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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破除误会 ...

  •   对不起?
      这两个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如麦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她设想过很多次与孙玥再次深入交谈的场景,或许是冷漠的对峙,或许是尴尬的寒暄,却从未预料过会是这样一句猝不及防的、沉甸甸的道歉。
      为什么道歉?为哪件事道歉?为当年那句轻飘飘又沉重的“那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吗?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混杂着这些年积压的委屈、不解和那从未真正消散过的、被抛下的刺痛感。
      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头,望向站在楼梯上方阴影里的孙玥。
      孙玥没有躲闪她的目光,就那样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手紧紧抓着楼梯的金属栏杆,指节泛白。楼道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她的表情看起来脆弱又挣扎。
      “为什么?”如麦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孙玥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白:
      “为初二那年我对你说的话,为后来没有再联系你一声不吭的回来。”
      如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着。她看着孙玥,那个曾经是她最亲密无间、分享所有秘密和快乐的人,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而陌生,被一种浓重的悔恨和歉疚笼罩着。
      “所以,”如麦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当年那句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你腻了?烦了?”
      这些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太久。
      “不是!”孙玥猛地抬头,急切地否认,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从来都不是,我怎么可能会腻了烦了?你明明知道那时候你对我有多重要…”
      “那为什么?”如麦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积压多年的委屈和困惑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为什么突然就说要分开?为什么之后就像陌生人一样?”
      她的质问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声音带着一丝悲愤。
      孙玥被她问得脸色更加苍白,她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如麦。”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错的是我,是我当时太糟糕了,我没办法,我处理不好……”
      “处理不好什么?”
      孙玥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极其痛苦的回忆,嘴唇微微发抖,良久,才用一种几乎破碎的声音,极其缓慢地说:
      “那天我妈妈死了,我还得知我爸有个私生女。”
      “就是宛琳琳。”
      如麦愣住了。
      “那天我妈妈她…”孙玥的声音哽咽了,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能继续说下去,“宛琳琳的妈妈带着宛琳琳来病房看我爸,说想让宛琳琳认他这个爸爸,当着我和我妈的面。”
      她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玻璃碴,说得异常艰难。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痛苦记忆再次被翻开,显然依旧鲜血淋漓。
      “然后我妈当场就疯了,跳楼死的。”
      “宛琳琳妈妈就带着我和她搬走了,我爸没活多久,刚到岐川就断气了。”
      “我每天回家都害怕,不知道又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孙玥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觉得家快要散了,一切都糟糕透了,我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如麦,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歉疚和痛苦:“那时候你对我越好,越关心我,我就越难受,越觉得自己不配。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开心地和你在一起,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我甚至害怕把我家里的这些破事、这些负面情绪传染给你。”
      “所以……”如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轻得像耳语。
      “所以……”孙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她飞快地用手背擦掉,却又有新的涌出来,“我就像个懦夫一样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我以为只要把你推开,把我自己封闭起来,就不会那么痛了,也不会…拖累你。”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句看似轻飘飘还毫无责任心的话,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个沉重到足以压垮一个少女的秘密。原来那些冷漠和疏远,并非因为厌倦或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害怕、太痛苦、太不知所措。
      如麦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又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她想象着当年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孙玥,是如何独自一人承受着家庭分崩离析的巨大痛苦,是如何在绝望中选择了一种最笨拙、最伤人也最伤己的方式来保护她认为重要的人。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委屈和不解中,默默接受了被“抛弃”的现实,甚至在心里埋下了一根小小的刺。
      “你……”如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是该责怪孙玥的不信任?还是该心疼她当年的独自承受?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五味杂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什么都不说就不告而别。后来很多次,我想找你解释,想道歉,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间越拖越久,就越觉得没脸再见你。”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楼道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孙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如麦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少女,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的身影与此刻脆弱无助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心里那根扎了多年的刺,仿佛正在被一种名为“真相”和“心疼”的情绪慢慢软化、融化。
      她忽然想起,初二那段时间,孙玥确实偶尔会显得心事重重,有时眼睛会有些红肿,问她怎么了,她也总是用“没事”、“熬夜看书”之类的话搪塞过去。只是当时自己完全沉浸在青梅竹马的情谊和升学的压力中,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好友正在经历如此巨大的风暴。
      也许,自己并非完全无辜。也许,自己当时给予的关心,确实不够细致,不够有力量穿透对方厚厚的保护壳。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剩下的台阶,走到了孙玥面前。
