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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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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时候,她有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曾经聊到过春梦。祁忆良虽然不爱交际,但毕竟成绩好,又经常给同学讲题抄作业,所以总有人乐于聚在她身边,她们聊天吐槽,什么都讲,祁忆良一般说的少,听的多,其中一个女生提起,她做过跟她担的春梦,鲜香火辣,美味无比,个中细节自不必说,醒来只觉怅然若失。
“哪来的细节啊?怎么还有细节啊?”另一个女生提出质疑。
“我看过小电影嘛,就是,把那些画面拼凑融合一下,”她比比划划地笑着说,“但是说实话,大部分拍得很烂,里面男的太丑了,会看哕。”
脸皮薄的女生便有些面红耳赤,提醒道:“你也不怕被老师听见了。”
“哎呀小声点不就没事了,虽然不光彩。我也没有故意去找,只是想搜个古言,结果弹窗就跳出来了,再说,他们男生还直接往班级群里发黄图呢,不也没怎样。”
开了这个头,对此话题有兴趣的也不再掩饰,掩嘴笑着说:“我也做过,但是那个人我不认识。”
“不认识?!你小心点,可别是阴桃花吧!”
“阴桃花是啥?”
“就是,梦里的那个男的是鬼啊,这种就叫阴桃花,可能你们前世的债没还清——”
“喔!那不是小说情节吗,这么说,我还是女主呢。”
“鬼也可能会在梦里吸活人的阳气。”
“……”
“偶尔一次不算数的,可能是你以前见过的人,现在忘了,结果大脑帮你记住了他的脸。”
“对了,那,那梦见讨厌的人是怎么回事啊?”
“哈?你讨厌他,还做和他的春——”
“我听说会有的,因为春梦也不是说你一定喜欢这个人。”
“那就好,当时睡醒差点把我恶心死了。”
妈妈的鼾声由弱到强,随着夜的呼吸起伏,她又悄悄翻了个身,床板嘎吱嘎吱地抗议,她不善于处理长期关系,上高中以后,和初中同学就几乎没了联系,于是现在只有模糊的回忆在脑海里盘旋,如离群的候鸟,再也无法归巢。
祁忆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新睡着的,反正应该很晚,第二天起来顶着老大的黑眼圈,把张一然吓了一跳。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祁忆良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跟梦里有些不一样,一点也不像桃花。
“没事。”最后她翻开数学错题本。
无暇思考更多,因为,高考来了。
祁忆良坐在大巴车上,莫名有种要出去郊游的感觉,林霏开在她旁边,一只手抱着书包,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我好紧张。”
“你前几天不是还说巴不得赶快考完吗?”祁忆良笑了,故意调侃。
“那能一样吗,”林霏开撇撇嘴,“这是真来了呀。”
“没关系,今天只是去看考场,明天才考呢。”她拢住林霏开的手,安慰道。
“你倒是不紧张,”林霏开掏出一个橘子,撕下几块外皮,放在鼻子下面深吸气,她现在还是容易晕车,尤其是这种大巴,“我其实不能理解这种看考场的行为,咱们又没法看教室,连楼都进不去,有什么意义……”
祁忆良也不能理解,但是她不会再对此发出质疑了,她的怨气、痛苦和愤怒已经在大大小小的模拟考试中消磨殆尽,如今只剩麻木和平静,不随着成绩起伏被牵动,像一坨反复接受刺激的肉,因为太过频繁,已经脱敏。
回来以后是自习,语文课代表两手空空地回班,在黑板上写下“自由复习”四个大字,电风扇嗡嗡地旋转,卷起祁忆良翻出的文学常识资料,她赶紧用文具袋压住。她们现在所在的班级是高一(1)班,因为原来的教室要当考场,所以高一高二都放了假,她们从前几天就把东西搬走,临时在这里上课。
谭娜兴冲冲地走上讲台,又折返回去把门关紧,然后拍了拍手,示意全班目光向她看齐。
“作文你们一定要好好看看红色精神那一块,我不是给你们发过素材积累吗,那上面有,表头好像是‘革命故事’。”她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说。
于是班里一片纸张翻动声,有人难掩激动,起哄道:“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谭娜轻咳一声:“知道什么知道,我是猜的,感觉有可能考这个,反正你们看两眼,别的该复习也得复习,语文是第一门,大家千万要稳住,开个好头,就胜利一半。”
