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遇（二） ...
-
“你……”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云昭抿了抿唇，刚想问问少年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缕熟悉的气息悠悠从洞口的方向飘过来，她下意识闭上了嘴。少年刚要开口，被她上前一步紧紧捂住了嘴。“安静。”
还是晚了。
数道尖锐得刺破耳膜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黏滞的寂静。湖边的一处草丛旁倏地射出七八道乌黑的细影，速度快逾闪电，裹挟着刺鼻的腥风，直取二人要害。
云昭对这个剑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柳凝霜的独门绝技，吹霜箭。
“当心！”云昭的身体本能反应快于思维，她甚至来不及权衡利弊，被铁链拴住的右手撑在冰面上猛地发力，身体借势前倾，同时左手并指疾挥，一道凝练的灰白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地斩向乌光，三根箭被剑气凌空斩断。
少年在云昭示警的瞬间，身体已如弓弦绷紧。他眼中厉芒一闪，一把抓住云昭，脚尖轻点湖面，二人腾空飞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两根直取后心与脖颈的毒箭。少年右手迅速探出，五指张开，竟在电光火石间凌空抓住了最后一根吹霜箭的尾羽。那最后一根致命的毒箭，在距离少年肋下不到三寸的地方，径直被他捏断。
黑衣少年抓着云昭的胳膊落地站稳，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他看了一眼手中抓住的那根淬毒箭，幽蓝的箭头在斑驳的光线下泛着光泽，显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他又瞥了一眼地上被云昭挡下的那些箭，最后目光落在云昭身上，带着一丝惊异和深沉的审视。
“是悬剑山的人。”云昭声音冰冷，“他们是来抓我的，你先莫要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前方那丛巨大的植物被粗暴地分开，几道身影鱼贯而出。
为首一人，身姿高挑窈窕，一袭冰绡云纹的贴身劲装，勾勒出曼妙却充满力量的曲线，正是柳凝霜。只是她此刻脸上再无半分在宗门时的骄矜傲慢，只有冰冷的杀意。她手中提着一柄细长、剑身隐泛幽蓝寒芒的引锋玉剑，剑尖斜指地面，丝丝缕缕的寒气弥漫开来，脚下湿润的苔藓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身后站着四名身着悬剑山外门弟子服饰的剑修，个个脸色冷硬如铁，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柄幽光闪烁，气息隐隐相连，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柳凝霜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子，先是在黑衣少年身上冷冷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不堪的秽物。最终，目光牢牢锁定在云昭身上，尤其是她手中紧握的玄蛛断剑和染血褴褛的衣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云昭师妹，”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在闷热的雨林中显得格外突兀，“放着好好的宗门清修之地不待，大清早的跑到这蛇虫盘踞的腌臜地方，却来私会男人的？还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是……”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黑衣少年，“丢尽了悬剑山的脸面。”
云昭拄着断剑，强忍着眩晕和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竭力站直身体，苍白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焰。
“柳凝霜，让开。”她的声音因干渴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让开？”柳凝霜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发出一声夸张的笑，“我今日奉执法长老谢重崖令，擒拿叛门弟子云昭！胆敢私闯禁地，窃取宗门秘典，逃出山门，罔顾宗门规矩，罪不容赦！”
她手中利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云昭，幽蓝的寒芒吞吐不定，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连飘落的树叶似乎都迟缓了几分。
“至于这个不知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野种……”她目光转向黑衣少年，“胆敢阻挠悬剑山执法，格杀勿论！”
“杀”字出口的瞬间，她身后四名外门弟子同时出动，四柄闪烁着长剑带着刺骨的寒芒，如同四条配合默契的毒蛇，直指云昭。剑势狠辣精准，显然意在第一时间废掉她的行动能力。柳凝霜本人则剑锋一转，一道凌厉无匹的冰寒剑气破空而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刺向云昭握剑的左手手腕。
云昭重伤之下，真气枯竭，刚刚与少年争夺残剑过的那几招，已然让她的体力骤降。她紧紧握着断剑，左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一股绝望混合着暴戾的凶性瞬间冲上颅顶。
“嘁。”身旁的黑衣少年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大不小，传遍了整个湖面。
笑声未落，他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灿金光芒，一股仿佛来自莽荒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他一步踏出，身影竟然后发先至，如同一堵坚实的壁垒，挡在了云昭身前。面对那四道分取云昭的阴毒剑光和柳凝霜夺腕的一击，他不闪不避，右手猛地张开，五指成爪，竟悍然抓向袭来的五柄森然利剑！
柳凝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五声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响起。
黑衣少年那看似血肉之躯的手，在与五柄锋锐长剑悍然碰撞的瞬间，皮肤下隐隐浮现出细密的奇异纹路，竟真的徒手抓住了五柄蕴含剑气的利剑。
他指尖略微一用力，四柄长剑尖端便应声碎裂。柳凝霜那柄剑的剑尖也被他捏住，幽蓝的极寒剑芒与灼热扭曲的力场激烈对抗，发出滋滋啦啦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爆响。
