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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到春天 ...

  •   李望知本人比魏许上心后背这条疤痕多得多。

      现在已是八月中旬,天热得发烫,魏许被催促着收拾行李的时候出了点汗,又被他拉着涂了一遍药。

      雨过天晴后的北市露出蓝色的苍穹,几个箱子堆积在客厅,魏许陆陆续续搬了些小东西到车内。

      将近要收尾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陈教授的电话,问起她现在的情况,说是现在有几位媒体来过学校想采访,问她有没有意向,但又怕生出什么变故,让她要来学校的时候注意些。

      魏许当时回镇江的时候只口头跟人请了假,还没走单子。眼下陈教授正好在学校,她让李望知在这里等她一会儿,准备回去一趟。

      “大概半个小时就可以,到时候学校门口见?”

      “我直接送你过去。”

      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把剩下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一脚油门就直接送到门口,找了个背阳的位置停车,李望知在车里等她。

      魏许刷了出入通行证,一路走到林教授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声音才推开门。

      陈教授一直有在关注最新的新闻,见到魏许精神气不算太差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点。

      “家里的事情还好吗?”

      “一切都好。”

      想到陈教授在电话里说的话,魏许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老师,那些媒体记者要麻烦学校处理一下,我不准备接受采访和报道。”

      像是料准魏许的行为,陈教授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书桌上堆满了论文文件,草草扫过,魏许的目光落到林教授的脸上,她的眼眸里有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和期待。

      下意识停了停,魏许终于说出已经做好的决定:“我这次来也是想办一下理研究生的退学手续。”

      两年时间将至,延迟毕业的时间已经快到头,她没有再多的精力集中在学业上,也不想再消耗情绪沉浸在往事里,如果画画已经成为禁锢的枷锁,那就索性丢了它。

      一切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如果遗忘的程度还不够,那一定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

      眼前的身影慢慢重叠,那个初入大学意气风发的人,现在的眼里有了过往不曾有的失意。

      她的灵气已经慢慢被抑郁症磨平了。

      陈教授觉得可惜,想起当年她在课堂上争执的场景,至今还是历历在目。

      魏许是她最出色的学生之一。

      当时她新开的选修课因公事外出临时要找位老师代课,齐老正好在学校,出于帮忙的念头应下了这门差事,却不想会成为他一段时间上课的噩梦。

      没想到魏许是一个活脱脱有傲气的刺头,他说得对,改,不对,就是不改,老齐那个时候嫌她个人风格过于强烈,毫无运用到往日教学的绘画含义。

      碍于尊师重道的情分,魏许草草改了几笔,却依旧觉得那些技巧性的手法构图破坏了整体的美感性,丝毫没有意识流的体现。

      后来就索性一堂课的时间,她画两幅,一幅是不加修改过的想法,另一个幅是老师指导过后的,两幅各有千秋,当时还都送到了陈教授的办公桌上。

      老齐毕被气得不轻,一回来就找她告状,说是美术系出了个刺头,但私底下对她的评价很高,只是初出茅庐,锋芒太盛,过刚易折。

      当时情景如此,却没想到真的会一语成谶了。

      陈教授似乎觉得她的心意不可逆转,起身到柜子面前找东西,收纳的文件一向按照年份顺序摆放,找到后,她把当年魏许的画原封不动地递了出去。

      黑色的文件包裹得严严实实,魏许满脸疑问:“这是什么?”

      “你以前的画。”

      或许是没想到陈教授还留着有些惊讶,又或许是出于对过往的逃避,魏许并没有当下打开,反而只是看了几眼,在与陈教授道别的时候把它带了出去。

      黑漆漆的文件拿在手上,像是一堆死物,压在路上的每一步都有些头重脚轻,身旁有电瓶车开过,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声响,盛夏的烈阳卷着流动的叶子,有欢笑声在耳边擦过。

      魏许自己都有些恍惚。

      裹挟着回忆步步往前,再抬眼看四周的时候,李望知准确无误的进入到视线里。

      他站在树荫底下,在等她过来。

      这一刻,魏许再次确信,她是如此迫切地渴望能逃离过往,想要逃离那些情绪旋涡,想与他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走到车前,没等后门打开,魏许一溜烟就跑进了副驾,李望知正想撵她去后座,却被魏许一句“我想坐你旁边”扼杀了。

      车上还有一些文件,看着封面翻了几页:“你昨天都看完了?”

      那些文件上的内容大都是关于方案的预审以及现金流的周转,魏许对数字并不敏感,很快就放了回去。

      “差不多。”

      昨天涂完药魏许就有些昏昏欲睡,知道她睡眠一向浅,李望知不想吵醒她便去了客厅看到半夜。

      此刻眼睛下方还有些乌青,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熬了一场大夜。

      “要不我来开?”

      凑近他一点,点着他的方向盘有点跃跃欲试。

      感觉到她情绪的亢奋,李望知并不放心她的车技,反而侧身提醒她把安全带系上:“你还是坐好。”

      魏许的驾照几年前就考出了,只是后来因为生了些变故开车的机会很少,那本驾驶证都快积灰了。

      打着方向盘拐了个路口,李望知看着过分安静的魏许,问起她回学校的事情来:“陈教授跟你说了什么?”