她说完就开始在班里晃悠,晃悠几圈一拍脑门:“坏了,还没跟二班说呢。”赶紧匆匆忙忙地出门,班里响起一点轻笑声,很快又自己停下来,大家都低头复习,少部分不想学的就自己玩自己的,也不打扰别人。
她斗志昂扬的样子让祁忆良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动,像身经百战的老兵仍然渴望疆场,倒显得她们这些新兵蛋子老气横秋,毫无活力。
学校为高考这几天排了专门的日程表,在考试之余的时间排了自习,包括晚自习和早读。食堂也关停了大部分窗口,只有高考特供餐,免费的,不能刷校园卡,收专门的餐票,祁忆良和林霏开晚饭去吃,一荤两素,味道跟平时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至少干净又卫生,”林霏开拨拉着盘里的青菜,“这种时候要是学生吃了不舒服,食堂负责人应该会被唾沫淹死。”
祁忆良点点头,把吃干净的餐盘送到收餐处,不需要着躲开赶着来吃饭的学弟学妹,校园里只有高三,不用错峰用餐,也不用错峰放学。听住校的同学说,宿管看见宿舍不干净也不管了,好像全世界都在为了此刻的高三让路。
她坐在床边,一项一项地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身份证,准考证,黑笔,2B铅笔……祁忆良拿出来又放回去,摸摸笔杆上磨掉的印花彩漆。
“还买新的不?”妈妈悄悄走进来,端着一碗白开水。
“不用了,用习惯了。”祁忆良把透明文件袋的拉链拉好,塞进书包里。
方萍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看她喝完水,端着空碗出去了,祁忆良悄悄送一口气,如果妈妈又要絮絮叨叨说一堆,她可没有精力应付。
躺在床上,她想起李林今晚在教室里说的话:“其实回头看,高考也不过是人生路上一个普通的山头,考不上好大学也不会完蛋,只是你们现在还没有经历,所以看着它又高又险,怎么也翻不过去,我很喜欢苏轼的一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的。”
她以为自己可能会一夜无眠,然而事实上,她想着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一个被念叨过很多遍的东西的到来,似乎总有些没劲,就像“狼来了”的故事,等狼真来了,好像也就那样,祁忆良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的“考大学”,就在今天、明天和后天。
路上极为顺利,连红绿灯都不用等,祁忆良看着为高考专用车指挥交通的交警,想这是否值得。考大学究竟还能不能改变命运,她不知道。妈妈比前两个月更加沉默,每考完一场不会再问她“感觉怎么样”,只叮嘱她带好文具,爸爸倒是想献殷勤,问她喜欢吃什么,他可以买,被妈妈以“高考期间不能乱吃东西”为由严词拒绝,于是他也消停了,老老实实地当司机。
祁忆良在红色遮阳棚下翻动着手里的积累本,周围是她们班的同学,像谭娜说的那样,第一场语文还是很重要的,是压舱石,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沉下心看书,林霏开自己抱着课本去了远处的法桐树下蹲着,祁忆良知道她大概是有些紧张,担心别人在身边会忍不住想说话,于是识趣地没有过去打扰。
工作人员把用来拦截的布条撤走,教学楼门口开始排起长队,慢慢地身边的同学越来越少,祁忆良也收起书,感觉嘴巴有些发干,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稍微润润喉咙,语文要考两个半小时呢,可不敢多喝。
“叮铃铃——”
“考试结束,请同学们立即停止答题,等待监考老师……”
祁忆良合上笔帽,看着老师把答题卡抽走,然后是试卷和草稿纸,三十个人的卷子收起来很快,老师摞好纸张,抬起头,说:“大家可以走了。”
最后一门考完,她混在人群中走出门,并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她没有想暑假要怎么玩,也没有想要回去睡个三天三夜,脑中是一片茫然的空白,好似黄粱一梦的怅然。
放着书包的棚子下,林霏开兴奋地扑过来,抱着她嚷嚷:“考完了考完了!”
祁忆良眨眨眼睛,呼出一口气:“终于考完了。”
李林从旁边树荫下走过来,手中捏着皱巴巴的传单,笑着对她们班走出来的同学说:“回去好好歇歇吧。”
是啊,祁忆良想,确实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