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鸟》浣梨

3、哥哥的审视

　　“哥，你笑什么？”周叙警惕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周珩温和地笑了笑。厨房飘来竹叶清苦香气，他突然想起什么，“煮了竹叶茶，助眠的。要尝尝吗？”

　　转身走向厨房时，周珩的余光瞥见周叙快步绕到轮椅前。

　　他单膝点地，仰头凑近姜柠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

　　两人之间那种熟稔的亲昵，似乎让流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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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时，姜柠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唤醒。

　　“笃、笃、笃”

　　“姜小姐，该起床啦。”陈阿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温和得像晒暖的棉被。

　　浴室里，温水哗哗流淌。陈阿姨的动作很轻，拧干的毛巾温度刚好，擦过脸颊时带着淡淡的香气。姜柠能感觉到她的手轻柔地拂过脸，连发丝都被细致地拢到耳后。

　　一切都很妥帖，除了回轮椅时出了点小状况。

　　陈阿姨扶着姜柠坐下后才突然“哎呀”一声：“又忘记放脚踏板了。”她手忙脚乱地弯腰捣鼓，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姜柠听见她小声嘀咕：“这劳什子机关……”

　　姜柠有点奇怪，不是说陈阿姨有多年护理经验吗？

　　下楼时电动轮椅发出轻微的嗡鸣。尽管知道这是最新款的爬楼轮椅，姜柠还是无意识地攥紧了扶手。倾斜的角度让失重的感觉从脊椎窜上来，她屏住呼吸，直到轮椅稳稳停在平地上才悄悄松开汗湿的手心。

　　楼下传来说话声，姜柠侧耳听了一下，不是周叙。

　　是周叙的哥哥，他的声线要沉稳许多。

　　“到餐桌了。”陈阿姨轻声提醒，轮椅轻轻一震，平稳地停住了。

　　空气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姜柠鼻尖轻动，闻到了粥的味道。

　　瓷勺碰触碗沿发出“叮”的脆响，下一秒温热的粥就贴上了她的唇。姜柠突然意识到整个餐厅安静了下来，

　　骤然降临的寂静让她耳尖发烫，仿佛有实质般的目光正落在她被迫张开的唇上，连吞咽声都被无限放大。

　　在陌生人面前无法自理的样子令她难堪。

　　“我自己来。”她有点狼狈地摸索着接过碗，想要自力更生。

　　“嘶——”碗沿还有点烫，姜柠勉强抓稳。

　　陈阿姨的目光在对座那个陌生男人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回姜柠绷紧的唇角。

　　她了然的叹了口气，很多病人并不愿意在人前显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周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捏着半片吐司。王阿姨正往他盘子里添煎蛋，见他急匆匆往外走，眉头一皱，伸手拽住他袖子：“急什么？蛋都要凉了。”

　　而周叙的目光在姜柠和周珩之间扫过，眉头微动，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轻轻挣开王阿姨的手，快步走到姜柠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碗被他稳稳接过，他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别怕，我挡着呢。”

　　“现在我哥什么都看不见了。”

　　王阿姨端着刚热好的牛奶走过来，见状“啧”了一声，直接把玻璃杯往周叙手里一塞：“挡什么挡，让人好好吃早饭。”她顺势把姜柠的碗往桌里推了推，语气不容反驳，“碗烫不知道垫个盘子？毛手毛脚的。”

　　周叙被训得一愣，随即失笑，乖乖接过牛奶：“是是是，王姨说得对。”

　　而周珩端着咖啡的手顿了顿。对面那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一个微微低垂，一个稍稍仰起，中间还插了个絮絮叨叨的王阿姨，硬是把那点暧昧搅成了家常的烟火气。

　　王阿姨那熟稔的态度，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咖啡失了味道。

　　“我出门了。”他放下杯子，大理石材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站在玄关处，周珩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扣着西装袖扣。他余光瞥见餐厅里那两个挨得极近的身影——周叙那小子几乎把姜柠整个圈在怀里，正低头说着什么，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啧，大清早的。

　　他有点不爽地出门了。

　　门关上的声响让姜柠的肩膀松了下来。

　　“你很少提起有个哥哥。”她捧着温热的豆浆，有点好奇。

　　周叙把空碗搁到桌上：“他大我五岁，我上大学时他正好接手公司。”说着突然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促狭，“昨天我妈押着他相亲，他躲到这来了。”

