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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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意如附骨之疽，混杂着泥土的腐败腥气和血液的铁锈味，从四面八方渗透。意识如同沉在冰湖深处，每一次试图挣扎，都会牵动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咱们家白笙或许是个炼蛊奇才呢！”
“小笙，来，娘亲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年幼的白笙抱着铜制的蛊器蹦蹦跳跳跑来，被白英接了个满怀。她在娘亲怀中蹭了蹭，重新抬起头。
“娘亲……？”
娘不见了，眼前不再是一片繁荣的白家大院，只余漫天火光，断壁残垣。
“白笙，快逃！”
白笙的瞳孔中倒映着亮晶晶的火焰，还有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她推出大门的白英。
“小笙，活下去……！”
云昭猛地睁开眼。
灰白的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巨叶缝隙，在林间投下道道斜斜的光柱。身下是冰冷、粘稠、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泥土，混杂着断裂的枝桠与枯叶。她正蜷缩在一片雨林的低洼处，四周的古木盘根错节，苔藓密布，巨大的蕨类伸展着湿漉漉的深绿色叶片，贪婪地汲取着稀薄的光线。
悬剑山那庞大狰狞的轮廓，已被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屏障阻隔在视野之外，只余下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迫，依旧盘踞在心口，如同巨石。
还活着。
这认知给她带来一丝虚弱的喘息，旋即被更尖锐的危机感扼住咽喉。她强忍着眩晕与周身剧痛，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倚靠在身后一棵布满青苔的虬根上。左臂草草捆扎的布条早已被血水与泥浆浸透成暗褐，胸前衣襟大片暗红，是昨夜呕出的鲜血与摔跌时的擦伤。后背被雷网气浪冲击之处，闷痛深入肺腑。左臂的伤口像被烙铁反复碾压，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一下一下跳动着剧痛。湿透的单薄青衫紧贴皮肤，寒意贪婪地钻进四肢百骸。
记忆的碎片轰然回涌：砺剑台上碎裂的木梳，藏经阁兽皮卷上那行“终生困于通幽境”，石窟外阴冷如毒蛇的剑气，山门前狠狠劈下的雷光。
昨夜离开悬剑山后，云昭不知漫无目的走了多久，大抵是用完了力气，在此地晕倒了。
必须离开。悬剑山负责追捕的人，随时会找到她。
云昭尝试引动丹田残存的真气，回应她的却是全身脉络郁结的刺痛。经脉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稍一引动便剧痛难当。昨夜强行催动引灵丝对抗雷锁阵，加上亡命奔逃，几乎榨干了她所有气力。
云昭靠在巨树边，闭上眼剧烈地呼吸了几次，脑中迅速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她缓慢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终于看到西方五十步远的树荫中，隐隐绰绰像是有个山洞。她半跪在地上，勉强攒了一些力气，跌跌撞撞朝山洞跑去。
山洞里并不像预料中的那么昏暗。遍布的苔藓泛着荧绿的微光，石壁上倒映着奇异的光，层层叠叠，像是水的波纹。
山洞深处似乎通向一处水源，真是万幸。云昭心想。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往里走，踉踉跄跄走了数十步，确保山洞外的人看不见自己之后，便脱力靠在石壁边。
在雨林生火不是什么易事，即使云昭颇有经验，也费了一些时间。她望着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有些出神，目光慢慢移到放在一旁的兽皮卷。
“无剑灵滋养，修士之魂魄如无源之水……
“欲破樊笼，唯寻命定之剑魄，缔生死之契。”
“无源之水……”云昭低声喃喃。是了，拜入悬剑山的这十余年，她的确感觉自己的灵力愈来愈难以突破。开始她不以为意，以为这是习武之常情，一直未找到剑灵也只当自己是半路起家，天分有缺。直到现在她才迟来的明白，自己怕是做了好些年的无用功。
既然这悬剑山没有她云昭的剑灵，她便也没有理由再回去。
思考之间，她褪下左臂的衣袖，调动蛊丝疗伤。一炷香的时间未过，她便简单包扎好左臂，开始整理身上的所有物什。
一本禁书，一包被手绢包着的木梳残片，还有一个钱袋，便是她如今的全部家当。
云昭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退路了。若是要摆脱无源之水的困境，突破通幽境，剑灵必不可少。
“在此地稍息片刻，就启程寻找剑灵吧。”她想。
洞口处隐隐有些阳光洒进来，在青苔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闪光。
约莫休息了两个时辰有余，云昭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臂，将书小心地装在身上，往山洞深处走去。