      想到出发前的半小时定论,魏许咬了咬舌头:“媒体采访的事情。”

      感觉到旁边的人有点心不在焉,李望知扬手开了音乐,不准备再继续追问下去。

      一路开到家门口,李望知自觉从后背箱里拿行李,魏许分担小部分,慢慢吞吞跟在他身后,刚刚进门的时候差一点撞上前面的人。

      李望知在北市的家不比在杭城的小,唯一要说有点与上次来不同的是,灯光变暗很多,魏许原先的一些忐忑感在略暗的光线里彻底放松下来。

      房间里的冷气很足,魏许去卧室整理完衣物后,回到沙发上窝着,翻开了陈教授给她的画册。

      指尖划过画纸卷起的毛边时,利落的线条在指纹的沟壑里点出署名与时间。

      一页一页翻着,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魏许看得专注,直到李望知拿了一条薄毯过来坐,才分了点神,放下了那本画册。

      从学校回来路上魏许一直都拿着,看到她打开,李望知顺手从她手里接过,看了一眼就基本判定:“你的?”

      “学生时代的东西。”

      抱着靠枕,魏许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跟他从何说起,觉得时间太过久远,有点印象的几幅画也都已经说不上来当时画的原因,好像这些都只是课堂的随手画而已。

      李望知翻得认真,慢慢看完最后一幅,转头问她的想法:“你准备将这些都留着吗?”

      魏许一早就有打算,这些画放在自己这里没有任何用处,想到今天车上看到的文件,灵机一动:“能捐吗?”

      “你想捐到哪儿?”

      “偏远一点的地区吧,给偏远山区的小孩看看也许不错?”

      “这些画也没什么借鉴性和参考性。”

      她说得认真,甚至还有点一板一眼。

      李望知把画册收了起来,揽过她的肩膀靠着,问出了心底一直想说的:“你就没想过再画吗?”

      从来没想过他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魏许一时之间神情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只是后来记得每一次提笔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抗抑郁的药片从皱缩的铝箔板剥落,氟西汀的味道慢慢变成逃离不了的欲望,那些无法自控的瞬间通通都是最危险的颜料。

      她对画笔的敏感度早就不如以前,几年前或许还能有灵气,而如今现在她的画在很大程度上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魏许也给不出确定的回答:“可能?”

      她并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一切顺其自然也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拥着魏许,李望知闻到了同款沐浴露的味道,顺了顺她的发丝,低头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忙了大半个上午,至今颗粒未收。

      “有什么?”

      “凉拌鸡丝面?”

      “我尝一点。”

      魏许话刚说完,李望知便轻拍了拍她,松开手去了厨房间。

      水在锅里煮开,闻到鸡汤的香味后,魏许也起身去厨房间,只不过刚到门口被李望知赶了出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等到他把厨房间的灶台关了,才让魏许进来。

      她怕火。

      既然厨房间帮不到什么忙,魏许就回饭桌上准备碗筷,等了十几分钟后,两个人才算垫上了点肚子。

      因为吃到了好吃的食物,魏许的情绪有些高涨,话都变得多了起来,她变得有些和最开始认识的那样。

      坦率地讲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她拒绝了媒体采访,还向陈教授提出了退学,解释完之余甚至还提起了在学生时代熬夜画画赶不上早课的糗事。

      大部分时候,魏许只是跟着记忆中的画面说了出来,李望知在一旁吃着,时不时回应着她。

      若说要有什么不同,就是她的眼里比之前多了一点期待与向往。

      或许是许久没见她畅谈过,李望知直到吃完都没有打断她,甚至有点自私的希望可以这样一直下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如此生动的魏许了,会说心里话,会在说话的时候做小动作,还会笑。

      看着她的时间有些长,魏许碰了碰自己的脸还没反应过来;“我脸上有东西吗?”

      起身靠近一点,用手蹭了蹭她的鼻尖,李望知假装沾上了脏东西,轻轻拂去:“有一点。”

      “什么?”

      “可爱。”

      很老套的话突然从李望知嘴里出来的时候,魏许都有些发愣,不知不觉,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些红晕。

      李望知就坐在对面,又补上了一句:“现在你的脸上才是真的有点什么。”

      得逞的语气让魏许突然有点哑口无言,隔着一张长桌的距离里,感觉像是再一次回到他们初见时的悸动。

      错落有致的画廊空间里,日暮早就爬上了天空,明明已经到了画展打烊的时间,他却西装革履站在画展的门口转角处,顶着一脸茫然的向她展出的信息,像极了没赶上看展出的人。

      直到后来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名字,魏许才留意到他早已是两次展览里的座上客。

      记忆顺着桌沿线落尾,李望知成为截点留在那个黄昏。

      几天之后,魏许意外在电视新闻上看见陆曾之。

      房间里开着电视,看着播报的字幕条,突然一愣。

      画面里,涉嫌艺术品违法洗钱及非法交易的事件大面积曝光在眼前,法院宣判的远景严肃,直到镜头扫到座位席,尽管他的脸被虚化,凭借身形,魏许还是认出了他。

      宣判的时间比预想的久。

      随着播报的声音慢慢结束,魏许突然意识到,这是真正的结束了。

      曾经的伤口折了页,一直都没有翻页,现在是有在一点一点慢慢变好,而大部分的时候是李望知带来的力量,让她能走得下去,走得慢一点,也能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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