“这，这是怎么回事？”柳凝霜眼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震惊。她只觉一股如同熔岩奔流的巨力，正顺着剑身汹涌而来。她闷哼一声，握剑的右手虎口瞬间崩裂，剑也脱手飞出。
柳凝霜踉跄着连退七八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脸色煞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那如同人形凶兽般的黑衣少年，眼神充满了惊悸与茫然。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柳凝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黑衣少年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手臂上那诡异的鳞片纹路缓缓隐去。他甩了甩手，冰冷凶戾的目光如同刀锋，掠过哀嚎翻滚的四名外门弟子，死死锁定在柳凝霜身上。
“再上前一步，”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绝对杀意，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撕碎你。”
柳凝霜被他这目光盯得遍体生寒，她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剑，又看了一眼依旧拄着断剑的云昭，眼中全是不甘。
“好……好得很！”柳凝霜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血来，“云昭，还有你这个怪物！我们走着瞧！”她猛地转身，身影消失在浓密得化不开的丛林深处。那四名弟子见状，也强忍着剧痛，狼狈不堪地朝着柳凝霜消失的方向追去。
林间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灼热力场残留的焦糊气息，以及地上散落的冰冷剑骸，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少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这才缓缓松懈下来。
云昭拄着剑，急促地喘息着，看着前方那道背影，眼神极其复杂。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
少年站定在原地，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被两人之间的链条限制了动作，眼神中立马闪过一丝不耐。
“这鬼东西怎么解？”他攥住链条猛力一扯，锁链符文泛起血光，云昭的腕骨立马泛起剧痛。她闷哼一声，脑中闪过方才湖面上的雾气。
“蚀心为引，剑魄同生…”
她猛然响起什么，转身跑向湖边，少年被她突然的动作带得脚下踉跄。云昭没注意少年“啧”了一声，她蹲下身，拾起丢在地上的兽皮书，迅速翻阅起来。
“……在这里！”云昭翻到一页，念道，“同生契，由二人鲜血在蚀生蛊母上凝结而成，状如活物，火不可融，刃不可斩。”
少年拧眉。“二人鲜血？”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虎口，那里有一个灼烧状的伤口，伤口还残存着蛊丝的痕迹。他嘲弄的笑了一声，“托你的福。”云昭不堪示弱地指着自己眼下的伤口：“你也是罪魁祸首。”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片刻。
云昭忍不住开口，“这剑……”“剑是我的。”少年立马打断。
“你如何笃定这是你的？”
少年俯身，轻轻抚摸剑身。“我就是笃定。”
云昭一时无话，忍不住呛道：“怎么，你叫它一声，它还会应你不成？”
少年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狼狈不堪的云昭，笑道：“你要抢走？那就试试吧，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不是么？”
云昭：“……”
大概是云昭此时的表情过于好笑，少年盯着云昭抽动的嘴角，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从我有意识开始，便被锁在这冰湖中。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只记得这剑是我的，剑坏了，我要把它修好。”
“但我无法离开这冰湖，也拔不出这把剑。直到你出现在这里，把剑拔了起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云昭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能拔起这剑？”
“……”云昭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如果打起来，自己的胜算如何，叹了口气。
“我是悬剑山的弟子，名叫云昭。”她说，“我前来此处，是为了躲避宗门师姐的追杀。”
“追杀？”少年挑眉，“你口中的师姐是刚才那位？她为何要追杀你？”
云昭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我需要找到剑灵，为此盗取了宗门内的禁书。”
“至于这把剑，我也不知为何我能拔起来。但刚刚持剑的时候，我的确有奇怪的感应。”云昭目光移向剑柄上的宝石，此时它已经不再发光，“无论如何，这把剑必定有蹊跷，说不定还与我有关。”
“哦，这样。”少年点点头，“我叫阿烬，燃烧殆尽的烬，是剑的主人。”
云昭：“……不必再重申了。”
云昭打量着少年，心下盘算。这剑和她有异样的感应，她此时万万不可放弃争夺。但眼前的少年太过强悍，实力深不见底。此时若强行夺剑，她几乎是没有胜算的；不如先跟着他慢慢修养，等到自己能与他一敌时，再夺剑也不迟。
阿烬也打量着她的表情，忽然俯身逼近：“你还是想要这剑？还是，你想跟着我？”
云昭背脊绷紧，面上却平静：“你替我挡了箭，我欠你一命。残剑既是你的，重铸所需材料我可助你寻得，权当报恩。”
阿烬盯着她良久，忽然笑出声。“你可知道，我这剑需要的灵物散落四方，凭我的能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拿到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帮我多少？”
云昭轻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晃了晃。“我这书上只记载了这链条为何物，对于如何解除并无记录。反正一时半刻，我们二人都解不开这链子，你也不能奈我何。”
阿烬盯着自己的左手，被云昭的动作带动着左右摇晃。
云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只见他低着头思索了一阵，指腹摩挲着残剑的裂纹，突然开口。“罢了，你既然能拔出这剑，想必也不简单。
“我明日就启程前往北方寻找修好残剑的办法。你若拖后腿——”他拽着锁链猛地一拉，云昭被拉动着走了几步，“我就用你喂妖兽开路。”
云昭悄悄松了一口气，咽下喉间血气：“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初遇（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