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一生》悦君不知

4、第 4 章

　　童年的记忆如同流水一般无声地从王希的脑海里掠过。

　　对于童年时期的谢今朝，令王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天，不，是那一周的记忆。

　　王希的童年回忆总体而言就像是湖边柳树下静谧的池水，十分平淡。

　　而谢今朝就像是来此停留的大鹅，轻盈的体态从岸边来到湖中，涟漪晕染了平淡的池水，也打破了她本来甘愿平淡的一生。

　　王希静静凝视着谢今朝黑豆一般的眼睛，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自己会来这里。

　　“四姐姐，没有想到你在这里。”谢今朝摇头晃脑地从地上站起来。

　　谢今朝抖落着尾羽，一脸羡慕的看向王希：“四姐姐长得好高。”

　　“本来我就比你高 ”当然仅限于童年的时候。

　　“你的记忆恢复了？”王希半跪着和谢今朝四目相接。

　　其实在问出这个疑问的时候 王希的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我只记得四姐姐你给我礼物那一天之前的记忆，至于其他的我都记不起来了。”

　　礼物……啊…那就是谢今朝的母亲被警察带走的前一个月了。

　　王希实在是记不清她到底送了谢今朝什么礼物，童年时期，她给谢今朝送的最多的就是零食，其次也就是一些她随性编织的花环。

　　到头来，谢今朝还是没能记起有关神庙的记忆啊。

　　随着谢今朝的话音刚落，那被破碎树影笼盖得只能依稀看到模糊轮廓的山顶突然间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直直地落在王希和谢今朝的眼前。随后逐渐化作两颗葡萄。

　　王希有些警惕，而谢今朝却是十分兴奋，他立刻上前想要去用嘴啄起葡萄，但是又怕把葡萄啄破了，于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王希身上。

　　王希不敢轻举妄动，就跟她之前猜想的一样，万一，这个东西是山神对谢今朝的惩罚怎么办？

　　王希看了眼山脚的粉色迷雾，再看了眼一直笼罩着山顶的雾气。

　　算了，要是不拿起来的话，或许他们都会玩完。

　　既然谢今朝惹怒神明的惩罚是变成一只鹅，那么由她来拿的话，最多也是变成一只动物——无论如何，总比山下的那团吊诡的迷雾要好得多。

　　王希伸出手将两粒葡萄拿了起来，谢今朝也凑过头来。

　　王希细细观察着，发觉这跟她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父母种下的葡萄差不多——都是圆圆的，像是大颗的硕大紫珠。

　　只不过她家的还没完全长成，这个就稍微大一点。

　　谢今朝将头递上前来，最后没有忍住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两颗葡萄被谢今朝的喷嚏打得圆滚滚地撞在了一起，随后又分开。

　　在分开时，两颗紫色葡萄的上方浮现出了一行字：“吃了我。”

　　王希：……

　　“哇，是仙丹！”谢今朝高兴地喊了出声。拥有了一部分童年记忆的谢今朝不再是一个只想着恋人的恋爱脑，王希很是欣慰。

　　但是，这也不代表着他愿意对付这个年纪的谢今朝——童年时期的谢今朝可以用混世魔王来形容，经常上山下地。

　　当然，童年时期的王希更加混蛋，要不然怎么会被谢今朝这个萝卜头追在屁股后面喊四姐姐呢。

　　“要不留着给你的恋人吃吧，她不是喜欢吃葡萄吗？”王希决定再抢救一下。

　　谢今朝：“嗯……”

　　跟此前没有记忆只记得自己有一个恋人的谢今朝不同，拥有童年记忆的谢今朝，他的脑回路跟他们在池塘旁边初遇时已经不同了。

　　“不要。”谢今朝说的斩钉截铁。

　　“嗯？”

　　“我的心里告诉我……我要等的那个恋人很重要……但是现在的话，她有四姐姐重要吗？”

　　王希：……

　　她忘记了。现在她面前的只是10岁左右的谢今朝。

　　那时没有恢复记忆的谢今朝，也没有过去。

　　他被困在这副大鹅的身体内，没有同他一样可以人言的生灵，也没有供他消磨时间的玩伴。

　　他只能将虚无缥缈的希望都寄托在他所等待的恋人身上。

　　他没有过去，但是通过现在被神明下令的等待，他可以找到未来。

　　然后通过知晓他过去的，未来恋人的只言片语——在恋人的温柔缱绻的低语中重塑自己过去的记忆，完善自己的人生。

　　但是现在，谢今朝恢复了自己人生童年阶段的回忆。

　　虽然跟他二十几岁的人生比起来，童年时期的谢今朝并不能代表他完全的人格——但是，被唤起的记忆，却是不会被别人转述的，真真正正属于他的时光。

　　更别提，能够证明这段记忆不是虚假的，被他所信任和依靠的童年玩伴就在他的身前。

　　谢今朝虽然只有童年的思维能力，但是他很会思考——既然已经有了找回记忆的方法，那么就去经历这一切。

　　要等的人总会出现的，应爱的人迟早会降临。

　　“……等你有了你人生的全部记忆，你就会明白了。”王希俯身拍了拍谢今朝的额头——滂硬。

　　似乎是为了回复王希的话，她手里的两颗葡萄突然间亮了起来，直接在空中晕染出了一行文字：【你们两个，吃了我】。

　　“……”

