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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沼泽对岸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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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泥水灌满了口鼻,谢临月却在窒息的边缘笑了。
她故意往沼泽深处钻时,就没打算活着走直线。莱斯特的人肯定守在岸边,等着她耗尽力气浮出水面——那疯子最擅长的就是等,等猎物自己跌进陷阱。
指尖摸到块凸起的硬石,谢临月猛地攥紧。是块半截埋在泥里的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十字,像座被遗忘的旧坟。她借着石碑的借力,拼尽全力往斜下方游,水草在指间划过,像亡魂的指甲。
不知憋了多久,肺腑像要炸开时,她终于探出水面,大口喘着气。雾气比刚才更浓了,岸边的动静一点也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响。
“咳咳……”她咳着泥水,往对岸的芦苇丛游去。脚踝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用力一蹬,听见“哗啦”一声,像是扯断了水草,又像是……别的什么。
爬上岸时,谢临月浑身都在抖。她脱掉沉重的湿裙撑,只留件贴身的亚麻里衣,往芦苇深处钻。头发黏在脸上,冷得像冰,额角的伤口又在流血,滴在枯黄的苇叶上,洇出小小的红点。
忽然听见身后有窸窣声。
谢临月猛地回头,看见双眼睛,在芦苇的缝隙里盯着她。
那是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手里握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尖还在滴水——显然也是刚从沼泽里出来的。
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警惕,却没有恶意。
“你是谁?”谢临月压低声音,摸向藏在靴筒里的银簪——那是她仅剩的武器。
少年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他身后的东西:一个破旧的木筏,上面堆着些草药和干柴。
谢临月松了口气。看来是个以沼泽为生的猎户或药农。
“我……”她刚想编个理由,少年忽然朝她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对岸的方向。
雾里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带着莱斯特侍卫特有的傲慢:“公爵有令,就算把沼泽翻过来,也要找到夫人!”
谢临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少年拉着她蹲下来,往芦苇更深处钻。他的手很暖,带着草药的气息,和莱斯特那种冷冽的雪松味完全不同。
等马蹄声远了,少年才开口,声音有点哑:“他们在找红头发的女人。”
谢临月没接话。这少年看起来单纯,眼神却太敏锐,不像普通的沼泽居民。
“你往东边走,”少年忽然说,指了指芦苇丛尽头的方向,“穿过这片林子,有个渔村,能坐船去‘夜莺岛’。”
谢临月猛地抬头。夜莺岛——正是她在莱斯特海图上看到的那个小岛。这少年怎么会知道?
少年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递给她。玉佩是暖玉,刻着只展翅的夜莺,边缘处有个小小的“莱”字。
“我父亲是公爵的旧部,”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三年前被诬陷通敌,死在牢里。这是他留下的,说如果遇到难事,拿着它去夜莺岛,会有人帮忙。”
谢临月捏着玉佩,指尖微微发颤。莱斯特的旧部?那这少年……是来报仇的?
“你想利用我?”她盯着少年的眼睛,“借我接近莱斯特,为你父亲翻案?”
少年的脸白了白,随即咬了咬唇:“是。但我不会害你。莱斯特是疯子,他留不住你,只会毁了你。”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狠劲,“就像他毁了我父亲一样。”
谢临月看着他眼里的恨意,忽然想起莱斯特捏碎骑士徽章时的样子。偏执的爱和偏执的恨,原来长得这么像。
“木筏借我。”她站起身,把玉佩还给他,“我不会帮你报仇,但我可以带你去夜莺岛。那里,至少比沼泽安全。”
少年愣了下,随即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阿澈。”
木筏划进雾蒙蒙的河道时,谢临月回头望了眼沼泽的方向。雾气里,仿佛还能看见莱斯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蛰伏的狼,等着猎物再次出现。
她不知道阿澈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夜莺岛等待她的是什么。但至少此刻,她在远离那座城堡,远离那个把“占有”叫做“爱”的疯子。
“莱斯特的母亲,真的是被艾拉父亲毒死的吗?”阿澈忽然问,手里的木桨搅碎了水面的倒影。
谢临月望着远处雾中模糊的树影,沉默了很久。
“重要的不是谁下的毒,”她轻声说,“是莱斯特愿意相信谁。”
就像他现在,一定以为她还在沼泽里挣扎,或者已经成了水鸟的食物。他绝不会想到,她正往他藏着秘密的岛屿去。
木筏转过一道河湾,雾气渐渐淡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箔。
谢临月眯起眼,看见远处的岸边,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正朝着木筏的方向望。
那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谢临月却莫名觉得,那双眼,和莱斯特一样,带着化不开的偏执。
阿澈握着木桨的手紧了紧。
“那是……夜莺岛的守岛人。”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谢临月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看来,这岛上的事,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