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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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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确认完星澜颈间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萧烨便没有再出现。
星澜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波澜,在她心底,他们本就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像两条偶然交汇的溪流,短暂相逢后,注定各奔东西。而温修远也在那次不欢而散的碰面后,没有再来搅扰她的生活,日子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
每日里,她跟着苏老先生潜心钻研医术,与苏木香一起经营着仁心堂,虽忙碌却充实,她无比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然而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几个人,竟然阴魂不散地找到了汴京。
这日,秋意渐浓,午后的阳光却依旧暖煦,轻柔地透过门窗,洒落在仁心堂内。
苏老先生一大早就背着药箱,上门替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妇人看诊去了,店里只留下苏木香和星澜。
难得闲暇,店里又正巧没人,苏木香前一晚忙着清点药材,睡得晚了些,此刻困意上头,便趴在柜台前,脑袋枕着手臂,微微打着盹儿。星澜则坐在一旁,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医书,看得入神,静谧的氛围在屋内流淌。
门口悬挂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有人推门而入。
星澜听觉敏锐,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准备迎客。
在看清来人面孔的那一瞬,她仿若被一道凌厉的寒冰冻住,浑身血液瞬间一凉,下意识地,她转身拔腿就跑,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可还没等她迈出两步,李氏那如鹰爪般的手便迅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李氏满脸横肉抖动,粗暴地扯开她的面纱,一双三角眼瞪得溜圆,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死.丫头,竟敢迷晕我们逃到汴京,让我们好找,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说着,她扬起手就朝星澜脸上扇去。
“住手!”被吵醒的苏木香反应迅速,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挡在星澜身前,大声喝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动粗,小心我抓你去见官!”
李氏却丝毫没有被吓住,她脖子一梗,振振有词地回怼:“我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女儿,干你何事?”
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她真的占尽了道理。
星澜此刻也已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她用力挣脱开李氏的桎梏,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眼神冰冷,斩钉截铁地否认:“谁是你女儿,我不认识你。”
听她这般撇清关系,李氏不由更加火冒三丈,她跳着脚,额头上青筋暴起,咒骂道:“好你个不孝女,连爹娘都不认了!”
星澜微微仰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李氏,此刻的她,已然毫无惧意,不慌不忙地反问:“我和你们的长相没有半分相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我的爹娘?”
苏木香也像个护花使者一样,紧紧挨着星澜,双臂张开,将她护在身后,附和道:“就是,有本事你们拿出证据来啊!”
沈进财和李氏面面相觑,他们本就从未把星澜当成过女儿,又怎会有什么真凭实据。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李氏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
她双手拍打着大腿,扯着嗓子哭诉:“大伙评评理啊!我们的确不是她的亲生爹娘,可也是含辛茹苦地养育了她十七年啊,她不但不知感恩,还给我们下.药,偷了家里的钱跑到汴京,简直狼心狗肺。”
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试图以此博得众人的同情。
见她恶人先告状,星澜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李氏,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胡说!我从未拿过你们一文钱,反而是你们一直在剥削压榨虐待我,把我当成敛财的工具。我之所以逃离,是因为你们强迫我给一个又老又丑的员外做妾,以换取高额的聘礼,来贴补你们自己的亲生儿子。”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父母……”“这姑娘也太可怜了……”
见众人的风向开始偏向星澜,李氏眼珠子一转,迅速改变了卖惨的策略,她揪住星澜话里的漏洞,高声叫嚷道:“大家伙儿听听,她亲口承认和我们的关系了!我们是江宁县人,未经官府许可擅自离开户籍地来到汴京谋生,违反了大盛律法,要受到惩处。”
她转而看向星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威胁道:“你要么乖乖和我们回江宁,要么咱们一起去开封府找府尹评评理。”
李氏居然搬出了大盛律法来当说辞,星澜心中一紧,她深知回江宁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深渊,她宁可被关进牢狱,也绝不愿再落入这对豺狼夫妻的手中。于是她咬着牙,毫不犹豫地说道:“去就去!”
一旁的苏木香却心急如焚,她知道依照《大盛律》规定,民户必须如实登记户籍信息,且迁徙异地要向官府办理“更籍”手续,违者将受到杖四十,并遣返回原籍的严惩。星澜那单薄瘦弱的身板哪能挨得过四十杖的酷刑啊!
