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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看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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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傍晚时分下的,那时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山去,映着一片红光的天空,雨下得来势汹汹,打在屋檐和窗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小而简单的房间,无论从用具还是布局上看,都与薛衡和周茉的住所没什么不同。
“能有这样的待遇就不要哭丧着脸了。”周卓飞对坐在床上一脸愁容的张明扬说道。
“领导你不懂,妻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张明扬伤心欲泪。
周卓飞刮了道眼神,没好气地说:“我提醒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你的那点背景已经被我们调查过了。”
说完,周卓飞走到靠进墙的一边,张明扬之前被遮挡的视线开阔起来,他看到房间前半部分的茶几旁坐着一位翩翩公子,淡然地泡着茶。
忽而公子转过脸来,露出绅士的笑容,说:“大师没事就在这多住一段时间吧,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营地不是多养不起一个人。”
他的茶泡好了,亲自递到张明扬手里,“只要你能想出法子解决这件事,钱不是问题。”
张明扬捧着茶杯,似有难言之隐,迟迟才说:“当地人无比信奉神树,骨钟人几乎都有宗教信仰,这也是他们纯朴不懂得撒谎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做了违背信仰的事情是会遭报应的,如果执意去做神树不同意的事情,恐怕会引起民愤。”
“我知道。”薛衡呷了一口茶,突然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雨,“先前你说不会下雨,现在不也下了。”
相较一开始的雨势,现在已经小了不少,打在简易房棚上吧嗒吧嗒响,对于这点张明扬无话可说,低下头来。
薛衡乘胜问道:“那么,神不同意的原因是什么?”
张明扬的视线穿过薛衡的侧脸去看窗外的雨,像是失了神,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说:“地底下恐怕埋着会祸害人间的东西,想必你们都听说过十年前骨钟矿场发生的惨案吧,一次没有预兆的坍塌事故导致数百人死伤。这次的请神仪式便是神的警告,这次是我差点被雷击中,下次说不准了......”
他看向薛衡意有所指,没想到薛衡眼睛一亮,放下了茶杯。
“那就说明确实有东西了?”
张明扬心下一惊,没想到他如此执着,劝道:“年轻人,你知道强行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后果吗?到那时波及的不仅是你和我,还有身边的亲人,以及更多的毫无关系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前提是先打开潘多拉魔盒。”薛衡断然道:“还记得我问你爆破能否成功,你是怎么回的?你的意思是事在人为,如果真有灾难降临,那就有对应的预防方法,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薛衡懒得跟他扯东扯西的了,说:“既然你能听懂“神”的指意,也能知道到如何平息“神”的愤怒吧?”
沉默......
薛衡起身打算走了,他的个头很高,挡住了顶灯,也挡住了照在张明扬身上的光。
走之前,他只留下一句:“我可以等到你,但我没那么多时间,你好好考虑吧。”
门外,周卓飞正在兢兢业业守岗,看到薛衡出来条件反射从椅子上站起来。
为了方便守门的人,特地搬来了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上面放了些饮料和零食,也不用担心肚子饿,非常人性化,这个点另一个守门的人吃饭去了,只有周卓飞在,便放了心问出心中的疑惑。
“boss,我有件事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张明扬呢?还要管他的吃住,不是我不想派人看守他,我实在想不通,不都说他只是个诓人神棍吗?”
“骗人总得有目的,不是为钱就是为别的......”说到这他看向门那边,眼里也有些不解的困惑,说:“可他似乎并不贪图什么,我总觉得他知道很多,可能有所考虑才隐瞒,留着不是什么坏事,也许哪天就愿意说出口了。”
周卓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随着入夜雨渐渐停了,人声也变少了,营地越来越安静,偶尔传来一两滴屋檐积水滴落的声音。
门外似有动静,是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出来守门的人的声音:“见门就想进?这门是你能随便进的吗?问过老板了吗?”
少年声线特有的倔强,说:“问过了,不信你打电话给他。”
守门的人给周卓飞打了个电话,电话挂断后不久,门开了。
果不其然,来人是鹿西贝。
张明扬开口便问:“你怎么来了?”
