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李文桢

69、幸福幸福

　　李奇花已经在准备睡觉了，敬椿进来时她正戴着老花镜举着手机听小说。

　　“阿嬷，不开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敬椿开了开关，弯腰低头进到房间里。

　　“刚才时镇说要拍全景暂时关了一下，”奇花暂停了手机里的机械人声，撑着坐起身，“怎么样？出去钓鱼好玩吗？”

　　敬椿软软的坐下，躺倒在奇花身边，仰面看着暖黄色的灯泡：“还好，宜恩晕船晕的很厉害。”

　　“他不是在这儿长大的吗？”奇花没忍住笑，戴着茧子的手从敬椿脸颊上抚过，帮他把面上的头发都拨到两边，“之前没坐船去过海上啊。”

　　“可能是船开得太快了不适应，”长时间盯着灯泡，闭眼的时候眼前有一个个小小的黑斑闪过，敬椿没大在意，“今天还遇到粉丝了，在面包店，她说希望我能幸福。总觉得很抱歉，我没能为她们做很多事情，就接受这样的爱，是可以的吧。”

　　“阿椿，在这里生活压力很大吗？”李奇花总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敬椿的肩膀，“你记得吧，小时候去学跳舞你是因为喜欢才去的，人和人之间，尤其是感情，不是说一定要比谁多谁少的，拥有本身就是最珍贵的。”

　　“像是和在荣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你总不会想着他们亏欠了你什么，你亏欠了他们什么吧？”李奇花摘了老花镜，连带着手机安放到枕边，“敬椿，阿嬷是偏心的人，别人什么样不重要，我只看你怎么样。”

　　敬椿没忍住笑：“这么偏心啊。”

　　“因为你是阿嬷的孙子啊。”奇花的手有魔力，声音也是，她拉过一半被子给敬椿盖住肚子，“和在荣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哥很照顾我……”敬椿昏昏欲睡，几乎是在用本能回答，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官司和病痛，时隔很久两个人在一起谈话时，尽力只让对方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在荣？在这儿坐着干嘛？要录制了。”有工作人员毛手毛脚的从他身边路过，手里还举着设备，“你看到敬椿了吗？我找了一圈没见到他人啊。”

　　郑在荣就坐在奇花的房门外，他束起食指示意工作人员小声一些，起身离开了那扇门前。

　　眼看着在荣朝监控室走来，PD抢先一步摘了耳麦出来。

　　“PD，我们的拍摄行程可以调整一下吗？”郑在荣掏出手机翻了翻群里的行程表，试图调整时间，“敬椿和宜恩现在状态都不太好，让他们休息一晚，明天下午的部分多拍一点补上今晚的分量，这样可行吧。”

　　PD早就收到了海钓时宜恩状况的第一手消息，原本订下的流程很需要体力，他自然顺坡下驴，单手叉着腰思考，几秒后点头：“就这样吧，当然不能为了拍摄影响健康啊。”

　　她收到过任时镇的消息，已经充分了解这个公司是以成员为主的工作模式，顺水推舟而已，PD觉得自己已经成为职场大师了。

　　郑在荣没再多耽误时间，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顺手把设备还回跟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手里，径直穿过院子往主屋去了。

　　任时镇的房间没有亮灯，大概是因为回了老家，所以出门会朋友去了。

　　在荣越过那道门，走向宜恩的房间门口，站定，敲门。

　　门里小声嘀嘀咕咕的声音骤然静下来，宜恩打着抖的语调飘出来：“谁啊？”

　　“我。”郑在荣耐心低头，眼看门缝下透出来的光迅速被挡住，“任宜恩？”

　　“来了。”被直呼大名，宜恩不敢再拖延，但实在找不到地方藏起水木和以珍两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只得眼一闭心一横开了门，做贼心虚一般偷偷瞥向在荣身后，“哥自己一个人吗？”

　　“我过来看看你，今晚的拍摄……”在荣说了一半的话在对上地板上的另外两个弟弟后瞬间哑火，“你们这是？”

　　“探病，”以珍音乐剧演员水准的演技发挥出来，拍了拍水木的小腿寻求认同，“我们也是不放心宜恩，对吧，哥。”

　　“嗯嗯嗯，对。”水木疯狂认同。

　　“今晚的拍摄内容挪到明天，晚上早点休息，”郑在荣的视线定定停留在宜恩脸上几秒，然后点头，“你没事就好，厨房有柠檬水，不舒服的话看……”

　　“水木或者以珍谁帮你拿一下喝。”他交代完，越过宜恩戴着不自然笑容的脸，看向后面的两个人，补充问了一句，“你们俩要去我那边睡吗？”