      孙玥感觉到她的靠近,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只是将脸埋得更低。
      如麦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轻轻递到她面前。
      孙玥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小心翼翼。
      “擦擦吧。”如麦的声音很轻,却不再带有之前的冷硬和距离。
      孙玥颤抖着手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鼻音浓重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充满隔阂和尴尬,而是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正在慢慢消融的坚冰的气息。
      “你妈妈……宛琳琳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如麦轻声问。
      孙玥吸了吸鼻子,低声回答:“她…对我很好,特别好,什么都依着我,我搬回云港她也是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但是我恨她。”
      “嗯。”如麦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长辈的事情,只能给出一个简单的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如麦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以后如果再遇到那种事,不可以再那样了。”
      孙玥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却亮起一丝微光。
      “不可以再一个人扛着。”如麦看着她,眼神认真,“不可以再什么都不说就把人推开,至少你还有宛琳琳。”
      孙玥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悔恨,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感动和释然。
      她用力地点着头。
      如麦看着她,心里最后那点芥蒂也终于烟消云散。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孙玥的肩膀。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是一个迟来的赦免。
      孙玥的身体放松下来,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压抑的哭泣。
      多年的误会,沉重的心结,似乎就在这个昏暗的楼道里,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随着眼泪和坦诚,开始真正地消融和解开。
      过去的无法改变,但至少,她们为未来打开了一扇新的、可能性的门。
      李慧兰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那一袋零食,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一场迟到多年的、至关重要的和解。
      而如麦手中的那个红苹果,此刻仿佛也变得更加沉甸甸了,那里面包裹着的,不再仅仅是尴尬和疏离,还有一份失而复得的、经过泪水洗涤的复杂情谊。
      “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
      如麦此刻笑的很温柔:“我现在以朋友的身份,希望你幸福。”
      楼道里突然响起清脆而突兀的掌声,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带着点戏剧化的夸张。
      如麦和孙玥同时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如麦隔壁的房门不知何时开了,昱宁斜倚在门框上,双臂交叠,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鼓着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在昏暗光线下像某种夜行动物,带着点玩味的审视,扫过孙玥红肿的眼睛,又落到如麦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带着些许温和的脸上。
      “哇哦,”昱宁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但没有明显的恶意,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观摩点评,“年度感人至深的和解大戏?编剧水平不错,情感饱满,台词走心。”
      孙玥有些窘迫,下意识偏过头,飞快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痕。任谁哭得正伤心的时候被人围观,都不会太自在。
      如麦皱了皱眉,那点罕见的温和迅速被惯常的冷静覆盖。她看向昱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偷听不是好习惯。”
      “哦,”昱宁耸耸肩,站直了身子,门缝开得更大了些,露出她整个人。她穿着家居服,显得慵懒又随意,“楼道公共区域,回音效果一流,我想听不见也挺难的。再说了,”她目光在孙玥和如麦之间溜了个来回,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剧情这么精彩,错过了多可惜。”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听不出是真心觉得精彩还是暗含嘲讽,但确实如她所说,没有针对孙玥的恶意,更像是一种对如麦的旁敲侧击。
      孙玥吸了吸鼻子,努力恢复镇定,她看向昱宁,虽然不熟,但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事,”昱宁摆摆手,显得很大度,“这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她重点看了看如麦,“就是没想到你还会露出那种表情。”她模仿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扭曲的类似“温柔”的表情,然后迅速恢复原状。
      如麦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她没接昱宁的话茬,只是对孙玥说:“很晚了,先回去吧。”
      孙玥点点头,又看了如麦一眼,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情绪,但最终只是轻声道:“嗯,那我走了。谢谢你,如麦。”
      “嗯。”如麦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但稍微软化了一些。
      孙玥转身上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楼道里只剩下如麦和倚在门边的昱宁。
      如麦弯腰,捡起刚才因为情绪激动而暂时放在台阶上的那个红苹果,指腹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果皮。
      “真不愧是好朋友呢,”昱宁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还没打算结束对话,目光落在那个苹果上,又慢慢移到如麦脸上,“又是送苹果,又是掏心窝子道歉,哭得梨花带雨的,真令人感动。”
      如麦抬眼看她,语气没什么波澜:“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呀,”昱宁无辜地眨眨眼,“只是发表一下观后感。看来你挺吃这一套的?早知道我也该学学,哭一哭,说说悲惨往事什么的……”
      “你不需要学这个。”如麦打断她,语气干脆,听不出情绪,“而且你也不会哭吧?”
      昱宁像是被这句话取悦了,低低笑了一声:“这么了解我啊。”
      如麦没回答,只是拿着苹果,转身走向自家房门。
      “哎,”昱宁在她身后叫住她,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所以,你这就原谅了?冰释前嫌了?就因为那么个故事?”
      如麦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那是她的事。我听到了,知道了,就够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已经过去了的事,纠结没意义,更何况这不能完全算她的错,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吵架一定是双方都有问题,哪怕是互相误解,一个巴掌拍不响。”
      昱宁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闪烁了几下。
      “行吧。你大气。”她说完,像是失去了兴趣,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家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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