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祭祀之月 ...
-
亓国皇宫,御书房。
九月的风穿过雕花窗棂,带着初秋的凉意。亓冲正在批阅奏折,朱笔在纸上划出刺目的红痕,一如他此刻烦躁的心情。
"父皇!"
门被猛地推开,亓祯大步走入,连基本的行礼都省去了。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带着与皇帝相似的锐利,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
亓冲头也不抬:"谁准你擅闯御书房?"
"为什么要把上官悠泽嫁给晨国公主?"亓祯单刀直入,双手撑在案几上,"您明明知道她是我..."
"是你什么?"亓冲终于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心上人?"
亓祯被这直白的反问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荒唐!"亓冲拍案而起,"一国皇子,竟惦记一个女将军?何况她可曾对你有过半分情意?"
"那是因为您从未给过儿臣机会!"亓祯声音发颤,"若您允准,儿臣早就..."
"早就什么?"亓冲冷笑,"上官家手握兵权,朕好不容易才借和亲之名除去这个隐患,你倒好,还想把敌人迎入东宫?"
亓祯如遭雷击:"您...您是说..."
"朕是说,你太让朕失望了。"亓冲缓缓坐下,语气转为冰冷,"天瑞就从不问这些蠢问题。"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亓祯心口。二皇子亓天瑞,贵妃包斓的心头肉,朝堂上下交口称赞的"贤王"——永远压他一头的存在。
"所以您宁可把上官悠泽送给敌国,也不愿成全儿臣?"亓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亓冲不耐烦地挥手:"退下吧。禁足一月,好好反省。"
"父皇!"
"再敢多言,禁足一年!"
亓祯咬牙行礼退下,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门外,总管太监陈高垂首而立,将一切听在耳中。
"陈公公,"亓冲的声音从房内传出,"传朕口谕,今年秋祭由沉家新任祭祀主持。"
陈高躬身应是,眼中精光一闪。沉家祭祀向来由嫡长女担任,而沉家这一代的长女沉雨烟五年前与人私奔,下落不明...
与此同时,沉家祠堂。
沉雨清跪在蒲团上,背挺得笔直。她身着素白祭祀服,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脸上戴着沉家祭祀特有的银质面具——唯有在家族内部才能取下。
"抬头。"
沉凤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冷峻而不容置疑。沉雨清顺从地抬头,面具下的眼睛平静如水。
"记住,你能当上祭祀,不是你有多优秀,"沉凤用藤条抬起女儿的下巴,"而是你姐姐不知廉耻,跟个穷书生跑了。"
藤条冰凉的触感让沉雨清微微一颤,但她没有躲闪:"女儿明白。"
"秋祭在即,若出半点差错..."沉凤的藤条顺着女儿的脖颈滑到肩膀,"你知道后果。"
"女儿定不负母亲期望。"
沉凤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沉雨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轻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与姐姐沉雨烟有七分相似,却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内敛。
祠堂外,夕阳西沉。沉雨清看了看天色,决定去后山练习祭祀舞。秋祭关乎国运,容不得半点差错。
后山竹林被晚霞染成金色,沉雨清脱下外袍,只穿着轻薄的白色中衣开始起舞。沉家祭祀舞讲究"形神合一",每一个动作都要精准到位,如同与天地对话。
她旋转、腾跃,衣袖翻飞如蝶。没有面具的束缚,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所有规矩,只是纯粹地舞着,为自己而舞。
"好美..."
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响起。沉雨清猛地停住动作,慌乱地摸向放在一旁的面具。
"别戴。"声音的主人从竹林中走出,"让我再看看你的脸。"
那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眉目如画,气质高贵。沉雨清瞬间认出了她——长公主亓津澜。
"殿下!"沉雨清慌忙跪下,面具却在这时滑落在地,"臣女...臣女..."