　　“一会儿我过去。”水木举手。

　　郑在荣点了点头，这次没再多话，直接离开了卧室。

　　他前脚刚走，任宜恩就突然变成了软体动物，扶着门贴着门滑坐下去，喃喃道：“哇，吓死我了。”

　　抬头看去，水木和以珍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好吧，我们得谈谈了。”水木从椅子上起身，盘腿坐到了地板上，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适合谈话的三角形的格局，“以珍是在奶奶来之后觉得不对劲的，你呢？宜恩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我？”任宜恩的大脑完全失去了运转功能，开始直线型思考回答，“今天下午。”

　　“在船上的时候？”水木不明所以地看向以珍，后者不语，只一味摇头。

　　“哥不知道，”任宜恩脱力一般歪倒下去，直接躺在木地板上，“敬椿哥来看我的时候，在荣哥进来了一会儿，他们俩用
　　中文说了几句话，但是氛围……”

　　“很奇怪。”

　　这已经是宜恩竭力美化过的说法了，他枕在敬椿腿上装睡时，氛围和小时候爸妈吵架的状况下没有任何区别，敬椿倒不必说，他很少对人这么直接的展现沉闷的一面，真正奇怪的是郑在荣，温柔的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人附身到了他的身上。

　　水木若有所思的点头，扯着地毯边缘的流苏：“我们都这么觉得的话，那看来是真的啊。”

　　“哥的意思是他们！”以珍像晨起打鸣的公鸡，只是几个字刚出口就被宜恩和水木一左一右上前来捂住了嘴。

　　“嘘小点声，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了。”宜恩用气声压制，看着以珍点头应下，和水木对视一眼，两人才默默松了手。

　　这次脱力躺倒的人变成了三个。

　　三人头顶头，像三叶草一样瘫在地板上，看着宜恩天花板上各种表情的敬椿海报，满脑袋都是浆糊。

　　郑在荣说过的克制最终还是做不到……

　　两个人一直以来针锋相对的原因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是在恋爱吗？敬椿和在荣哥？

　　宜恩用手指框出相框的模样伸直胳膊举到眼前，框住敬椿的脸,这样来回几次，水木和以珍都顺着他框出来的画面看过去。

　　“宜恩啊，伤心吗？”水木问。

　　“有点。”宜恩弯曲胳膊，进入画面的敬椿的脸就变多了一些，“如果是其他人我一定会生气，爱豆就是要做好所有该做的事情，像苦行僧一样修行，过的不幸福才行，但偏偏哥……”

　　偏偏是那个他最最最最最希望能变幸福的人。

　　“我希望敬椿哥比我更幸福的。”

　　宜恩再次伸直胳膊，这次牢牢地固定住敬椿代言洗护产品时拍摄的海报，他穿着蓝衬衣，胳膊上缠着绷带，头发被沾湿，面无表情的被定格下来。

　　那张海报出来时上过热帖，当时很多人说绷带配饰是造型师的巧思，但也是最近，造型师出来爆料，衬衣本身材质很薄，绷带是当天在现场为了遮挡敬椿胳膊上的淤青临时加上的。

　　水木和以珍沉默了下去，房间里安安静静，只能隐约听到海浪声和风刮过橘子树叶片的声音。

　　“但怎么能选在荣哥呢？”宜恩这句话说的像做梦，水木和以珍一时没反应过来。

　　两秒钟后，水木率先翻身坐起来，低头看着弟弟：“为什么不能选在荣呢？”

　　宜恩嗫嚅着，半晌才吞吞吐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直接闭上了嘴：“毕竟都是男人……”

　　“宜恩呐，”水木正色，“你这是歧视。”

　　他很少用这种表情看人，骤然出现吓得任宜恩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以珍。

　　“其实选谁不重要，”以珍的人性美在这种时候充分发挥作用，他坐起身，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好，“宜恩不是说了吗，只要敬椿哥幸福就好，那不管是在荣哥还是其他人，只要能让敬椿哥幸福，我们作为成员安安静静的祝福不就好了吗？”

　　宜恩不说话，只是默默翻了个身。

　　水木也沉默着，起身捡起自己的外套：“他们的事情总归要等他们做出决定，等他们亲口告诉我们吧，今晚早点休息。”

　　以珍点头，水木顺手轻轻拍了拍宜恩的后脑：“早点睡吧。”

　　他大步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八月初，或许是因为不久前下过雨，海岛的夜晚带着凉意，水木站在院子里，凉丝丝的风就那么吹过来。

　　奇花和郑在荣房间的灯都暖融融的亮着。

　　对了，以珍那句话说的没错——选择谁不重要，幸福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