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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到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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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地,北市就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天幕似乎被潮湿的气流浸染,层层晕染出铅灰的云翳,直到有雨水滴在手上,魏许加快脚步。
航站楼站前的柏油路在雨夜里浮成一条黑色的的河流,出租车亮起的灯透过束束银丝般的雨照亮了长空。
四处张望之际,停在近处的车开了车门,助理拿了伞下来,让他们上车。
伞刚刚挪到他的头顶,李望知拉近了魏许,让她靠近点。
“先送她回去。”
接过助理手中的伞,李望知送她上车。
后座门被打开,魏许又坐回了驾驶座后的老位置,皮质的后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身上沾染了一些水珠,冷空调往上调了一些,空调出口风涌出的风突然转向,魏许拿着纸巾擦了擦衣服,声音都有些潮湿。
“你怎么老安排我坐驾驶座后座的位置?”
发觉他肩膀处也有点雨水,魏许靠过去离他近一点,伸手扶去了衣肩上的一点水渍。
“安全一点。”
眼神微微错愕,还未从这句话的意思里反应过来。
“人在遇到极端或者危险的情况下都会下意识保护自己,你在他自己的后面,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保护了你自己。”
他考虑的如此周全,魏许吸了吸鼻子。
“这也要哭了?”
瞧见眼前人有点红的鼻尖,李望知捏了捏她的脸。
“有点痒。”
又朝她近了几分,眼里有些失落:“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助理还在车上,魏许眼神示意让他收一收,哪里想到李望知继续得寸进尺,离得越近,声音越轻:“怎么了?”
耳朵有点痒,魏许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雨势并不见小,前方的车量陆续鸣笛,调整了坐姿,李望知靠着后座,望向前方镜交代:“开慢点。”
车厢里潮湿的因子终于趋向于干燥,车流转向拐角口的时候,一路终于畅通无阻。
送魏许到小区楼下,李望知正准备下车送她下去,被人按住了胳膊。
“我自己上去就行,就一点路。”
半降车窗看完周边的环境后,李望知递给她伞:“我还要回趟公司,晚点再联系。”
回杭城的那几天几乎是所有的公事被搁置了,有些文件还在等他最后签字确认。
碰上了车门,魏许撑着伞走进了雨里,车窗外的侧影开始流动,等到看不见背影,李望知才让车开走。
倾倒的雨里,头顶晕染的路灯光化作地面星星点点的光斑,魏许低头看路,避开坑坑洼洼的水池。
收了伞,突然感觉到手边陌生的碰触,浑身一激灵,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四目相对,她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伞上的水珠顺着伞骨落在了地上,鞋子有些湿,脚底的寒意慢慢渗进魏许的身体,有些发凉。
“来找你。”
给她发的消息没回,陆曾之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碰碰运气,借着拍卖会的势头,他的画廊现在火了一把。
魏许并没有想与他在见一面的打算,满眼戒备的看着他,手腕处被捏紧的力量想极力挣脱。
“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
陆曾之拽着她的手不放,眼里有几丝阴冷,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此刻的样子不算狼狈,但让人不安。
抿紧了唇,魏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带着一点妥协:“你想找我聊什么?”
“配合采访。”
感觉像是听到了不可置信的事情,魏许皱着眉头,语气强硬:“先把手放开。”
因为用力,她的手肘处已经开始泛红,松了手,魏许擦了擦沾上的水,冷声询问:“理由?”
“名利双收难道不好吗?”
身体往后缩了缩,重新看向他的时候,魏许眼里的孤傲和之前如出一辙,有过一瞬间,陆曾之觉得两年前的魏许又回来了。
“不愿意。”
她的态度表明了一切,想趁机从身后进入楼层门,又被陆曾之挡住了去处,本以为他会到此为止,却不想双手拉力,按着肩膀碰上了身后的石墙。
皱了皱眉。
一道暗影就压在眼前,不熟悉的气息涌进鼻腔,魏许用尽全力推开,惊呼:“你疯了?”
无言的怒火从眼睛中燃起。
陆曾之并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问她:“为什么不愿意?你难道不想再东山再起吗?”
“还是你觉得那些采访说的都是假的?”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魏许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看一堆腐烂的肉泥,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她甚至有一些记不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表情,只记得在自己的首次个人画展上他给了自己一张名片。
当时他与那些夸夸其谈吹得满天飞的策展人不同,尽管已经小有名气,但眼睛纯粹的欣赏与现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回忆耸拉着嘴角,嘴唇轻轻一动,魏许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试探性抛出一个问题:“我的画好画吗?”
她的问题像是在求证。
陆曾之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有一种被发现后的满足感。
“之前也是一样的吧,真的在你手里,而假的你卖给了其他人。”
魏许说的平淡,甚至是有一点讽刺。
继续想在她脸上寻找什么,可是他失望了,除了近在咫尺的厌恶再也没有其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些画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
她说的轻松,没有一丝留恋。
回想当初与他的画廊合作的时候,签订的合同条款里是有几幅归属权在他手上。至于其他的那些,魏许当时忙着办理家里的白事,根本没精力去管。
“为什么?”