　　姜柠听到他憋笑憋得发颤的嗓音：

　　“看这架势，怕是要在我这躲上好几天。”

　　竟然是这样，姜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黑暗中那个令人无法辨明的身影，突然就鲜活起来——为了躲相亲而跑到弟弟家的总裁，听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她指尖碰到的豆浆杯壁已经不那么烫了，温度正正好，就像此刻突然轻松起来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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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过后，周叙推着她出门散步，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很舒服。

　　周叙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叽叽喳喳的，像个话唠。

　　“这条小路我闭着眼都能走。”

　　“这里有颗歪脖子枣树，小时候我总来偷枣，后来被王婶逮着，直接送了我满满一篮。”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像是说着什么小秘密：“可我觉得还是偷来的最甜。”

　　轮椅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周叙又说起他逃课被母亲追打的趣事，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姜柠笑得肩膀直颤。

　　笑着笑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周叙，你这两天都在家里，你没课吗？”

　　周叙的声音戛然而止，像哑了火的炮。

　　“那个...”他突然变得飘忽，“我请了…嗯…假……”

　　姜柠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的手指倏地揪紧衣摆，苍白的指节突起，手背上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

　　阳光依旧暖融融地洒在肩头，却突然让人如坐针毡。

　　“周叙。”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逃课了？”

　　身后传来鞋底磨蹭地面的声响。周叙支支吾吾地开口：“就请了几天假而已，课程我都……”

　　“张教授的脑机项目子课题呢？”姜柠的手攥的更紧了，"我记得你努力了很久才进去的。”

　　上周他才刚和她分享这个喜悦——张教授担任国家“脑机融合2025”专项首席科学家，团队里最年轻的博士生也比他大三届。周叙能挤进项目组，全靠那篇SCI论文。为了这篇论文，他熬了不知道多少个通宵，整整准备了快三年。

　　风吹乱她耳畔碎发，周叙下意识伸手想拢，却在半空停住。

　　“项目组…...”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风声淹没了，“我跟导师解释过了……”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的空隙里，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姜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就是成为别人的负担。”

　　“特别是......”

　　轮椅突然被转了个方向。

　　周叙蹲到她面前，带着阳光气息的手掌覆上她紧握的拳头：“姜柠。”他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认真，“是我自己选的。”

　　姜柠侧过苍白的脸。虽然看不见，周叙却觉得她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头顶传来鸟儿的啼叫，衬得这段沉默愈发难熬。

　　“推我回去。”她终于开口，声音像绷紧的弦，“现在就去实验室。”

　　轮椅碾过落叶的声响渐渐远去，只剩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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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珩推门进屋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他眉梢一挑——哟，这是吵架了？

　　客厅里，周叙和姜柠各坐沙发一端，中间仿佛隔了条银河。周叙时不时偷瞄姜柠一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边角，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模样。而姜柠则抿着唇，脸上没有笑意，小脸板的和结了冰一样。

　　周珩慢悠悠地把外套挂上衣架，故意没出声，倚在玄关处看戏。

　　姜柠的耳朵动了动，迟疑地朝门口方向偏了偏头：“是……周叙哥哥回来了吗？”

　　周珩还没来得及应声，就看见自家弟弟“唰”地亮起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活像只被顺了毛的大狗。

　　周叙哥哥……？

　　周珩暗自嗤笑。

　　啧，这称呼倒是叫到那小子心坎里去了。

　　周珩装作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语气自然地开口：“直接和周叙一样，叫我哥哥就行，不用那么生分。”

　　他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睛不方便会不会闷？你们俩今天都做什么了？”

　　话音一落，空气瞬间更僵了。

　　周珩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看来这个问题，是踩到雷区了。

　　姜柠忽然抬起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今天周叙去上课了。”她唇角弯起礼貌的弧度。

　　“陈阿姨陪我读了会儿书。”

　　她顿了顿：“不无聊的，而且陈阿姨把我照顾得很好。”

　　空气似乎随着这句话流动起来。

　　周叙的眼睛一亮，立刻接过话茬：“今天导师带我去熟悉环境了，实验室很大，而且师哥师姐都特别友善......”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目光忐忑地追随着姜柠的表情变化。

　　是因为周叙去了实验室？

　　周珩站在一旁，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他心里对姜柠的那点怜惜忽然淡了几分。

　　就因为她看不见，就要这样束缚着周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