亓津澜弯腰捡起面具,却没有立即还给她。月光下,公主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沉雨清的脸。
"你就是沉家新任祭祀?"亓津澜轻笑,"比我想象中年轻...也漂亮得多。"
沉雨清耳根发烫。沉家规矩,祭祀真容不得被外人看见,违者重罚。而此刻,长公主不仅看到了她的脸,还...
"请殿下归还面具。"她低声道,不敢抬头。
亓津澜却蹲下身,与她平视:"急什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她的手指轻轻抬起沉雨清的下巴,"你跳舞的样子,真像月宫仙子。"
沉雨清心跳如鼓。公主的手指温热,与母亲冰冷的藤条截然不同。这种陌生的触感让她既害怕又...隐隐期待。
"殿下,这不合规矩..."她微弱地抗议。
"规矩?"亓津澜笑了,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那你说说,沉家祭祀私下面见公主,还露了真容,该当何罪?"
沉雨清脸色煞白。若此事传出去,不仅她的祭祀之位不保,整个沉家都会蒙羞。
"求殿下...保密。"她声音颤抖。
亓津澜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那要看你怎么...报答我了。"
沉雨清浑身僵硬,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声——是沉家的仆人在找她。
"看来你的小丫鬟来找了。"亓津澜终于站起身,将面具还给她,"记住,每月初一、十五,我会在后山等你。若你不来..."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沉雨清戴上面具,头也不回地逃向家的方向,心跳却久久不能平静。
沉家大宅灯火通明。沉凤端坐正厅,手中藤条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去哪了?"她冷声问道。
沉雨清跪在地上:"后山...练习祭祀舞。"
"撒谎。"藤条"啪"地抽在桌上,"酉时已过,练什么舞?"
沉雨清咬唇不语。她不能说出遇见长公主的事,那会给家族带来灾难。
"女儿...贪看晚霞,忘了时辰。"
沉凤眼中寒光一闪:"褪衣。"
沉雨清颤抖着解开衣带,露出光洁的背部。第一下藤条落下时,她咬住了嘴唇;第十下时,血腥味已经在口中弥漫;第二十下,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记住,你能有今天,全因你姐姐的背叛。"沉凤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若不是沉雨烟跟那个郭道成私奔,祭祀之位怎会落到你头上?你却不珍惜..."
沉雨清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亓津澜含笑的眼睛。那目光中的温度,是她二十三年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
长公主府。
亓津澜刚回府就被侍卫拦住:"殿下,皇上有旨,请您即刻入宫。"
御书房内,亓冲面色阴沉。
"听说你今日去了沉家后山?"
亓津澜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儿臣去赏竹。"
"赏竹?"亓冲冷笑,"还是赏人?"
亓津澜垂眸不语。父皇的眼线果然无处不在。
"沉家祭祀关乎国运,不容有失。"亓冲沉声道,"禁足半月,秋祭前不得出府。"
"儿臣遵旨。"
回到府中,亓津澜刚卸下钗环,就听侍女通报二皇子来访。
亓天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姐姐,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二十二岁的少年笑容干净,与亓祯的阴郁截然不同。亓津澜心中一暖:"你不怕被父皇知道?"
"我偷偷来的。"亓天瑞眨眨眼,"母妃也不知道。"
亓津澜捏了捏弟弟的脸:"小心被包贵妃发现,又要说我把你带坏了。"
亓天瑞正要反驳,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殿下,贵妃娘娘派人来找二皇子了。"
"我得走了。"亓天瑞匆忙起身,"姐姐保重。"
目送弟弟离去,亓津澜走到窗前。明月高悬,与她在竹林看到的是同一轮。不知那个戴银面具的小祭祀,此刻是否也在望着月亮?
她轻轻抚摸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沉雨清下巴的触感。祭祀的真容...比她想象中更加动人。
"沉雨清..."亓津澜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而在沉家祠堂,受完责罚的沉雨清独自跪着,背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那是亓津澜"不小心"遗落的,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草。
手指轻轻抚过丝帕,沉雨清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心中某个角落,悄悄开出了一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