风裹挟着雨后的水汽一齐吹进来,今年夏天整座城市热成了蒸笼,空气潮湿又粘腻,令人难受。我叹口气,关好门窗开空调。
杭城实在是太热了,谁有心情出门看什么花。
早问过辅导员老杜:钟玉请过假。不过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舅舅代请的。
我也给他的手机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的父亲,这位个性温和的男人在电话里每次只是问候关心我,而关于钟玉的行踪,他总是避而不谈,谈话间一不留神就被他太极过去。
如此这般一来二去,我打听到的消息仍旧有限。
哦,对,有一句是可以确定的:钟玉没事,他一直在兰城。
叔叔叫我放心。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嘲讽我道:“没准是人家家里有什么事,你一个外人老是掺和进去,问东问西,我听着叔叔明明都有点‘不耐烦’了,人家敷衍你呢,看不出来吗?”
怎么可能!我立即反驳;但是下一秒我的记忆就像被那声音篡改了一样,钟玉父亲温柔平缓的声音在莫名其妙增加了所谓的“嘲讽”意味。
——别想了!赶紧打住,不然脑补起来没完没了,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人家绝对没有那“多余”意思——可笑,就算有,那也都怪我作为一位好舍长太过于团结友善关爱同学了。
仿佛是为了打断我无休止的内耗,门外吵吵嚷嚷的男声由远及近,接着宿舍门就被一个穿着篮球鞋的男孩踹开了。
啧,我烦躁得推推眼镜。
这小孩儿,咋咋呼呼的,门踹坏了宿管阿姨又得发布对801宿舍的通缉令了。
来人是个小炸毛,额头上绑着运动头箍,一身汗,拎着两大包烧烤,他身后跟着进来一个高个子的魁梧男生,怀里抱着篮球和可乐,正皱着眉头回什么人消息,手占着打字看上去有些艰难。
“真凉快啊,空调房,你——是我的神——诶呀万老板!”那个炸毛小子把烧烤袋子嗙地一放,带着一身汗臭就冲过来试图搓我脑壳:大逆不道!竖子敢尔!
我这么多年当爹的经验也不是白吃的,反手握住这臭小子的胳膊一拧,将他制服在地。
“游立先,胆子肥了敢对你爹动手?”我凉凉地说。
“诶呦,万老板,松手松手!”游立先哀嚎道:“错了错了,我错了。”
“说了多少次!不要!踹门!你小子,和门有多大仇多大怨呐?!”我松开手,尤不解气,往这小子蓬松的后脑勺上狠呼两个大巴掌。
“嗷!”游立先一遍哀嚎一边躲,奈何躲不开,他气的大喊:“老秦!老秦救一下!孩子要寄了!”
那个高个子男生似乎回完了消息,把篮球和可乐放好,收拾摆开他们带回来的烤串儿。听见求救,他淡淡地说道:“小世揍得对。上一次宿舍停电你在群里大喊的那几句‘阿姨宿舍停电啦!’已经让咱们宿舍够现眼的了。要是再把门踹坏,你猜宿管阿姨会不会扒咱一层皮?”
游立先哀嚎道:“秦行之你见!死!不!救!”
闹腾的差不多了,我把奄奄一息的游小孩放开,宿舍三人摆开架势撸串。
吃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什么胃口吃不动了,我倒了一杯可乐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啜着,双眼发直,发呆。
游立先塞了自己满满一腮帮子肉,瞅了我两眼,滴了咕噜转转眼珠子,挑了一串烤的外酥里嫩的蘑菇举到我嘴边。
我正神游呢,被突然出现的蘑菇串吓了一跳,从他手里接过去,问道:“嗯?不想吃了?”
“万老板啊。”游立先一边嚼嚼嚼一边说:“心事重重的连你最爱的骨肉相连都不吃了,我寻思给您换换口味儿,您瞅瞅咱钟哥的最爱小蘑菇串儿您心动不?”
