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33、直抵她家

　　夜里，林芊潼做了梦。
　　梦里，她看到了那个青涩懵懂的自己，在教学楼的架空层底下念课文。
　　身后一个声音叫她，她就回了头。
　　是蔡奕轩。
　　他递过来一张信封，信封是鼓的。
　　“给我？”
　　“嗯。”少年直直地看着她。
　　“我可以拆吗？”
　　“拆吧。”
　　她拆开，翻出来，看到了一个个化学公式，配平的东西。
　　文科生的她对这种理科的东西不擅长。
　　蔡奕轩就给她整理出来了。
　　“谢谢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靠着这些整理出来的资料考过了阶段考试，但总归是考过了。
　　要去答谢他的时候，她意外发现蔡奕轩和几个女生一起，而那几个女生也都收到了他的资料。
　　“谢谢你。”
　　“那你要怎么答谢我？”
　　“这样吧。”女生凑过去，看起来就好像她亲在了对方的脸颊上。
　　林芊潼不敢相信。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睁开时，却发现自己看到的和刚刚的并不一样。
　　刚刚还是太阳照着的大早上，而现下却成了有点阴沉沉的傍晚。
　　“我恨你，我诅咒你永远没法去爱别人。”说这话的是蔡奕轩。
　　“为什么恨我？”
　　“我恨你，我恨透你了，你永远，永远不可能爱别人，也不可能有人会去爱你这样的人。”
　　林芊潼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睡前，她还见外边有雨，然而，现在雨已经停了。
　　外边，遗留在树上的水珠，偶尔打在屋檐上，有点吵，有点令人心烦。
　　要不还是算了。
　　一个念头出现，她开始回味那个女人说过的话。
　　如果只是一个人单身，那生活再怎么样都是相对轻松自在的，可要是两个人在一起，这日子就变得复杂了。
　　她可以一直提升自己，但那是为了自己，若是为了旁人，为了保住另一个人的喜欢和爱而提升自己......
　　太累了......
　　想着想着，她发觉一个人的生活不容易但也算相对惬意，若是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人，那可当真是累人。
　　要不还是算了。
　　这句话犹如一只盘旋的鹰，一直在她脑海里来来去去。
　　她拿起手机，打开和陈宇淇的对话界面。
　　文字写了又删，写了又删，踌躇了十几分钟，什么话都没发出去。
　　她下了床，走到放酒的柜子前，找到孔允真之前从法国给她带回来的酒，开了瓶。
　　重新躺回去床上，头已经有些晕乎，血流的速度好似变慢了。
　　她在这种沉而缓的感觉中，终于又进入了不用思考的状态。
　　翌日，她没有去工作。
　　陈宇淇从Jessica那知道她生病请假的消息，可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这是第一次，陈宇淇准时下班。
　　周围的同事看了，好几个露出奇妙的笑容。
　　有人小声道：“陈哥这是谈恋爱了？”
　　“可能吧，之前我看他盯着手机看了好久。”
　　“你们真的是捕风捉影。”Jessica看了大家一眼，要他们不再发表言论。
　　逐渐热闹起来的氛围才慢慢消失。
　　陈宇淇到林芊潼住的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他敲响了门。
　　门开了，里面的人探出来，露出一双微眯的眼睛。
　　林芊潼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二话不说，猛地就把门闭上。
　　此刻的她刚醒，没有梳洗，头发乱得和鸡窝似的。
　　门外的陈宇淇吃了闭门羹，在门砰地关上那一刻，愣怔了下。
　　而后，他再次敲门。
　　听到这闷闷的敲门声，林芊潼的心犹如被击打的鼓面一般，怦怦而动。
　　“你......你来做什么？”
　　“Jessica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林芊潼心想，你都是半个病人，怎么还让你过来看我了？
　　她顿了顿，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从公司过来，现在也不知道你情况如何，你让我回去？”
　　这确实不合情理。
　　林芊潼无奈之下问他是否能等？
　　对方说能等。
　　于是，她用布把自己的头包得严实，只露出眼睛，然后慢慢开了门。
　　“你进来吧。”
　　陈宇淇进去后，林芊潼让他坐沙发等待，然后匆匆跑去卧室洗漱。
　　半个小时后，她从卧室出来。
　　陈宇淇看她身着牛仔裤，问她要去哪？
　　林芊潼摇头：“不去哪。”
　　“不去哪，你穿得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林芊潼在心里白眼，那能够在他面前穿睡衣吗？
　　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没说，只是笑笑，然后把话题转开：“你下班过来？”
　　“嗯。”
　　“其实，你可以发消息问我的，不用跑一趟。”
　　“发消息问，不如当面问。”
　　“嗯？”林芊潼眨了眨眼，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看着他。
　　空气静谧了几秒后，她听到他不悦的声音。
　　“生病还喝酒？”
　　林芊潼忽而睁大了眼，侧过头看到桌上没有放起来的红酒瓶和高脚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等她说话，陈宇淇又问：“昨晚想和我说什么？”
　　心脏好像被砸了个窟窿，很突然的心空就这么来了。
　　她感觉后脑勺的血液奔腾，甚至有了点带刺的疼。
　　“什么昨晚？”她强装镇定，但说话时却是不敢看他。
　　摩挲着自己的膝盖，她感觉到身体的寒冷。
　　“昨天，我看到你微信上一直显示，输入中。”
　　她身体僵住，明白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你看着我。”陈宇淇的声音在此刻很温柔。
　　林芊潼缓缓抬起头，看着对方，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威胁住了。
　　她，很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背部抵在沙发上，总觉得还不够。
　　她的气息有点局促。
　　“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暗暗咬住嘴唇，思索借口。
　　忽然，她屏住了呼吸。
　　对方挪了个位置，靠近她。
　　屋内还是暖黄色的灯光，她刚去开门时并没有把白炽灯打开，就留着打开的落地灯。
　　这种颜色的光打在两个人身上，增加了些说不清的暧昧感。
　　“我......”
