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暗度木斗计 明织离间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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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是来了，但她的计划却卡顿了。她无法向陈廉钦传递消息，无法让他搜查张氏米铺……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该死！”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这次运气没有眷顾她，芍药只能仔细思考对策。
但是王捌北那个蠢货，不知吃了什么药，竟突然下达时间限制！她没有时候了，现在只能先去米铺外部寻找突破口。
香炉被熄灭，张弦名低头看着文书，一边听手下汇报。“她叫芍药？呵……贱命贱名。”他不屑道。又想起她那胆大包天想要窃取账本的计划，听令他感兴趣的，于是便道：“她行动了吗？”
手下回道：“没，但王捌北给她下达了最后期限，应该快了。”
张弦名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自己的信章。他道：“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手下道：“查到了！帮助陈廉钦暗中走私盐铁的就是王捌北！”
张弦名点点头。他早已想到了差不多的答案，如今只是进一步确认罢了。若是这个芍药无法交出自己想要的答卷，和王捌北合作也不是不可以，虽说他很蠢，但至少有点能力，还好操控……
他眼睛下垂，浓密的睫毛如同细珠帘子，遮住了内里的景色。天渐渐暗了。
暮色四合，张氏米铺的青砖墙像一道冰冷的巨闸，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芍药立在斜对面的巷口阴影里，如同一尊被遗忘的石像。风卷着尘土和一丝隐约的米香拂过她的脸，却吹不散心头那点阴冷的滞涩。
“账本”这两个字起初是王捌北砸下来的枷锁，如今成了缠在她脖颈上的蛛丝，越收越紧。她眼前闪过那些鬼画符似的数字，还有自己那手勉强能看的字……是林大夫在油灯下一笔一划教她的，横平竖直，干净得就像他那个人。可这干净，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这东西，连她自己都看不过眼，又能骗得了谁？
她试想过硬闯，脑海里推演过数种路径，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那不过是送死，是蠢货的狂欢。
夕阳的余晖像泼溅的血，一点点染红天际，也将米铺的轮廓镀上一层虚伪的暖色。她闭上眼，周遭的一切反而清晰起来：车轮碾过碎石的闷响，伙计有气无力的吆喝，粗麻袋摩擦的沙沙声……还有，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在肺腑间缓慢凝固。
“别在他们画的笼子里打转。”
一个声音，仿佛来自她腐烂的童年，又像是李祭天那双看透一切的眼，无声地撞入心口……她倏然睁眼。
目光再次投向那米铺，却不再是仰视那高墙，而是俯视——掠过那些华美的窗棂，钉死在最肮脏、也最真实的泥土里。她的视线扫过伙计肩头沉甸甸的麻袋，扫过门前被反复践踏、混入污泥的谷粒，最后，死死钉在了门口那几只歪歪斜斜、满是虫蛀痕迹的木斗上。
思绪回笼，她眼神变得犀利，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进入乞丐帮！
张氏米铺夜晚没有多少护院，芍药躲在角落观望了一会，发现后院西墙似平是个突破点。那里因为接壤居民区，只有一个细窄的缝，护院根本不会去那里巡逻，而那条狭道，刚好可成为她的掩护。
她趁着子时护院疲劳的空档摸到西墙，缝细确实极窄，需她侧身进去。两面夹击的感觉真不好受，不过也恰好让芍药更易攀爬，只要撑着两面墙壁就可以慢慢蹭上去。
她先是悄悄探出头观察护院，她爬墙那段时间正赶上换班，现有两刻钟无人的自由时间。芍药翻墙而入，在月亮的窥视下进了米铺……
张氏米铺内部房屋不多，但个个不小，芍药已经找完了四间屋子一无所获。换班的护院来了，有一人发觉屋子门没关紧，就走进来看了看，身旁另一人问道：“干什么呢？”
那一人道：“有人进来过吗？”
这一个摊手道：“没有啊怎么可能？深更半夜的…….”