想到这儿,她急忙拉住星澜,压低声音将其中利害讲了一遍,告诉她不能去。
闻言,星澜凄惶一笑,那笑容中饱含着无尽的苦涩,仿佛咽下了世间所有的委屈,缓缓说道:“木香,他们既然找来了,便是铁了心不会让我好过。我原以为,逃离了江宁,来到汴京,我的人生便彻底脱离了那可怕的梦魇,却不想,在汴京的这一个多月,才是我的黄粱一梦。”
说着,她仰头望向天空,试图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可那晶莹的泪珠还是在眼眶里打转,“如果开封府尹真的按照律法来判决,那我倒希望,施刑之人下手重一点,最好……将我打死在公堂上。”
***
星澜心意已决,苏木香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沈氏夫妇一起去了开封府。她深知星澜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木香在仁心堂里来回踱步,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大脑飞速运转,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救下星澜。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萧烨。
萧烨来仁心堂找星澜那日,星澜曾说他是来道歉的,不管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究竟如何,怀着这份歉意,他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主意已定,苏木香决定向萧烨求助,可她很快又犯起了难,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想起他们这些花花公子都是矾楼的常客,便决定去矾楼碰碰运气。
苏木香一路小跑来到矾楼,这里果然无论何时都纸醉金迷,热闹非凡。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踏入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却不是为了品尝她心心念念的饮食果子,而是为了拯救挚友。
苏木香摒除杂念,极力忽略扑鼻而来的美食香味,径直朝着楼内走去,刚踏上楼梯,就被掌柜拦住了,“三楼是贵宾区,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姑娘有何贵干?”
苏木香没心思同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问:“掌柜的,敢问萧二公子可在此处?”
掌柜不置可否,“在又如何?”
见他没有否认,苏木香松了口气,急切道:“我找萧二公子有急事,烦请您行个方便,带我去见他。”
掌柜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着朴素,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嫌弃,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是何人,萧二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苏木香心急如焚,眉头紧皱,眼眶泛红,恳求道:“掌柜的,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萧二公子,求您让我上去。”
掌柜非但没有动容,反而面色一沉,更加坚决地阻拦道:“不行就是不行,贵客们都在里头享受呢,哪能让你这么个小丫头上去搅和。”
情急之下,苏木香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站在楼道里大声喊了起来:“人命关天,求萧二公子救救星澜!求萧二公子救救星澜!”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矾楼内回荡,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掌柜见状,脸色骤变,急忙指挥身旁的护院:“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拖出去,别让她在这儿撒野。”
护院们一拥而上,抓住苏木香的胳膊,想要把她往外拖。
苏木香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嘴里喊得更大声了:“萧二公子,求您救救星澜!萧二公子,求您救救星澜啊!”
就在这混乱之际,三楼的其中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萧烨闻声走了出来,蹙眉问:“何人喧哗?”
掌柜立马走过去,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不知从哪来了个疯丫头,惊扰了萧二公子的雅兴,小人这就把她赶出去。”
闻言,萧烨看了被两个护院架着的苏木香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起她是星澜的小姐妹,便道:“不得无礼,我认识这位姑娘,请她进来。”
掌柜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还真和大名鼎鼎的萧二公子有交情,当即诚惶诚恐地向苏木香赔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苏木香此刻没工夫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掌柜计较,她一进到阁子里,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萧烨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萧二公子,求您救救星澜,她被她的养父母带到开封府去了,很可能要受杖刑,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萧烨连忙上前,双手轻轻扶起苏木香,神色关切地问道:“苏姑娘,快快请起,星澜姑娘到底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苏木香抽泣着,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讲了一遍。
坐在一旁的贺逸舟听完,不由拍案而起,脸上满是愤怒,痛骂道:“这沈氏夫妇简直丧尽天良!没想到星澜姑娘一直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靖之,咱们即刻去开封府救人。”
萧烨也是神色凝重,沉声道:“我一人去便好,逸舟,你先把苏姑娘送回仁心堂。”
贺逸舟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服气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独占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不行,我也要去!”
萧烨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逸舟,你误会了,我是为你着想。此事背后大概率有昭华公主的手笔,如果你贸然卷进来,很可能会连累整个英国公府开罪昭华公主。而我毕竟姓萧,是昭华公主名义上的表兄,她即便不顾念亲情,便是为了萧氏一族的荣耀,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贺逸舟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疑惑地问:“这和昭华公主有什么关系啊?昭华公主怎么会认识星澜?”
苏木香却知道昭华公主和星澜之间的梁子因何而结,她震惊地捂住嘴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没想到堂堂公主竟在背后使这种阴招,太恶毒了!”
萧烨神情焦急,没时间再做过多解释,言简意赅地对贺逸舟道:“个中缘由等苏姑娘告诉你,我要先去救人。”
说完,他转身快步下楼,牵过那匹乌骓马,飞身上马,朝着开封府疾驰而去,马蹄声急促,瞬间消失在街巷之中。
贺逸舟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这么着急过,还说你对星澜姑娘没意思,我才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