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的风景和你》飞鸟的戒指

29、29

　　鹊林城比朴水城的经济发展要好，鹊林城还有飞机场，是朴水城不可比拟的。

　　但姜小海孤陋寡闻，待在朴水城的一方小天地，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鹊林城是另一座城，且在朴水城隔壁。

　　“那我可以经常去看你。”姜小海说，“如果坐汽车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

　　顾一一：“你要和我一起转吗？”

　　姜小海突然哽了一下，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

　　“我其实可以在鹊林城读书的，但因为一些原因，我来朴水城了，如果不来这里，我也不会认识你。”顾一一的语速慢下来，眼神里流溢着不易察觉的星光。

　　姜小海听得仔细，这次没有半信半疑，而是全信了，因为鹊林城的名字确实存在，姜小海还听到过无数次，鹊林城人的方言和朴水城的不太一样，他们说话的口音拐来拐去，像四川那边的方言。

　　姜小海是不接受这个突兀的消息的，转折得很生硬，但又很符合顾一一的性格，她像一只鸟，一眨眼就会飞去别的地方，没人能掌控她的行踪，也没人能猜透她心里想的什么。

　　“那你现在转去那边，课程什么的，会不会和这边不一样。”姜小海开始考虑实际层面的问题，也想通过这种问题，让顾一一望而却步。

　　顾一一如果怕麻烦，如果再多顾虑一点，就不会转学了。

　　顾一一看着姜小海无奈又压抑的表情，“鹅鹅鹅”地笑出声，“放心，我要是转学过去，一定会带上你。”

　　“啊？”姜小海脑子断路了一秒，再接上时，才意识到顾一一刚才在和她开玩笑。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我没有鹊林城的口音？”顾一一边笑边说。

　　姜小海低下头，被顾一一的惯性撒谎气到了。

　　顾一一看出姜小海表情不对，急忙补了一句鹊林口音：“我是鹊林的。”

　　姜小海听着，忍不住笑出来，本来要生气的，可现在被顾一一捣乱得又生气又想笑，一边气一边笑，和顾一一待久了，是真的会变成人格分裂。

　　顾一一看姜小海笑了，就放心了，开始得寸进尺，问更私人的问题：“你以后要找哪儿的人？”

　　姜小海看了顾一一一眼。

　　这不明知故问吗？

　　姜小海沉着脸，翻了半个白眼。

　　“你打算找朴水的？还是省城的，还是北上广的，还是老外？”顾一一问。

　　姜小海不想回答，把顾一一前后问题串起来，真像个圈套。

　　“我打算找个老外。”顾一一故意道。

　　姜小海瞪起眼睛。

　　又开始了。

　　要把姜小海气死。

　　“我姑父就是老外，他是加拿大人，现在和我姑恩爱甜蜜，两人跨国婚姻很成功。”顾一一抬头说着，看着头顶被阳光穿透的树叶缝隙，跳动着。

　　“那你去国外吧。”姜小海也故意道。

　　顾一一的笑容凝在脸上，一把抱住姜小海，“你生气了？”

　　姜小海挣脱着，看了眼街上的人群。

　　顾一一顺着姜小海的视线看出去，贴着姜小海的耳朵，问：“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姜小海歪过脑袋，甩开顾一一的胳膊，一个人朝前走着。

　　顾一一不笑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姜小海身后。

　　走到大门口，几个执勤的保安站在门两边，顾一一加快脚步，牵住姜小海的手，喊了一声：“亲爱的。”

　　姜小海低头笑了一下，别过脸。

　　保安大叔根本没在意，小女生之间腻腻歪歪，大叔都看惯了。

　　顾一一每天下午会去代课老师那里补习，她借着和姜小海吃饭的机会，把姜小海一道顺走。

　　“带你去个地方，你不要和别人说。”顾一一牵着姜小海的手，走的方向刚好是朝厕所的方位。

　　姜小海心里毛嗖嗖的，以为顾一一要彻底放飞自我了。

　　经过厕所门口，顾一一停了一下，从兜里翻开一张纸，上边记录着补习课表。

　　姜小海看了眼厕所门，长吁一口气。

　　“今天是物理。”顾一一问姜小海，“你知道物理老师办公室在哪儿吗？”

