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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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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煜是这九重天上掌管神人姻缘的月老,所牵红线皆是良缘,被牵中者情比金坚,常让玉皇大帝赞不绝口。
今日刚从凌霄宝殿领赏出来,就见两个仙娥提着裙摆匆匆走过,看见他时脚步一顿,脸上的担忧快溢出来了。
“薛大人!”
穿粉裙的仙娥声音都发颤,“方才路过姻缘殿,瞅见您那小童子……哎哟,多的我也不说了,您快去瞧瞧吧。”
薛煜闻言不明所以地挠了挠鬓角,“能出什么事?”他嘟囔着,脚下却已加快了步子。
刚跨进门槛,就见那小童子果然跟根嫩竹似的戳在案前,背挺得笔直,小脸白扑扑的,倒真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鲜藕,连唇瓣都没了血色。
案上还摊着半卷姻缘簿,朱砂笔滚落在脚边,瞧着是被吓忘了捡。
“怎么了这是?”薛煜把笑意敛了敛,走过去戳了戳童子的胳膊,“脸白成这样,又犯什么错了?”
童子还是没动,眼珠子定在桌上的姻缘簿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细若蚊蚋的声音:“薛……薛大人……”
薛煜心里那点刚攒的喜气“唰”地凉了半截。
他没再问话,指尖捻起姻缘簿翻看起来。
一页页红绳缠绕的名字掠过眼前,直到最后一页。
那本该空着的地方,赫然缠着一根金红相间的线,一端系着他的名字,另一端……坠着个陌生的凡人姓名。
“我去!”
薛煜猛地合上簿子,指尖捏着童子的脸颊往簿子上凑,声音都带着颤,后背像是被泼了桶冰水。
“让你替我盯半个时辰班,不是给你机会蓄意吓我!”
牵的竟还不是哪个仙僚,偏偏是个凡人!
谁不知道神仙的姻缘线最是霸道,一旦系上,自己这边便是刀劈斧砍也弄不断,非得那头的人亲手来解才行。
这糊涂童子,是要把他往凡尘俗世里拽啊!
“五百岁的人了,搁天庭不算幼童了吧?”
“偏生老犯这种糊涂!牵线牵到我头上来,你倒是会挑!”
童子急得眼泪像断了线的银珠子,吧嗒吧嗒砸在案上的朱砂砚里,哭腔越来越大。
“我真不是故意的……薛大人,这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薛煜被这哭声闹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音量陡然拔高,“我下凡这阵,殿里的红线全归你管。”
“要再敢牵错一根,回头我定把你那支描线笔折成三段!”
天上三个时辰,抵得凡间三载春秋。
足够他搅黄这段姻缘,让那凡郎对自己厌弃至极,亲手断了这线了。
撂下狠话,薛煜踩着渐散的霞光往下界落。
脚刚沾地,就被乌泱泱的人潮裹得踉跄了两步。
后背撞在公交站牌上,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额头。
方才光顾着赶时间,竟忘了调张画像来认人。
好在那凡郎的名字,他扫一眼就刻在脑子里了。
“听说叶时漾也要上《来到木头屋》?你看这路透图,是想复出的准备啊……”
“做了那种事还能想翻红,感觉弊大于利吧,现在骂他的人就不少了,我也挺讨厌的。”
“讨厌是应该的吧,坏事做尽,就不应该给他翻红的机会。”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从他身边走过,声音随着脚步拐过街角。
薛煜猛地定在原地。
叶时漾。
是这名字,错不了。
可这风评也忒差了些。
薛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一边暗骂童子牵的劣质红线,脚步却没停,几步就追上了前头那两个姑娘。
“姐姐,请等一下!”
他放缓了声气,脸上堆起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冒昧问一句,要怎么才能见到叶时漾呀?”
两个姑娘闻声回头,先是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啊帅哥,刚才说话太大声,没吵到你吧?”
其中一个耐心解释道:“想见到他本人简单啊,听说他最近在城郊录节目,你提前去那村子里假装村民蹲点,说不定就能堵着他当面理论呢。”
“说不定啊……”
薛煜抠抠手指,心里转了个弯,又追问道:“那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法子吗?”
俩姑娘顿时被逗笑了,捂着嘴直乐:“目前可没听说节目组要招素人嘉宾哦,你这执着劲儿,不去当他黑粉头头都屈才了。”
“要不还是再去别处问问?”
她们说说笑笑地走远了,薛煜却定在原地没动。
方才那“嘉宾”二字,像颗小石子儿似的,“咚”一声落进了他心里。
一转身,正撞上商场外的LED屏。
阳光斜斜切过屏幕边缘,把“种田综艺《来到木头屋》”的海报照得发亮,底下滚动的热搜词条红得扎眼。
叶时漾的名字赫然在列。
照片上的人穿着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捏着支麦穗,侧脸的线条被阳光描得柔和,像幅浸了暖意的画。
薛煜盯着那张脸,嘴巴惊得张成个圆。
不过片刻,心里已盘算出十几种让对方讨厌自己的法子。
他心念一起,恍然间便褪去高不可攀的神仙气息,眉宇间落了点凡人模样。
虽是凡人却仍透着仙家风骨,仿佛叶时漾顺着那根红线将他拽下凡尘似的。
等他拿着节目组发的嘉宾证走进休息室,果然没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本就该在这名单里似的。
首播前夜的预热直播热闹得很,屏幕上滚动的弹幕几乎要把画面遮严实了,在线人数噌噌往上涨,眼瞅着就要冲破五百万大关。
主持人举着话筒,笑容满面地挨个介绍嘉宾,轮到他时,那带着暖意的话筒忽然就递到了嘴边。
薛煜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下,周遭的目光像聚光灯似的打过来,让他顿时耳根发烫。
毕竟是靠法术混进来的,总觉得哪处透着点不自在。
“小煜最近是很少出活动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你的身影了,看来是准备在这次节目上大放光彩了!”
