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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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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怎么变成今日这样的呢?
他忙于军中诸事,忽略了两个孩子的教导。
他记着贺成平到了可以习武年纪,给安排了人教习武艺。
他知晓王妃闭门礼佛,但他荣王府养了那么多丫鬟婆子,她们自会好生照顾他的孩儿。他是希望贺成平能继承他的将军之位,护着安城与大夏的。他请了军师、军中老将精心教导着贺成平,无论是领兵作战,还是治军之法。
但他不知道,或是他自己也缺失,血脉情亲怎是其他人能替代的!
从出生起,贺成安便是由贺成平带着的。小小的两个人,没有阿爹阿娘在身边,只他们自己互相陪伴着。
五岁,贺成平开始习武,他硬要带着刚会走路的妹妹,两人一分开就嚎啕大哭。
王府里根本没有能够主事的!
诸位教习没有办法,也不好为着这样的事去打扰贺文毅,于是两人一同进了练武场。
好在贺成安很是乖巧,小小一个窝在奶娘的怀里,只要能看见哥哥就不哭不闹的。于是日子就这样过着。
小小的贺成安咿咿呀呀学着哥哥背兵策,摇摇晃晃的跟着扎马步。许是自小耳濡目染,又或是确有天赋,贺成安成长的飞快。
贺成安就这么踏进了贺成平的世界,‘平’者,清平四海,山河无恙。贺成安阴差阳错也承接了这个志向。‘平’、‘安’俱是美好的寓意,相差能有多大呢?
年幼的贺成安想不通,她自小跟着哥哥长大,自然样样都要一样。她大闹一场,也要从军,当将军。彼时贺成平还未上过战场,也跟着她胡闹。贺文毅全然不知内情,只当是小儿戏言,一时竟同意了。
直到贺成平见识到了战场的残酷,他怎么舍得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去吃这样的苦。他没说动贺成安,更舍不得贺成安委屈,反到劝起了贺文毅。
军营之大,不止战场。粮草、军械、饭食、哪怕是医堂,总有她可去的地方。虽舍了一身武艺学识,但不用经受刀光箭雨,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此,也不算逆了她心意。
“父王,不是我要,而是您应当给!”贺成安察觉到了对面人的内疚,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来,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平静地用手拭去。
贺文毅退让了,是他亏欠良多。她心性坚毅,他也不忍明珠蒙尘,他不时过问贺成平的功课,时日渐久,师傅们也会向他叹息贺成安的时乖运蹇。
他看着面前的女儿,恍惚间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个好好的王爷放着京中富贵不享,跑到边疆吹冷风。那时多少人想看他的笑话,但他还是一步步走到今天了。
他的女儿很像她,两个人都一样,任性、执拗。
但哪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总归是能护住的。
“你打算怎么做”
“孩儿愿全权负责探矿事宜。”贺成安知道,她父王松口了。
矿产就是银粮,是国之基石。探到矿脉就是大功一件。届时他可以向陛下请旨求情。
贺文毅看着俯身的贺成安,良久他从案上抽出一张地图,两人在夜色里细细商讨起来。
贺成安次日一早返程,带着贺文毅新拨给她的五百甲士,一路浩浩荡荡。
城北门口立着一个人,长身玉立,喜笑吟吟,是等着她归来的柏宁。
柏宁牵着马,一袭青衫长身玉立站在树下。她看着贺成安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她的小姐无论想干什么,都会成的!
俩人调转马头,领着甲士直接去了西郊的庄子。
栖云山庄占地百亩,朱漆大门配上两侧的立石狮,影壁浮雕上仙鹤松柏。这是贺文毅初到时,礼部按着王室规格特意修的,但贺文毅嫌劳民伤财,只盖了一半就叫停了。
穿过前院,沿着青石板,缓缓往里走。曲廊通河塘,廊顶垂紫藤,本是极好的夏景,但湖心尚未引入活水,杂乱的草木肆意生长着。院子未曾建好,主家根本不会踏足,洒扫的仆婢在园子里种了些乱七八糟的菜蔬。
偌大的庄子空空荡荡,只主院里的五间九架悬山顶正厅还好好立着。那些建到一半的屋舍早被风雨吹散了,消失在炉膛里。这个庄子富贵到了极点,也萧条到了极点。
院外守着好几个人,皆是荣王府的府卫,他们见到贺成安,行了个礼将人迎了进去。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贺成安挑了挑眉,“金子坩呢?”