　　姜小海摇了摇头。

　　顾一一责备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姜小海瞪了瞪眼睛，顾一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凶，姜小海单纯地以为顾一一在卖弄她和物理老师的关系。

　　顾一一牵着姜小海的手，从一个小道绕过去，在一座不起眼的白格子楼二楼，找到了正在备课的物理老师。

　　姜小海开了眼，原来在主楼之外，还有这么一栋外表破旧的小楼，里边的办公室每间有十来平米，地上全铺的瓷砖，姜小海的鞋踩在上边咣咣响。

　　物理老师伏案在一张三米长的实验桌上，正在用绘图仪画着什么。

　　“老师！”顾一一一见面就开始笑。

　　姜小海跟在后边，礼貌地笑了一下，见物理老师，姜小海是胆怯的，她平时不擅长见任何老师，特别是被分去火箭班以后，她每天上课像在大学上课一样，下了课，就和老师彻底分离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成绩，虽然不是年级前十，但也能一直保持上游。

　　而顾一一让姜小海知道了这个秘密基地，物理老师会在里边独自备课，也会给顾一一这样的学生补习。

　　难道物理老师收顾一一钱了？

　　物理老师四十岁上下，长相严肃，老烟民一枚，但从不当着学生面抽烟，靠近时，才能依稀闻到一股烟味儿。

　　物理老师看了顾一一一眼，眼带笑意，“来了？”

　　“来了。”顾一一走到桌前，把一个黑色的包打开，里边是她的物理教辅书。

　　姜小海什么都没带，只觉得尴尬，她没给物理老师付钱，来蹭课听，岂不是没皮没脸。

　　“上次讲哪儿了？”物理老师问。

　　“讲到第十二章。”顾一一翻开资料，“哦，对了，老师，我带了我同学来，她旁听一下，您没意见吧？”

　　物理老师盯着作图仪，把最后一个圆画完，也没抬眼，只是说：“听呗。”

　　顾一一看了姜小海一眼，见姜小海离她三米远，露出怯怯的表情。

　　顾一一“唉呀”了一声，把姜小海牵过去，“你今天没带习题册，以后要是有不懂的错题，你就过来问物理老师，周二和周四，下午7点到9点，我也在这里。”

　　姜小海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补习，顾一一来这里补习，就不能去班里上课，晚上的课是生物和英语，也就是说，顾一一舍弃生物和英语，来物理老师这里补习。

　　物理老师抬眼，打量着姜小海：“你是几班的？”

　　姜小海回答的声音偏小：“9班的。”

　　“哦，9班的学生还用来补习，我以为只有顾一一才想来听，9班的学生有什么问题，那都是理科里的尖子生。”物理老师面无表情地说，眼睛下边一圈黑眼圈，眼神疲惫，面色也被白炽灯映得发白。

　　这层楼的办公室比主楼的老师办公室大了四倍，人在里边说话时，会有回声，因为四面铺的是瓷砖，姜小海站在里边，还觉得冷湫湫的，要缩起身子，偶尔打个冷颤。

　　“那什么，顾一一，你有什么问题抓进问，我今天上到9点，之后就未必有时间了，家里有事要回去。”物理老师解释着，眼睛却钉在姜小海身上。

　　姜小海敏感地听出物理老师话里的意思，7点到9点，是顾一一的补习时间，要是姜小海厚脸皮想蹭到9点后的补习，物理老师是拒绝的。

　　姜小海已经不想听了。

　　姜小海的物理成绩在95分上下，她根本不需要听课，而且物理老师说的话，话里有话，姜小海听完不是很舒服。

　　顾一一把练习册摊开，拉着姜小海的手，“快，一起听。”

　　物理老师灵敏地注意到两人的手，笑了一声：“你俩关系还挺好。”

　　姜小海皮笑肉不笑，站在一旁，看顾一一册子上打叉的地方，物理老师会不停提问，“这里是交流电直流电？”

　　顾一一拖着长音：“嗯——”

　　姜小海答道：“交流电。”

　　“对喽！”物理老师讲着讲着，渐渐把习题册移向姜小海的方向。

　　顾一一看了物理老师一眼，笑道：“老师，你是给我讲题，还是给姜小海讲题？”

　　物理老师打马虎眼：“唉，都一样。”