“营地的饭菜还合口吧?我看他们给你的饭从食堂出来的,和员工吃的一样。”鹿西贝走进房间中央,从怀里掏出一小支酒来,笑着说:“师傅,你刚回来不久一定很想念这个吧。”
酒是鹿西贝家里的厨师酿的,外面市场买不到,张明扬一直就好这一口,要不是贪这一口酒香,他也许并不会和鹿西贝有这么深的交情。
他不是一个嗜酒的人,只是经历了一些事后才开始小酌一点,一开始为了好入睡,后来就渐渐养成习惯了。
鹿西贝把酒往桌子一放,环顾四周,说:“这里条件还不错,师父你放心,他们不会亏待人的,我定会为你争取离开的机会。”
张明扬叹了叹气,道:“我没事,他们关不了我多久。”
“不说这些了,来喝酒。”鹿西贝拿过桌上的杯子,才发觉这小口的杯子只适合喝茶,但也没别的杯子了,“算了,凑合着用吧。”
师徒两像从前一样干杯,各自仰起头来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愁更......
才喝了一些,鹿西贝鼻子上就浮现红晕,怔怔看着张明扬,问道:“师父,世上真的有神吗?我记得你说过神只是人欲望的化身,我一直听不懂,但这句话的意思是世上本没有神的吧?可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发生了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奇怪的事情,如果继续挖下去,真触怒了“神”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鹿西贝从小在骨钟长大受当地信仰影响,随着长大外出见识多了,更愿意相信科学解释,没有这么深的信仰执念。
抿下一口酒,张明扬没有着急解释,而是问:“薛衡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是他来骨钟这段时间才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我感觉他很特别,与其他外来人不太一样......”鹿西贝思忖道:“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他能把每一个不同的人当一个鲜活的人来看待,比如一个当地人矿工,很多矿场主只把他们当成廉价的劳动力,他们认为自己付了那点钱就理所应当成为上帝,但boss和他们不一样。”
鹿西贝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挺能理解他想要继续挖下去的心情,即使那样会和当地人的信仰产生冲突,但站在他的角度,他只是一个做宝石的生意人,矿场开采投入了大量成本,总要有所收获。”
说完,鹿西贝看到张明扬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即欣慰地笑了。
张明扬轻轻拍了拍鹿西贝的肩膀,说:“这些外来人把你教的很好,当然,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对了。”鹿西贝放下杯子,说:“师父这次外出有收获吗?”
说到这,张明扬面露愁容,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往两人的空杯子都倒了酒,“来喝酒。”
酒顺着喉咙流入肚里,引起胃里一阵灼热的灼烧感,鹿西贝家的酒口感虽浓烈,但没什么度数,不用担心喝醉,他想起来一个人。
清醒的张明扬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是回来后出现的,属于计划之外。”
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张明扬眼前,她给他送来早饭,但她有些嫌弃地捏住了鼻子,“看来你待得挺舒服,还有心情喝酒。”
放下早饭后,她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坐在他的对面,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张明扬打开饭盒,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一边等着听她有什么话要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你为什么要在树上刻符文?”
还真是干脆,张明扬忍不住笑了笑,说:“无非就是一些神偈,和对当地的祝福。”
周茉眉毛一挑,也学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不是骨钟人吧?你一不做宝石买卖,二不参与矿场开采,一个外来人自己待在骨钟,还一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骨钟”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张明扬被问得一时语塞起来,想了想他竟放声大笑起来,周茉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吓了一跳,还回过头去想刚说的话,也没什么好笑的地方啊?
笑够了,张明扬筷子放下饭也不吃了,大方豪迈扬言:“不就是想了解,告诉你又何妨。”
周茉静等着他的话,他却迟迟不开口,倏尔一阵疾风吹向面庞,周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反应过来,她的右手格挡在前,身体比意识先接住了迎面而来的突袭。
紧接着张明扬横扫一腿往她肚子袭来,周茉迅速侧了个身,让他扑了空,趔趄了一下。周茉眼疾手快,趁机擒住了张明扬。
张明扬反手在背,周茉觉得不解气还用力往下压了压,“敢骗我,还搞偷袭这种下流的操作。”
“痛......痛......”张明扬痛得五官都扭到一起,“我错了。”
不知是不是周茉的错觉,她竟在他扭曲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桌上的饭盒偏移原位,最后摔落倒地上,发出的声响吸引了门外的人,他们秉公行事推门进来就看到张明扬整个人都被按在桌子上,脸都要压扁了。
他们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其中一人使了眼色,另外一人立马跑去喊来救兵。
周茉对怔在门口的人说:“别发愣了,快来跟我一起绑了这人,他竟然不怀好意想搞偷袭。”
薛衡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张明扬像个粽子一样和椅子绑在一起,鹿西贝感到十分震惊,一脸不解地对张明扬问道:“你为什么要袭击薛小姐?”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张明扬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干脆沉默了。
薛衡心情倒是有些愉悦,一来他早就想对这个神棍这么做了,碍于没有一个道德上说得过去的理由,现下周茉二话不说就把他教训一顿,他是感到一丝畅快的。
他想起之前在镇上,周茉何执着于买根麻绳回去,还强调要粗的结实一点的,那时他不理解她的做法,现在理解了。
“麻绳就是这么个用处的?”薛衡向周茉问道。
对方满脸写着:“不然呢?”