　　“想说什么？”
　　那声音好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望着他的嘴唇，喉咙不觉动了动。
　　“我......”
　　“哼？”
　　轻轻的音调令她头皮发麻。
　　可看着他幽黑而深沉的瞳仁，慢慢地，她的呼吸调匀了。
　　既是这样，或许就该在这里说明白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陈宇淇，我......”
　　她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最后一口气把话说了出去：“不能和你在一起。”
　　对方似乎是早有准备，脸色平静，只淡淡问了句：“你有什么疑虑？”
　　就好像是商谈那般，林芊潼没有想到，她看着这个人，觉着能走到这一步已然稀奇，若是再往后走，她真的是不确定。
　　“是因为翁可妤和你说了什么吗？”
　　“她和你说了什么？”
　　他的询问很有耐心。
　　林芊潼在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睛，有种想要把真心送出去的冲动。
　　她没有压住这股冲动，心想反正也不打算在一起了，真实地表达吧，那也没有关系。
　　于是，她把翁可妤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他听。末了，她道：“我觉得我没法和你并肩，无论我怎么跑，怎么努力，我都没法找到一个适合的位置，和你一直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努力和我站一起？”
　　林芊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或许错了，他们应该是说不通的，就如同她和她母亲那样。
　　既然说不通，那就没有必要费力开口了，于是她沉默了。
　　“我找的是一起生活的伴侣，又不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
　　好像也是，可好像又不是。
　　林芊潼望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不是翁可妤？
　　那一刻，她看到陈宇淇慢慢松开的眉头。
　　他剑宇星眉，长得很是好看，紧皱起来好看，松开也好看。
　　“因为和你待在一起很安心。”
　　林芊潼再次沉默了。
　　说实话，她不相信的，可偏偏这个时候看对方的眼睛，她又在怀疑中生出了另外的怀疑。
　　难道随着年龄增长，还有人相信至纯的感情？
　　还有人相信没有利益纠缠的感情？
　　而且，还是这样有点钱的人家？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对方提醒她“别皱了”，她才意识过来，缓缓松开。
　　脸部绷紧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
　　或许坦白了这一切，她的心逐渐放宽，后背肌肉也不再那么僵硬。
　　“我知道现在这么说，你可能是不太信的，但我们可以慢慢接触，只要你愿意试一试。”
　　“试一试，那如果没结果呢？”
　　“什么结果都算是结果的。”
　　霎时，她好似被点醒了一样。
　　对啊，什么叫做没结果，好的结果，坏的结果，那都是结果。
　　陈宇淇伸出手。
　　暖黄色的光落在他的手上，看上去很温暖。
　　他道：“试一试？”
　　试探一般的声音，试探一般的眼神，他望着她。
　　那就试试吧。
　　心底一个声音叫嚣着，在她那反复喊了无数遍。
　　对方也不催，就是这样默默看着。
　　她能感觉到对方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不该有的想法瞬间冲入她的大脑。
　　她望着他薄薄的唇，想起了当年看到他和那个女生并排说话后，当天晚上自己燃起的占有欲。
　　在梦里，她把手放进他的口袋里。
　　躯体是热的，触到掌心的皮肤是滚烫的。
　　她听到他说，别闹了。
　　可是，从来，她都没有在现实中听到他如此亲昵的声音。
　　她被自己大脑中分析的声音吓醒了。
　　睁开眼一看，是宿舍的天花板。
　　室友睡得正香甜，而她又是在黑暗中挨过了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可以吗？”
　　温热的气息过来，林芊潼看着对方靠近的眼眸，忽而发现当下的状态。
　　她的心脏怦怦，嘴巴干涩。
　　微微张开唇，她又抿了抿，然后点了个头。
　　声音很小，但陈宇淇听见了。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