那一人指着木门道：“可是门没关紧。”
这一个拍了拍他道：“应该是上一班的兄弟来看看，没多大事。快走吧！赶紧去你负责的路线——”
脚步声渐渐远去，在漆黑的夜里亦有暗处。
就在黑暗的房梁上，一身影微微摇晃，然后直接落了下来。她拍打着身上沾的蛛网——正是芍药。
她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似平无人，又打开一条门缝，确认猜想后便闪身进了隔壁的房间。最后一间是粮仓，按说记录粮食进出的账本一定就放在这里，可是芍药找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任何纸张的影子，不禁焦躁的低声咒骂起来。
芍药打开窗子看了看色，远处能隐隐看见鱼肚白，天快亮了。但是五间房都搜了，什么都没有，莫非是搁在卖米的门面铺里？
“有权有势的人皆喜造暗格，一些贵重如账本的东西就会放在那里。通常在墙上有机关。”在这种紧要关头，她脑子里突然想起李祭天在夕阳下慢悠悠的叮嘱....…
芍药自嘲一笑，在这危机的时刻，她居然会有闲心想到李祭天的话？不过这倒也帮了她。
她在墙上仔细却无章法的摸起来。直到第四面墙，一块砖头松动，芍药心念微动……她立刻按下，旁边便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格子。
芍药上前查看，她的心在那几步路里是欢喜的，她好像感受到了春风微拂……一丝隐秘的激动促使着她的心脏跳动……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可以进乞丐帮了！费了如此大的劲，终于得偿所愿！
她起初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将那木格子盯出个洞来——账本呢！为什么里面是空的！那几步路中所有的情感刹那间全部消失，只剩一团愤怒之火在燃烧，还有意料之外的恐惧……
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芍药右手扶墙壁支着自己的身子，心里思考着对策。突觉灵光乍现！她明白了……
崔镇被张弦名发现了……他背叛了她！她被张弦名耍了！那股愤怒本将要熄灭，但这种想法一出，瞬间春风吹又生。
“哈……哈哈哈哈哈！”芍药不顾形象的大笑着，不在乎会不会引来护院。肯定是不会的，张弦名既然想耍她、考验她，那自己进来的如此顺利也定是有他的受意！
笑够了，芍药面无表情的看着从窗户透过来的、隐隐约约的快要消失的月光。目光一瞟——
记忆的某个角落豁然开裂。是了，小镇上，官差如何凶神恶煞地查验粥棚的“官斗”，那个试图在斗底垫木片的粮商，如何被当众鞭挞得血肉模糊……
她不懂账簿上的规矩，可她嗅得出破坏规矩的味道。那味道，和边境线上腐烂的尸体一样，腥臭，却又无比真实。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终于攀上了芍药的唇角，如同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她知道了。
她要窃取的，从来不是墨写的谎言，而是那铁打的罪证本身。
张弦名，你既然要考验我，那我便交出让你满意的答卷……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芍药跑到装米的布袋前找寻张家的木斗。她把手伸入米袋摸索起来，木斗被她缓缓从大米里拿出，可她越看这木斗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这肯定不是官斗！”芍药低声笑道。
既然有私斗，必定也有自己量米的官斗，她继续在其他粮食袋里寻找着，终于又发现了一个比刚才要大的木斗。她仔细看了看，这大小和记忆中的差不多……够了，张家“大斗进，小斗出”的铁据已经够了！
向王捌北交差也可以了，但是芍药并不满足于此，她要让这三人不再彼此联系，不然这对她以后的打算不利。
于是芍药在屋子里用记账的纸笔写上她拙劣的字迹，模仿一位“有良心的伙计”说道：东家命换小斗，克扣灾民，吾心难安。王掌柜知之。
她轻轻将纸条吹干，随身放好。有这两样东西在，只差“人和”了。
芍药拿上两个木斗原路返回，天已经渐渐亮起，她奔跑在由浅到深的天边——今天是个好日子。
“你找到什么了？”正午，在只属于王捌北一个人的屋子里，他坐在中间，芍药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芍药道：“张氏米铺没放账本，我找不到，但是我找到了足够做投名状的物件……你也一定会满意。”
王捌北刚想发作，又听她后半句话冷静下来，冷笑道：“是吗？拿过来看看。”
芍药把大小木斗与那个小纸条一起交上去。王捌北开始并不知道她那木斗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把木斗放一起一对比，眼神中的不屑瞬间变成严肃。他抬眼瞄了芍药一眼，接着打开纸条，看的他是万分惊恐，怒道：“这个张弦名！竟然想要甩锅给我！老子他妈的就不是他的人！”
芍药就在一旁看着他这如跳梁小丑的姿态，面上没什么表情，见他扭过头来，才浮出笑意。她道：“满意了？”
王捌北满心愤怒不甘，但这情报确实好用，于是点了点头道：“嗯……从今天起，你和你弟弟是丐帮的人了……”
芍药笑着道了谢，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会到家，家门口只有一人的背影。她直直的立在那里，平添几分凄凉惆怅。
芍药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走过去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现在回来？”
李祭天面对着她笑道：“不知道，所以我一直等着。成功了？ ”
芍药点点头。李祭天又笑道：“不让我进去说吗？我想你这次偷账本的成功应该会有我的功劳吧？”
确实有她的，若不是她在昨日一早提点她，芍药还不知能不能安全加入丐帮。可她不是很愿意承认，便绕过了这个问题。她道：“不了，还有事情。而且……偷的不是账本。”
李祭天诧异道：“不是？那是什么？当家会让你加入？”
芍药道：“这个不便说，是关于当家个人的，总之你别问了。”
李祭天笑道：“行，但是我现在是来恭喜你的。欢迎加入乞丐帮，芍药。”
李祭天离开后，芍药进院子寻找一圈，最后在他房间找到了正在偷懒的许银歌。她拉着他的衣服把许银歌拉起来，道：“下午去找郭叔，有意无意的说好像看见张家的护卫和陈郡守的人见面了。记住了，别刻意。”
许银歌刚想询问她事情的进展，但闻有任务在身，立刻点点头，认真道：“姐你放心吧，一定完成任务！”
大宅子里虽人多但清净，因为那些仆人是不敢说闲话的。脚步声可以在那悠转的长廊里回荡许久……就在这长廊尽头，有亭翼然。亭边有池水山石，清雅淡然。亭中有一人，广袖长袍，自得对弈。
有人急匆匆的脚步靠近，那下人行礼后便道：“她加入乞丐帮了。”
张弦名道：“哦？没有给她账本，她拿到了什么让那王八满意的东西？”
下人思考了一会才发现他说的“王八”就是王捌北，倒真有些相似。下人定了定心神，道：“……木斗。她拿走了我们用的私斗和一个官斗。还写了一张纸条拿走……但是写了什么目前还不知道。”
张弦名手执黑子撑住下巴，想了想，忽的笑笑。他道：“聪明啊……告发我们大斗进，小斗出……城里买了米的肯定是要找麻烦的，手上还有了我们的把柄……不错，是我小瞧她了。”
他又道：“快去查那纸条里写了什么，今天我一定要知道。”
下人道：“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暗度木斗计 明织离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