“你钟哥都不要你了,还惦记人家喜欢吃小蘑菇串儿呢!”我嗤笑一声,就着手上的蘑菇咬了一大口。
“呦呦呦,你钟哥不要你了~”游立先怪声怪气地重复了一遍。
这死小孩儿,气的我抬手照着那手感不错的脑袋瓜毫不留情又是一下。
“嗷!”游立先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偷笑着专心啃肉去了。
秦行之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看了看,眉头轻轻皱着,打了几个字又删除。他抬眼看看我,随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小世,我这边有钟玉的消息。”
秦行之和钟玉是老乡,更巧的的是俩人读的同一个高中,虽然高中时期俩人没怎么搭过话,但是秦行之有个玩的不错的篮球搭子是钟玉的邻居,叫林觉贤,那人高考完留在兰城上的大学。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示意秦行之快说。
“小林子说钟玉清明假期确实回来了:‘不光钟玉,他们一家七大叔八大姨什么的好像都来过,比过年时候还热闹’。”秦行之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奇怪的是,据他所说,清明节后钟玉他们一家就拎着行李走了,他那天早起还碰见钟叔叔他们道过别!”
“什么?!”我心下一沉,惊道“他确定吗?”
“我问过了,他确定。”秦行之凝重地说道:“而且他也确定自那以后直到现在对面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了,他还一直以为是他们回了老家。”
但是钟叔叔和我说他一直在家里!
我的后背一阵发麻,从头凉到了底。托大数据的福,搜了太多失踪案件,现在手机哥给我推送的小说视频全是些奇谈怪论。我顺利地开始脑补各种悬疑剧情:什么杀子骗保案,什么落后村落人牲祭祀的恐怖传说。
游小孩看我脸色不好,使劲晃我的肩膀,成功帮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脑补甩到一边。他责怪地数落秦行之道:“都说了先别和万哥讲这个,他容易多想,你看看你看看,给人吓得魂都没了!”
秦行之有点尴尬,觉得自己确实不大妥当。
我扶住头,摆摆手说:“没关系,总比我一无所知一顿瞎猜要好。”
秦游二人对视一眼,然后秦行之问道:“那小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盯着面前已经凉掉的半串蘑菇,那厚厚一层烧烤料塌在蘑菇上,本来在刚烤好的时候撒上的美味现在像一层厚实的泥,遮盖住蘑菇本来的样貌,让人失望,令人生气,倒人胃口。
“我其实早有感觉。”我冷冷地道:“自从那家伙消失以后,所有有关他去向的消息都跟迷雾一样。请假也好,接电话也罢,没一个是他自己做的,甚至说这个——”
我掏出手机,翻出那几句我反反复复快看烂了的聊天记录:“我都在怀疑这些话是不是都出自他本人!——你看看这傻乎乎的表情包,谁家好人发这种表情包?!”
游立先嗫喏地说道:“有一说一,万老板,这猫猫表情包确实是钟哥喜欢发的类型——就算是酷哥也架不住人就喜欢这一款嘛……”
我瞪了游立先一眼,把孩子吓得抱住脑袋生怕再挨两下。但是他说的确实没错,那干巴巴的语气和猫猫表情包确实极大可能出自钟玉本人,既然如此,如果所有人都没有撒谎,那么钟玉和他的家人去了哪里?如果有人说谎或者隐瞒了什么,那么钟玉他自己,又去了哪里?
“不行,我得去看看,看看这混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我气道:“一声不吭消失算什么,啊?旷课这么久,考试不参加,他是不是不想要毕业证了?”
秦行之思考了一下,说:“要不下周考完试的时候,小世你跟我一起回一趟兰城。”
“你暑假不留校做实验了?”我记得老秦和钟玉他们加入了一个研究课题小组,我们学校是这样的,本科生就已经开始卷了。
“已经和周老师说了:要回去看看妹妹。”老秦答道,他眼里流露出担忧:“妈打电话告诉我,小妹总是嚷嚷着心脏不舒服,这两天总是跑医院,查原因。”
“妹妹住院了?”
“医生说建议先住进去观察。”
“现在怎么样?”游立先和我担心地追问。
“妈说没事,但我不放心。”秦行之说:“所以刚好,小世,搭个伙吧。”
“行。”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开始搜往返的车票。
“我也要去!”游立先叫唤道。
“你爸不是叫你回家吗?凑什么热闹?”秦行之不赞同地说。
“可是——”
“打住。我可不想你爹妈打着飞的跑到我家要儿子。”秦行之嫌弃地推推突然挂在他身上的游立先,很可惜,像他这样不下死手扒拉的基本上一时半会甩不开游小孩牌狗皮膏药的。
懒得搭理拉拉扯扯的俩人,我回到座位开始做暑假的计划。
有消息就是好事,就算这消息导向的是不明朗的结果——只要去一趟兰城,也许有些事情就能清晰了,我想——甚至没准从头到尾都是钟玉的小子在瞒我。
不论如何,我都要得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