既然山洞中有光，还有水的倒影，大概不是死胡同。再不济，山洞中的水源也许是能用的，还是往里走保险一些。
有了蛊术的帮助，云昭的左臂的伤口已好了大半，体内真气也有所恢复。她一边用真气向前探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山洞深处越来越亮，就在云昭以为终于走出山洞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冰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就像从天而降一样，没有任何预兆。然而这湖如此诡异，明明结了冰，却荡着一层一层的涟漪，在洞顶映出波纹，和云昭在先前石壁上看到的别无二致。
云昭心下不免奇怪，也多了几分谨慎。她探出几分真气，湖面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不知不觉中已站在了湖面上。这时她才发现，湖心凸起的龟甲黑石上斜插着一柄长剑。蛛网般的裂纹爬满剑身，裂缝深处金红色液体缓缓流动，如同熔岩在黑夜的血管里奔涌。剑格处的蛛目宝石闭阖着，暗沉如凝结的血。
就在此时，云昭右肩的疤痕猛然刺痛，那剑好似也在同时摇晃了一瞬，被她捕捉在眼底。
这把剑太奇怪了。
云昭右肩蜘蛛状的疤痕，是在白家发生变故的那一天烙上的。云昭对疤痕的来源已经没有印象，这疤痕在她记忆中仅仅是形态诡异了点，并无异样。
疤痕突然刺痛，让云昭隐隐感觉，这把剑或许就是她要找的。
肩上撕裂般的疼痛逼着她往后退，但她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忽略肩头闪烁的奇异红光，走向湖心。寒气针砭肌骨。水面漂浮的发光孢子随着涟漪散开，在剑身投下细碎光斑。
就在她的指尖离剑柄尚有寸许时，“哗——轰！”水幕轰然炸裂。
云昭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个黑影便破水而出，苍白的手抢先她一步扣住剑柄。湿透的黑衣紧贴着他的身形，水珠沿着散乱鬓发滚过嶙峋的锁骨。面前的少年抬起脸，像一柄出鞘的凶刃。他的脸庞看着略显青涩，眼神却透着一股狠戾，淡金色虹膜中央竖立的瞳孔缩成一道冰冷的裂隙。
“小偷。”他甩开额前湿发，“我的剑，你也敢碰？”
云昭此时反应过来，肩头的灼烧感愈发强烈，没有给她犹豫下去的时间。她咬着牙回道：“谁知道它是不是你的！”她的右手并指，迅速在空中虚划一下，三道水刃薄如初凝的冰片，瞬间撕裂潮湿的空气，射向少年。水刃距少年咽喉三寸时骤然蒸腾成白雾，又在下一瞬凝结成冰棱倒射而回。云昭旋身避让，冰棱擦着耳际钉入石壁。她趁着少年分神躲避冰刃，闪身回至湖心，一把握住了剑柄。
“刺啦——”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剑松动了。
无与伦比的痛感顺着掌心一路蜿蜒至肩头，云昭的身形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瞬。她死死咬住牙关，调动内力至手心，丝毫不敢停歇地将剑拔了出来。
少年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你是什么人？！”他大喝一声，冲上前，按住云昭手腕狠狠一扭。云昭本就被疤痕折磨得直冒冷汗，坚持不住，残剑立马脱手。她抬头，残剑已被少年握在手里，裹挟血腥煞气当头劈下，云昭只来得及堪堪避开，剑风裹着寒气袭来，划破她眼下的肌肤。
云昭捏了捏拳头。现在的她太虚弱，眼前这个少年又出现得诡异，不知是人是鬼。要想夺回残剑，只能用奇招制胜。
她状似伤到要害，费力地撑着冰面站起身，余光里瞥见少年正拧腕回撤剑势。她悄悄挽起手腕，一缕细如牛毛的蛊丝从食指射出，精准地集中了少年的虎口。
“嘶……！”少年吃痛，握着剑柄的手控制不住地卸了力。云昭迅速转身，蹬着冰面三两步奔过来，夺过残剑。少年也反应极快，左手作手刃状劈在云昭肩头，云昭闷哼一声，仍然死死地握住剑柄。
两人对峙之下，少年突然出声。“喂，你的肩膀……”
云昭没有理会，全顾着抵挡少年的力量。少年盯着云昭衣物下的右肩，表情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手上的力气也松了几分。云昭心下一喜，刚准备一把将剑夺过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哒”声突然响起。
剑身上的宝石骤然睁开赤金的眼瞳，一股不知名的气波在剑身周围炸开，云昭与少年齐齐被掀翻在地。冰湖在一瞬间变了颜色，湖底淤泥翻涌如沸，升腾起危险的红色雾气。
云昭下意识要跑，少年已经先她一步起身，脚步却一顿。
几乎是同时，云昭的右手被一股力量拉扯着，迫使她踉踉跄跄站起身。
两人这才发现，有一条暗红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如毒蛇般缠上两人手腕。锁链非金非铁，触手滑腻如活物，另一端深扎湖底岩层。
少年看上去也很是疑惑，猛地扯了扯手臂，锁链纹丝不动，云昭的腕骨传来被巨钳碾压的钝痛。
残剑仍在静静地躺在两人面前。红色的雾气已经浓重地几乎凝结成实体，仿佛被什么操纵着，慢慢地排列成了一行文字。
云昭有些呆愣。
“蚀心为引，剑魄同生...” 少年盯着雾气喃喃。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雾气便飞快地消失在残剑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