　　姜小海看了顾一一一眼。

　　顾一一无奈道：“好吧，那我扒在姜小海背上看。”

　　姜小海缩了一下身体，“我还是先回教室吧，反正我也没拿习题册，听了也是白听。”

　　顾一一激动道：“怎么会是白听呢？我做错的题肯定也是你常错的，你听一听，总归没有坏处。”说话的语气，像怕姜小海跑了似的。

　　“人家有自己的学习计划，你不要干扰别人。”物理老师劝顾一一。

　　顾一一一脸失落，依旧抓着姜小海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那你周四来，老师，姜小海周四来也是可以旁听的吧？”

　　物理老师没有说话。

　　顾一一渐渐松手，一瞬间也长大了似的，没再强留姜小海。

　　姜小海从这栋不起眼的白格子楼出去，朝主楼的方向走，楼下散点分布着背书的同学，现在是晚读，密织的声音汇在一起，像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儿。

　　9班是火箭班，火箭班采用单独命题机制，姜小海发现物理卷子的难度在逐步升级，她的分数也从95分一点点滑落，最近一次月考，姜小海的物理只考了68分，总成绩从年级二十名滑到年级四十三名，在火箭班里排倒数第七。

　　又一次家长会，姜小海的成绩被列入退步较大学生行列。

　　当晚回家，妈妈发疯似地把遥控器摔倒地上，先和爸爸吵了一架，又和劝架的姜小海吵了一架。

　　“我说把老家的房子盖了，你一个大男人，连几十万都拿不出来，丢人！”妈妈坐在客厅，一遍遍骂着爸爸。

　　姜小海在卧室，没有写作业，而是写小说，优哉游哉，即使退步了，她也有大把闲情逸致写小说。

　　除了小说，这个家没人理她。

　　“丢你妈的人！言言的工作你是一点解决能力都没有，人家言言本来要留朴水，你不给人家帮忙，人家现在改主意了，要跟村里的人跑了，还离朴水那么远，你说我要你这个男人有个屁用！”

　　妈妈骂的声音很难听，言言，也就是姜小海的姐姐，姜言，谈了个新男朋友，省城的，但在省城下的一个县区的村子里，听起来像省城人，但一查户口，妥妥农村人，男方家也在山沟沟里。

　　姜言透露了自己的意愿，要考到男朋友所在县的镇里。

　　但有一个可变因素，如果姜言能留在朴水，她会选择朴水这个地方，选择妈妈介绍给她的一个公务员，老老实实地在朴水待一辈子。

　　因为朴水的工作掺杂了人情份子，姜言留下来有一定的难度。

　　妈妈想让爸爸用金钱的力量推磨，把姜言留在朴水。

　　姜小海走出门，觉得妈妈实在过分，忍不住说了一句：“妈，你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姐怎么选择，是她的事，你老拽着我爸不放，自己没能力，还要怪我爸。”

　　话音一落，机关枪的方向转到姜小海这边。

　　“你放屁！”妈妈骂姜小海，“你懂个屁！你这次成绩退步成什么样子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姜小海吼着，企图用声量盖过妈妈的气势：“还不是因为你每天晚上睡床上打呼，吵得我睡不着觉！”

　　“你放屁！这是理由吗？你每晚回家在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姜小海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难道妈妈知道她写小说的事了？

　　“你每晚玩那个破手机，一玩就是几个小时，但凡把玩手机的时间放到学习上，凭你的能力，考不到年级第一才怪！”妈妈骂着，起身出去了。

　　姜小海松了一口气，原来妈妈还没发现她写小说的事，至于手机，是妈妈每次进门的时候，姜小海都恰好在看手机，主要是看时间，还有查一些百度资料。

　　妈妈现在出门去了，应该可以平息战火了。

　　然而两分钟过后，妈妈拿着成绩单，风风火火地杀回来，一气之下把成绩单扔到姜小海脸上，用食指狠狠戳了姜小海一下，“你怎么学的，你看一眼你的成绩，班里退步最大，你给我长脸了，你真给我长脸了！”

　　姜小海第一次被妈妈戳额头，这算对儿童施暴吗？

　　可姜小海17岁了，不是儿童了。

　　妈妈在体罚她，这是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