　　【不吃的话就杀了你们】明目张胆的威胁。

　　王希：……

　　“算了，吃了吧。”王希猛吸一口气，对于葡萄的威胁给出了回应。

　　王希的话音刚落，谢今朝就直接轻柔地叼起王希手心的葡萄送入了口中。

　　王希也将葡萄放入嘴中，葡萄酸甜的汁水涌入口中。

　　都说，当引起回忆时，味觉要比任何感觉都要长久，味觉记忆是人们最长久深刻的记忆——如今的王希感觉到了。

　　在咽下最后一口些许酸涩的汁水之后，王希的眼前突然间黯淡下来，紧接着是一阵头晕目眩——像是从高空掉落，只能听到猎猎风声和自己要穿破鼓膜的心跳声。

　　——咚，咚，咚。

　　王希皱着眉睁开眼，自己身下的触感格外的柔软。王希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有些眼熟——陈旧暗红的窗帘，舞台上映着淡淡微光的荧幕。

　　这里是清河镇的礼堂，王希去到城区上初高中之后就再未来过，但是这里的场景跟王希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远处嘶嘶的声音传来，幕布上被投影仪映照出白光。上面只浮现出四个黑色大字：他的回忆。

　　随后画面闪退，王希看到了一张脸——童年时谢今朝的脸。紧接着视角转换，屏幕上出现了一只被大手攥着的小手。

　　屏幕的视角很低，仿佛是不安一样，不断地四处打量着。

　　王希明白，这就是小时候的谢今朝。

　　——

　　“爸爸，我们去哪里。”谢今朝被谢安杰拉着在走廊里前进。

　　“去找校长，让你上学。”

　　谢安杰也很无奈，谢今朝没有户口，之前上过渡班，也就是小班和大班的时候，学校领导死活不给过。

　　今年还好换了校长，他正好去到校长室跟校长好好求求情。

　　“可是……爷爷呢？”谢今朝皱着一张小脸看着他身边高大的父亲。

　　谢今朝的爷爷一直有糖尿病，自从郭雅嫁过来之后就一直照顾着他。谢今朝在略微懂事之后也一直在帮忙照顾自己的爷爷。

　　可是……农村人从小干体力活，身上早就落下了病根，谢安杰有些遗憾，或许他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正是由于此，谢安杰才会着急来给谢今朝找到入学的方法：谢今朝的爷爷一直期盼着谢今朝能够好好读书，这也是他和郭雅共同的盼望。

　　牵着小手的谢安杰听着谢今朝的问话很是欣慰。

　　在谢安杰的印象里，谢今朝很聪明的，那么小就会照顾爷爷，学习一定没问题……只能能够进入学校。

　　谢安杰的父亲唯一希望的就是谢今朝能上学，能有个好出路，为此，就算是砸，他也要把谢今朝的求学之路给砸开。

　　虽说谢安杰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来到校长室前他还是恭敬地敲了三下。

　　“请进。”

　　在谢今朝的视角，校长室的一切都是巨大的。最吸引谢今朝注意力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副毛笔写的挂画。

　　谢今朝不认字，但还是被吸引了——他记得，他在电视里也能看到那些高人的身后挂着一些字画什么的。

　　看着自己满头是汗的父亲一脸局促跟着校长讲话时，谢今朝突然意识到，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高人呢。

　　就在谢今朝细细琢磨世外高人和眼前这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瘦高男人的区别时，谢安杰一声高呼打断了谢今朝的思绪。

　　“多谢校长！我向你保证啊！要是我们家今朝进了小学，他一定好好学！要是他不好好学的话，我，我.......”这位满脸欣喜的中年人急于找到一个方法来证明。

　　于是他单手脱下了左脚的布鞋，对着5岁的谢今朝比划了一下，“我就把他的屁股打烂。”

　　我才不信呢。王希听到了谢今朝的心声。爸爸从没有打过我。

　　有恃无恐的谢今朝对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了饱含信赖的微笑。

　　原本想要阻拦的周校长看到这一幕便放下心来——要是真的是有家庭暴力的家长，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去拯救这个孩子呢。

　　这种事情，他在过去任职的农村学校见得可多啦。

　　看到谢今朝甜甜的笑容，校长也舒展了眉眼，伸手招呼谢今朝过来。

　　还没有办公桌高的谢今朝乖乖的来到校长面前。周杰开口：“小朋友，你想来上学吗？”

　　“当然想了！”这不就是世外高人收徒的过程嘛！

　　“为什么呢？”

　　“嗯.......”谢今朝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家里人跟我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而且我也能交到新朋友。”

　　“这样啊。”周杰抚摸着谢今朝那有些干枯的头发，“那么这里一定是很会令今朝你高兴的地方。”

　　谢今朝眨眨眼，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高人！”

　　“嗯？”周杰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哈......”谢安杰上前将谢今朝捞到身后，“这孩子的牙最近在换牙，说话有些漏风......他说的是贵人，贵人！”

　　“这么小的孩子能够懂得这些了不得啊。”

　　周杰感慨一声，“这孩子没有上衔接班，不过也不打紧，要是村里有合适的人辅导一下也是可以的。”

　　“好的校长！”

　　周杰拉开红木抽屉，取出来一份表格，“这孩子太小了，咱们是寄宿学校，周一到周五中午，孩子需要住校。所以父母需要填一下表格。”

　　“好好好。”谢安杰谨慎地接过表格。

　　“那么开学时再见了，小朋友。”周杰鼓励地揉了揉谢今朝的头。

　　“好，再见，贵人！”在被父亲牵着出门时，谢今朝踩在高高的门槛上对着周杰摇手告别。结果被谢安杰一拉直接拽离门口。

　　“你这孩子，以后叫人家周校长！”

　　“好的，爸爸！”

　　父子交谈的声音逐渐远离，“又有新孩子了，真好。”周杰靠在木椅上，笑着感慨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