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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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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忆良看着天边的云慢慢远去,仿佛在跟太阳做最后的送别,林霏开把空了的塑料袋胡乱攥几下,塞进口袋里,仍然在畅想未来,好像高考完就能重获新生,一一细数着小城里好吃的苍蝇馆子、信得过的理发师、预定的谷子、要见面的朋友同学……一直聊到太阳升起,笔尖落定。
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快门按下的咔嚓声传入耳朵,祁忆良尽力让上下眼皮分离,毕竟是毕业照,她不想在上面是闭着眼的样子,好像两眼一黑看不到未来似的,然后摄影师抱着相机比个“OK”,林霏开立刻转头:“咱们拍一张吧,我带拍立得来了。”
“好。”祁忆良从台阶跳下,林霏开左顾右盼,看上了一片树荫,匆匆跑过去,祁忆良不太会摆pose,林霏开掰着她的手指,跟自己比了一个交杯心。
俩人头碰头拍完,林霏开按着她不让动:“拍两张,咱们一人一张。”
祁忆良努力扯着嘴角,尽量笑得自然,不过保持这个姿势久了,面部肌肉僵硬,看上去不像在笑,像单纯的咧嘴。
“好了。”林霏开把照片递给她,祁忆良正想看一看,突然有个声音叫她:“祁忆良,能一起拍张照吗?”
是个男生,看着面熟,但是祁忆良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正在尴尬,林霏开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跟徐佑泽这么熟了?”
祁忆良想起来,她给这人讲过两次题,别的……好像没什么交集了,于是摆摆手,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啊,我——”
徐佑泽的眉毛耷拉下来,表情难掩失望,祁忆良顿了一下,话在喉头滚一圈,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他也不走,就站在原地,祁忆良犹豫着,要不然她走?
“徐佑泽!来来来一块拍一个。”张一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胳膊勾住徐佑泽的脖颈,以锁喉的姿势硬把人拉走了。林霏开眼睛狐疑地转来转去,最后落到祁忆良身上。
祁忆良会意,无奈地苦着脸解释:“我跟他真不熟,就讲过几次题。”
“你忘啦,还有一次在超市,咱们没带饭卡,是他帮我付的钱。”
如同一道雷劈进脑袋里,祁忆良记得那天,徐佑泽帮忙刷了卡,她和林霏开一起回班,在路上,她还说错了话——
“江云归!我不叫你你就看不见我是吧?”林霏开气冲冲地揪住江云归的袖子,示意他来拍照。
“我不是看你和祁忆良正在说话,才不敢打扰嘛。”江云归抿着嘴低着头,乖乖地被林霏开扯走了。
祁忆良没动,回忆起那天的对话,这么说,他不喜欢林霏开,他喜欢的,不会是我吧?
她摇摇头,觉得荒谬,她并不强大、智慧、富有、美丽,还性格孤僻,不擅长社交,这样的自己,也会有人喜欢吗?
意识到又陷入了自卑的泥潭,祁忆良连忙屏气凝神,把思绪往别处引。林霏开说过,被某些人喜欢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不能确定徐佑泽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是不是“某些人”,离高考没有几天了,她也不能分心,所以,就这样吧,拉开距离,各留一线,反正上大学后,就再也不会见了。
心中百转千回,抬眼一看,林霏开和江云归又回来了,林霏开摆弄着拍立得,张一然忽地从自己身后跑过来,轻拍了下肩膀,冲她笑,露出几颗白牙:“走啊,去拍照!”
祁忆良愣了愣,迈步跟上去,四人在校门口拍了张合照。
“你这次相纸用了不少,挺贵的吧。”祁忆良说道。
“那怎么了,我平时攒着,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呀。”林霏开高高兴兴地笑着,阳光洒在她脸上,远处,李林和几个学生合影,拘谨地冲镜头比耶,学生大大方方地拿着手机,带手机进学校这种事,好像也无关紧要了。
“都去拍准考证上的证件照!”李林想起什么,大手一挥,又把学生们赶到楼里,墙上挂了块蓝布,祁忆良扯扯衣领,屁股刚一沾凳子,摄影师就连连摆手,让下一个赶紧接上,看起来拍了太多张,已经拍得神志不清活人微死了。
“听说这张照片会一直用到大学。”祁忆良在等林霏开的时候,听见旁边一个女生说。
“啊?那我以后剪了鲻鱼头咋办,不会校园卡上还这么丑吧?”跟她聊天的男生有些担忧。
会一直用下去吗?祁忆良心中莫名地抵触,要是能换掉就好了。
然而经历过的事不会消失。
这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乱七八糟,她好像还住在小学没转学之前的老房子里,跟林霏开和张一然是邻居,暑假爸妈都上班,三个小孩就自己在家,因为无聊,干脆互相串门。
坐在林霏开家里的地板上,她们玩飞行棋,骰子在地上弹跳几下,摇出三点,祁忆良掂起白色的棋子,往前走了三步。
“落在此处者冰冻一轮,”林霏开歪着头,把格子里的字一字一顿读出来,然后拍手笑道,“你下轮不能走了!”