他指尖在裤缝里蜷了蜷,脸上却已漾开笑:“啊……对对啊,最近都在磨练演技。而且这次来节目,也是为了一个人。”
“哇,是带着约定来的呀!”
主持人眼睛一亮,“能偷偷透个底吗?听着就像很亲近的人呢!”
薛煜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笑里裹着话:“不行哦。因为他一点也不亲近。”
主持人的声音刚转向别处,他的目光就像被无形的磁石牵住,身不由己地飘了过去。
“时漾,近来还好?”
这问句听着平平淡淡,可比起方才对其他嘉宾那股子热络劲儿,又是多问两句近况,又是插科打诨说笑话。
到了叶时漾这儿,明显就透着股敷衍的冷淡,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碰一碰,连尾音都带着点仓促的意味。
薛煜眉峰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他瞧着那被点名的青年微微抬头,推了推眼镜,指节在黑框边顿了半秒才落下。
“嗯。”
灯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像落了层细雪,只淡淡回了句“挺好的”,听不出情绪。
“能和各位前辈一起录制节目,已经很幸运了,我会努力做好。”
这是薛煜头回近距离看他。
偶尔抬眼,眸里像盛着碎光,晃得薛煜下意识抿了抿唇。
是真的好看。
目光往下落,男人左手无名指上缠着圈细红的线,线头顺着往下垂,晃晃悠悠地飘,最后悄无声息地缠上了自己的指节。
薛煜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直到采访收尾的掌声里,他才猛地回神,后知后觉收回视线。
直播一结束,人群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薛煜跟着往外走,眼角余光忽然顿住——电梯对面的阳台栏杆上,搭着只手。
银边手表在腕骨处闪了下,细长的手指夹着支烟,烟雾慢悠悠往上飘,缠着那人垂落的发梢。
是叶时漾。
薛煜深吸口气——从陌生人到讨厌的陌生人,第一步得让对方记住自己!
再讲些阴阳怪气的话,保准能让他不痛快!
犹豫两秒后,他抬步走过去。
脚步声惊得叶时漾转过头,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阳台的风仿佛都停了。
“嗨嗨嗨,哥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别人似乎都走了。”
薛煜的声音比预想中轻,手心的汗把衣角洇出点湿痕。
只因眼前的人,哪还有半分镜头前的温软?
眉峰压着冷意,连睫毛投下的影子都带着锐感。
叶时漾没接话,只把烟往唇边送了送。
烟雾漫过他下颌线时,才开口,声音裹着烟草的凉:“刚刚直播两个小时,你看了我三十八眼。你一直监视我,有什么目的?”
薛煜像被钉在原地,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这都数着呢?
“啊?没……没有吧。”他刚张了嘴,叶时漾已弯腰碾灭了烟蒂。
鞋跟蹭过地面的声响很轻,却像敲在他心上。
“不管是不是,”他抬步要走,经过薛煜身边时顿了顿,“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那脚步声渐渐远了,薛煜这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无名指上那道细细的红线。
不知何时,原本鲜亮的颜色竟淡了些许。
他心头一跳,随即涌上股隐秘的欢喜,差点没忍住弯起嘴角。
可以的,下凡第一天就有进展。
薛煜暗自琢磨,看这情形,叶时漾对自己的态度分明是从全然陌生变成了几分警惕,虽还没到厌恶那一步。
但照这势头,再加把劲,说不定真能把这错牵的红线给摘了。
首播当天虽不是周末,在线人数却早破了百万,热度烧得滚烫。
弹幕像撒了把豆子,噼里啪啦滚得到处都是。
【我晕,哥哥这侧颜!旁边俩姐姐笑起来好甜,这福气给我我可接不住!】
【别带美女姐姐炒cp行不行?我女独美谢谢】
【这个叶时漾不是被封杀了吗?怎么又复出了,上次瓜没吃明白……】
【哪里封杀了?是被泼脏水!澄清文挂了三年了看不见?脸在江山在!】
【弱弱问一句,薛煜是谁?查了下没作品啊,怎么突然上这节目了?】
【+1,没印象,估计是小透明吧,要么就是资本塞进来的?】
薛煜对直播间的热闹一无所知,只被节目组的面包车颠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车刚停在田埂边,他就推开门扶着树干猛吐,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前面就是村里了,车进不去,得麻烦各位自己走进去。”
导演举着喇叭喊,“助理就在这里停住,手机也不允许带进村啊。”
薛煜望着那条被车轮碾出深辙的泥巴路,行李箱的滚轮陷在泥里,拽一下就咯吱响。
他正弯腰跟箱子较劲,眼角余光瞥见前面不远处的身影。
叶时漾穿着件咖色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敞着,风掀起衣摆时,能看见里面的白色内搭。
他单手提着箱子,步伐稳得很,卷发被风吹得乱了几缕,倒比屏幕里多了几分活气。
薛煜眼睛忽然亮得像落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