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鸾书》鱼墨予

4、马背情愫

　　晨国的宫殿比上官悠泽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
　　她跟在季橣桉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每经过一处岗哨，守卫都会立即行礼，却又在上官悠泽经过时投来警惕的目光。这些目光如芒在背，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前面就是玄知哥哥的寝宫了。"季橣桉忽然停下脚步，"要见见他吗？"
　　上官悠泽挑眉："晨玄知？那位娶了亓国公主的二皇子？"
　　季橣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他们...不太和睦。"
　　话音未落，前方花园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女子压抑的啜泣。
　　"滚出去！谁准你碰我的东西？"一个低沉的男声怒吼道。
　　上官悠泽和季橣桉对视一眼，快步走向声源。花园亭子里，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她的手指被割破，鲜血滴在白色的瓷片上，触目惊心。亭外站着一名高大男子，背对着她们，肩膀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玄知哥哥！"季橣桉出声唤道。
　　男子转身，上官悠泽看清了他的样貌——与晨靖宣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粗犷，眉宇间戾气更重。他看见季橣桉，表情略微缓和："橣桉，你怎么来了？"
　　季橣桉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女子身边，扶她起身："婤鸾姐姐，你没事吧？"
　　上官悠泽心头一震。亓婤鸾——亓国的三公主，两年前在袁国灭亡那日被迫嫁到晨国。当时上官悠泽正在前线作战，只听说公主远嫁，却不知她在异国过得如此不堪。
　　亓婤鸾抬头，露出一张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她看见上官悠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我没事，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晨玄知冷哼一声："笨手笨脚，连个茶盏都端不稳，要你何用？"他这才注意到上官悠泽，眯起眼睛，"这位是..."
　　"上官悠泽。"上官悠泽冷冷地报上姓名，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
　　晨玄知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嘲讽："哦，就是那个被我妹妹'娶'回来的亓国将军？"他刻意强调了"娶"字，语气轻佻。
　　上官悠泽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发作，季橣桉却挡在她身前："玄知哥哥，父王说过要善待婤鸾姐姐。"
　　晨玄知不以为然地摆手："我可没虐待她，是她自己..."他的目光突然越过众人，看向远处，"啊，练兵时间到了。失陪。"
　　说完，他竟真的丢下众人扬长而去。亓婤鸾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隐忍的痛苦。
　　"婤鸾姐姐，我送你回房。"季橣桉柔声道。
　　亓婤鸾摇头："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向两人行了一礼，缓步离去。秋风吹起她的衣袂，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上官悠泽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亓婤鸾比她年长几岁，小时候在宫中曾有过几面之缘。那时的三公主明艳动人，与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过得很不好。"季橣桉轻叹，"玄知哥哥从不把她当妻子看待，娶她只是为了羞辱亓国。"
　　上官悠泽握紧拳头："为何不反抗？"
　　"反抗？"季橣桉苦笑，"婤鸾姐姐的母妃和弟弟都在亓国，她敢吗？"
　　上官悠泽沉默了。政治婚姻的残酷，她比谁都清楚——她自己不就是被亓冲当作筹码送来的吗？
　　"整个晨国，只有季斓姐姐偶尔会关心婤鸾姐姐。"季橣桉继续说道，"可惜季斓姐姐常年在外巡视，很少回宫。"
　　上官悠泽记下这个信息——晨国长公主季斓，或许是个可以接触的对象。
　　离开花园后，季橣桉似乎想驱散沉重的气氛，突然提议道："将军，教我骑马吧！"
　　上官悠泽一愣："现在？"
　　"就现在！"季橣桉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讨糖吃的孩子，"我一直想学，但靖宣哥哥总说太危险。"
　　上官悠泽皱眉："确实危险。公主金枝玉叶..."