祁忆良托着腮,没什么所谓,安安静静看另外两个人玩,张一然能让骰子立起来转圈,于是它骨碌碌地转啊转,就是不停下,直到林霏开不耐烦了,一巴掌按上去,然后抬起手:“五点。”
张一然的棋子同样落在一个有字的格子上,然而这次没人主动读,祁忆良看他们吃惊的样子,有些奇怪,于是自己探头去瞧。
“落在此处者与上家接吻十秒。”
祁忆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童飞行棋为什么会有这种内容?她眨眨眼睛,看了眼林霏开,又看了眼张一然,发现两人都是成年人的样子。
什么时候?她揉着眼睛,不对,她们好像一直就是这么大,祁忆良想,怪不得暑假没被送去托管班,原来她们都长大了。
林霏开翻动着说明书,然后叫起来:“上面说左手边是上家,右手边是下家!”
她们围坐成一圈,张一然抬起左手,正正好好落在祁忆良面前,林霏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斩钉截铁地说:“既然是游戏规则,那就没办法了。”
?
祁忆良看向张一然,挤挤眼睛,希望他说点什么,怼两句林霏开,把这个事糊弄过去,然而他没看祁忆良,根本接收不到她的信号,反而面色绯红,眼神躲闪,羞怯地眨着眼睛,最后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眼一闭,仰起头,脸朝着祁忆良,看那架势,好像要毅然决然献出自己的嘴唇了。
??
“这……不合适吧。”半晌,祁忆良勉强挤出一句虚弱的反驳,结果林霏开看向她的眼神极为奇怪:“你们不是早就谈了吗?男女朋友之间,亲一口咋啦?”
好像很有道理,祁忆良又看向张一然,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睫毛轻微地抖动,以前没注意,现在看,其实他的唇形挺好看,不厚不薄,像粉红的桃花,唇上有细小的纹路,周围皮肤泛着一层青色,是刮过的胡子留下的胡茬,因为刮得很干净,那一点点胡茬似乎并不硬,反而类似绒毛,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很奇怪,张一然分明没有动,它却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祁忆良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砰棱”一声,像是门打开的声音,祁忆良连忙后退,后背撞在什么东西上,她忽地睁开眼,看见黑暗中的天花板,听到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然后门又打开,合上,背安安稳稳地贴在床板上。
“吵着你了?”方萍看见她睁着眼,吓了一跳。
“没事。”反正都醒了,祁忆良干脆起身,也去上了个厕所。
她抬头,从洗手池上方的窗口看见月亮,圆如玉盘,发出明亮的白光,映照着周围的一圈云朵变成彩色,有种化学药剂般的绮丽色彩,如梦如幻,像肥皂泡在阳光下显现的虹光,于是她知道今天大概是农历十五左右。云彩缓缓地移动,半遮在月亮脸上,待到被云完全挡住时,祁忆良低下头,掬起一捧月光。
冷水拍在脸上,祁忆良回到床边,扯了张卫生纸擦干水珠,倒在床上,后背压着被揉皱了的夏凉被,她睡意全无,这样寂静的夜里,脑子很容易不受控制,于是又回想起刚才的梦境,有点害羞的,她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闻到一股头油味,皱着眉又翻回来,抠自己的指甲缝。
太荒谬了,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春梦,可是人脸从来都是模糊的,并且根本没有任何近距离接触,这是第一次,出现了明确的幻想对象,还是老熟人,虽然受限于没有实战经历,重要素材缺失,梦在关键的地方中断了,但是已经足够吓人了,祁忆良打定主意,这个梦必须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然后,祁忆良又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被子上的一块花纹,为什么会梦见张一然呢?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