既然人都来了,周茉开始告状:“好端端的他突然动手,谁知道有什么意图,不绑起来伤及更多的人怎么办?”
张明扬继续沉默低着头一脸心虚,等房间安静下来,才抬起头来对薛衡说:“我有话要对你说,让其他人都出去。”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薛衡在张明扬面前蹲下,好声好气地说:“有话就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张明扬虽然看着没个正经,但总归不像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这件事是我不对,事后我会对她道歉的。”张明扬说:“我可以陪你们去一趟红鸾堂,找一个叫夜不离的人,也许她能为你算出答案。”
“算出答案?”
“对,红鸾堂是个可以为人解算命运未来的地方,堂主夜不离天生赋有看穿他人命运的本事。”张明扬看出了薛衡的心思,说:“她在当地富有“神的旨意”的称号,如果她能看到你命定的事情,也许能帮上忙,还能平息众怨。”
“又是把自己的命数交由他人解释。”薛衡感到不屑。
“我听说了你遭遇刺杀的事,要获得你想要的东西,有时候不是等价的金钱交易就可以的,现实很复杂,尤其身在一个与自己出生成长毫不相关的地方,总得顺应当地风土民情,况且还有前车之鉴。没办法,这不仅是规矩,还是规律。”张明扬苦口婆心,看他面露松动,紧接着说:“我看你是个明白人,才对你说这些话的。”
“你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话,而打了薛凝?”
张明扬怔住了,看他表情应该听进去了,没想到他还能话锋一转,只好如实说:“其实,我想试试她的身手,万一遇到什么事,她是否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薛衡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对他说:“这些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是这样的。”张明扬不急不忙地说:“红鸾堂这个地方比较特殊,一般只为女性服务,所以她必须和我们一同前去。”
“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大可以寻一个身手好的女生去。”薛衡靠近他,逼问道:“按你这么说,红鸾堂还能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你怎么敢让堂堂薛家小姐一同前去的?还是别有用心?嗯?”
张明扬承认他的心思确实缜密,但凡说谎都能轻易看穿,想想一个女生待在这样的男人身边,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叹了叹气,说:“我说实话吧,第一天见面握手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掌心的老茧,不像是一天两天磨出来的,豪门世家小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再看她日常和你的相处,比起亲兄妹,更像是上下属关系,我猜得对吗?薛少爷。”
薛衡虽然面无表情,但张明扬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更确认了八九分。
“你放心吧,我对你的家事不感兴趣,不会说出去的,就是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也不是真正的兄妹关系,夜不离大概能一眼看穿。”说到这,张明扬为难起来,“她这人生平最恨人骗她,所以我担心这一趟会有危险......”
不知道这张明扬为什么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的安危,但由此来看,他确实如他所想那样,不可能是个恶人。
薛衡说:“又是骗人,又是危险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去这一趟?”
张明扬看着他,眼中有迷茫,也有期待,缓缓说道:“讲真的,我也非常好奇你能否爆破成功?如果她给出积极的答案,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不然?薛少爷何必困我在此?”
对话进行到这,薛衡心有定数笑了笑,说:“看来我确实非去不可。”
薛衡让人给张明扬解开绳子,真如他所说,想来他也不会逃跑,还让人叫来周茉。
离开前,他交代张明扬:“去红鸾堂的事,你自己跟她说吧。”走了两步,又转身对他说:“对了,记得给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