　　"你不也是将军吗？"季橣桉撇嘴，"还是说，堂堂亓国第一女将军，连保护一个人骑马都做不到？"
　　这拙劣的激将法却意外地有效。上官悠泽哼了一声："随你。摔断了脖子别怪我。"
　　马场空旷，秋风送爽。上官悠泽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仔细检查了鞍具。
　　"先学上马。"她示范了一个标准的翻身上马动作，轻盈得像片羽毛。
　　季橣桉学着她的样子尝试，却差点从另一侧滑下去。上官悠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两人差点一起跌倒。
　　"噗——"季橣桉笑出声，"看来我需要更详细的指导。"
　　上官悠泽无奈，思索片刻："这样吧，我先带你骑一圈，你感受一下。"
　　她翻身上马，然后向季橣桉伸出手。公主握住她的手，借力上马，却因用力过猛直接撞进了上官悠泽怀里。
　　"啊！"季橣桉轻呼一声，脸颊瞬间绯红。
　　上官悠泽也愣住了。季橣桉的后背紧贴着她的前胸，发丝间的幽香萦绕在鼻尖。这种亲密接触让她心跳加速，却奇怪地不觉得反感。
　　"坐稳了。"她强自镇定，双臂绕过季橣桉握住缰绳，"脚踩住马镫，不要夹太紧。"
　　马匹开始缓步前行，季橣桉起初紧张得全身僵硬，但在上官悠泽的指导下逐渐放松。
　　"对，跟着马的节奏..."上官悠泽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季橣桉的耳垂，"不要抗拒它的运动。"
　　随着马速加快，季橣桉不自觉地往后靠，整个人几乎嵌进上官悠泽怀里。她能感觉到将军坚实的手臂和均匀的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感觉如何？"上官悠泽问道。
　　季橣桉回头，发现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上官悠泽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光芒。
　　"很...很好。"季橣桉结结巴巴地回答，慌忙转回头，心跳如擂鼓。
　　一圈结束，上官悠泽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伸手扶季橣桉。公主下马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又被上官悠泽稳稳接住。
　　"小心。"
　　季橣桉抬头，正对上上官悠泽关切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秒，季橣桉突然红着脸退开："谢、谢谢将军。"
　　上官悠泽不明所以，只是点点头："明日继续练习。"
　　回宫的路上，季橣桉一反常态地安静，时不时偷瞄上官悠泽，被发现后又迅速移开视线。上官悠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她正暗自庆幸今天狂躁症没有发作的迹象。
　　夜幕降临，沁桉园内灯火通明。上官悠泽正在偏厅擦拭佩剑，季橣桉忽然敲门进来。
　　"将军，今晚..."她绞着手指，欲言又止。
　　上官悠泽抬头："何事？"
　　"能不能...一起睡？"季橣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上官悠泽的手一抖，剑刃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一起睡？那万一狂躁症发作...
　　"不行。"她断然拒绝。
　　季橣桉却不依不饶："为什么？我们都成婚这么久了，却还分房睡，宫人们会说闲话的。"
　　"随他们说去。"
　　"将军~"季橣桉突然凑近，拽着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就一晚，好不好？"
　　上官悠泽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弄得手足无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女将军，此刻却被一个小女子的几声轻唤搅得心神不宁。
　　"我..."她刚要再次拒绝，季橣桉却突然伸手，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
　　"嘘，别说了。"季橣桉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就这么定了。"
　　上官悠泽哑然。这公主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手段了？
　　夜深人静，主卧的大床上，上官悠泽僵硬地躺在边缘，与季橣桉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她紧张地留意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生怕狂躁症突然发作。
　　"将军，"季橣桉在黑暗中轻声问，"你睡了吗？"
　　"没有。"
　　"你在亓国时...有喜欢的人吗？"
　　上官悠泽一愣："没有。"
　　"那...有人喜欢你吗？"
　　亓祯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上官悠泽微微皱眉："可能有，但我不感兴趣。"
　　"为什么？"
　　"军人不需要儿女情长。"
　　季橣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上官悠泽侧头看她，月光下，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她斟酌着词句："你...是个不错的公主。"
　　"就这样？"季橣桉明显失望了。
　　上官悠泽不知该如何回应，所幸季橣桉也没再追问。没过多久，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公主睡着了。
　　上官悠泽轻轻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竟在微笑。她悄悄打量着季橣桉的睡颜，公主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美梦。
　　奇怪的是，这一夜上官悠泽的狂躁症始终没有发作。她听着季橣桉均匀的呼吸声，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最终也沉沉睡去。
　　而在晨国王子的寝宫内，晨靖宣正听着密探的汇报。
　　"上官悠泽与公主同寝一夜，相安无事。"
　　晨靖宣皱眉："不是说她有疯病吗？怎么..."
　　"属下也不解。不过..."密探压低声音，"今日她们共乘一马，举止亲密。"
　　"呵，"晨靖宣冷笑，"看来我妹妹是真喜欢上这个敌国将军了。继续监视，一有异常立刻汇报。"
　　"是。"
　　晨靖宣走到窗前，望着沁桉园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上官悠泽，不管你耍什么花招，迟早会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