“他父亲当了一辈子铁匠,识的不少同好。他自己请命去找人了,我派了三个府卫暗里护着,想来不会有事。”
“嗯。”贺成安点着头,那金子坩果然是个聪明的。
人既然不在,贺成安也无意在逛下去。她拿出一块嵌着金丝铭文的黑铁令牌,那是她刚到手的军令。她直言到:“我已经求得父王许可,负责探矿事宜,凭此令可以指挥院外的一百军士,你可愿意去?”
“属下定尽心竭力,不让殿下忧心。”
贺成安止住柏宁下拜的动作,她轻拍着柏宁的肩膀嘱咐着:“定要探仔细了。”
“是!属下明白。”柏宁对上贺成安坚定点头。
安城这一日很是热闹,小小的后平巷只两日便搜出了三具尸骨。平日里少有人至的巷子,今日却挤满了好信的人。
“让让,让让,这是怎了?”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却挤在人群后,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巷子狭窄,站在最前面的人却疯狂的挤着想要出去。
气味实在太重了!
柏馨在面上系了张帕子,却半点没有用处。她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情况,方才已经吐了三次,但总觉得那股恶臭仍在鼻腔内萦绕。她喉结滚动,克制住胃肠间的翻滚,默默往风口又走了两步。
她奉命在城中搜寻,又因布防图一事,被贺成安派着严查后平巷。
她们一早来了,当时巷口的几户人家还在煮着饭食,偌大的城北只有袅袅几片炊烟。铁甲掷地有声,百姓们见了远远就躲进屋里。许是没有被驱逐,好奇心作祟,身后竟也围起了人。
柏馨并不恼火,她们此行未必会有收获,但如此招摇的形式,足以震慑宵小。
后平巷间距极窄,墙垣间夹出幽深的一线,抬头便是屋檐交错,遮蔽天日。一行人走得极为艰难,但走了约莫一刻钟后,却是豁然开朗。
太平十年的时候,安城已建得极好。有亲王坐镇,京中又时时看顾,渐渐的也引得商贾往来。周边的村落,其他城镇里的人都涌了过来。
但太平十三年秋日里与绥人的那场战,打得格外惨烈。绥人借着东风,火矢竟飞过了城墙。那一日城北大火,点亮了天际。
柏馨彼时才六岁,荣王府在安城南侧,她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记得那一夜格外安静。
夫人身边的李嬷嬷难得来了,她厉声让王管家将疯闹着要出去帮忙的贺成平给绑住了。
看着瑟瑟围坐在贺成平身边的贺成安、柏宁、柏馨三人。李嬷嬷席地坐在她们身边,柔声安抚着。府内灯火通明,柏馨看着李嬷嬷紧皱着的眉眼一夜未曾松懈。
贺成平嚎啕的声响渐渐小去,嬷嬷心软,还是给他松了绑。几个人就围在窗前,看着天际的红光亮了一夜。
初秋的天气还不算太过寒凉,众人吹了一夜风,却侥幸没有感染风寒。
天边泛白时,一场雨落在了安城。外面大雨滂沱,屋里李嬷嬷和哥哥姐姐眼睛里也下着小雨。
后平巷越往里便越是破败,朽坏的门锁,半塌的院墙,然后是泛着焦黑的土地。那场大火烧了大半个后平巷。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王妃出府,施粥、散药、搭建棚窝....
这片土地太过伤痛,哪怕是后来,荣王在北门又加建了外城,也少有人再愿意踏入。
清脆的铁甲金戈激起一阵飞鸟,甲士们四散着开始搜查。
他们很快发现了端倪,一阵腐臭的气息飘荡在空气中,他们顺着气味找过去。饶是见过战场上的血肉厮杀,但见着野狗嘴角的脏污时,他们还是受到很大刺激。一个甲卫一剑挑死了那只狗。
顺着地上淅沥的血迹,他们找到一个院子,院门被一条铁链虚虚地拴着。那其实也不能称作院门,倾颓的院墙,几乎只剩这门还顽强立着。
他们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愈发浓烈的气息,又猛的僵住。众人定了神,推门而入,里面是三具交叠在一起的尸体,或者说血肉。
仵作艰难地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上来。越靠近,那腐臭越是清晰,身边围观的人群有些受不住的,当即便呕了起来,一个传着一个,伴随着咒骂声,窄小的巷子一时变得十分热闹。
柏馨只远远看了一眼,便受不住了,她神情难看地立在风口,等着仵作的结果。
城中又一次出现这样惨烈的祸事,府衙的人也很快也赶了过来。事有专攻,县衙的人很快接替手了剩下的活计。
府衙贴出了寻亲的告示,挂出了一截未染血的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