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神经她平静的样貌激到,陆曾之强硬地掰回她的身体,想要知道答案。
魏许的力气跟他比实在是九牛一毛,挣脱不开,也不想浪费任何情绪,告诉他:“我没有办法再画画了。”
“所以你采访说的那些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言外之意像是再告诉他: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为什么你没有办法再画画了?”
陆曾之看着她的脸,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与你无关。”
手腕的力量被减轻。
陆曾之动了动喉咙想着怎么开口,下一刻,手臂莫名受到一股推力,整个人失了重心打了个趔趄,再抬头,发现她已经跑进了电梯,像是蓄谋已久一样,甚至都来不及喊她的名字。
拖着疲惫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门前,开了门,直到门被锁上的那一刻,魏许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半身湿漉漉的感觉很难受,换了鞋,她去了房间换衣服。
感觉到后背有些凉,在洗手间照了照镜子,发现有一条很淡的划痕,冒着几颗小血珠,左右够不到,索性最后冲了个澡,换了身睡衣想去补觉。
躺到床上吃完药,身体感觉到疲惫,但意识还是很清醒,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受了点惊吓的缘故,魏许睡得并不踏实,仿佛落在脚边的雨水依旧在身边缓缓下沉。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了门铃的声音。
等再响到第二遍,她彻底清醒过来,开了床头灯,下意识跑到窗边往楼下望去,公寓楼前停满了车,没有人在。
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轻手轻脚走到门前,看见猫眼露出的脸,她才放心开了门。
把伞放在门外,李望知进门换了双拖鞋。
“怎么不开灯?”
按了开关,客厅亮了起来,魏许下意识闭眼,眼睛还没适应光亮。
见她有些睡意惺忪,李望知走过来抱住魏许想往前走,垂下眼发现她手肘处的淤青,神色不由得一暗。
不太满意的皱着眉头,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只是回了趟公司取文件,离开一会儿,你就变成这样了?”
轻轻拍开他的手,魏许有些不自然的伸了回去。
“这是什么?”
“带的宵夜,你飞机上没怎么吃。”
到餐桌边,魏许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李望知自己先问了出来:“那把伞怎么放在楼下?”
他上来的时候就看见熟悉的样式落在墙角边,一开始没在意,直到此刻看见她的淤青,猜想在楼下发生了点什么。
“我走得着急,不小心落在了下面。”
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李望知又拉着她转了一圈:“除了这里还有其他地方吗?”
魏许有点难为情的点了点后背,低下了头。
“擦过药了吗?”
“很小的一条小擦伤,不碍事的。”
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宛若蚊声,李望知让她去餐桌前坐着,自己下楼去买药。
小区楼下就有药店,李望知在药店里买完碘伏,转身去了保安室。
这个点他们刚刚换好班。
敲了敲玻璃窗,保安开了半扇窗,露出一个脑袋问他:“什么事儿?”
“你这边能调监控吗?”
“哪里的?”
“小区门口的就行。”
李望知推开门进去,让保安调了前两个小时左右的视频影像,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区栋门前的监控有吗?”
“那个地方没有。”
李望知站了将近半小时,小区里来往的人不算多,直到在视频里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就让保安停止了播放。
一上楼,他放下手中的药,就征求魏许的意见:“你明天回我那里去住?”
李望知轻轻的眯起眼睛,那双桃花眼泛着几分幽光,没有探究的意味,跟她解释:“去我那边住安全一点。”
他是一个体贴的爱人,时常让魏许觉得无地自容,一遍又一遍捏着自己的手掌,心也被孵软下来的那一刻,轻叹一口气,告诉他事情的原委:“陆曾之突然找了过来,我跟他发生了一点争执。”
她的本意是不想让他担心。
“就这两个地方吗?其他还有没有?”
摇了摇头,感觉到后背有些痒,用手碰了碰,李望知看见她睡衣上渗出的一个血红色小点。
轻抓着她的手提醒:“你后背要涂碘伏。”
“自己够得到吗?”
眼前的人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李望知推着她往里走:“去房间里。”
魏许趴在床上,李望知小心的掀起她半边的衣领,棉签压下来的轻柔像潮汐漫过海绵,冰凉的药液在肩胛骨划出一道淡褐色的水痕。
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揽起她的衣服:“好了。”
所幸不是什么大伤。
窗外依旧大雨滂沱,高楼大厦黑压压的在雨中站立,风雨欲来,压倒在一室的寂静中。
陆曾之脸色阴暗,拿着桌上的一纸公文不平,内容极其简单是要求他协助配合调查,独自走向收藏室,熟练输入密码,里面的画作一览无余,手指点过一些画作,片刻,被摔倒在地。
木板碰撞地面的声音有撕裂,木屑四溅,陆曾之不管不顾,随手砸了另外几幅画,眼底有猩红的狠意。
助理听到收藏室的异动,快步走到门口,见到陆曾之如此行径也不加以阻拦,将留有缝隙的门关上。
过了很久,陆曾之才从收藏室出来,把设置的密码清除,让助理明天联系保洁专员,把里面的画都清除掉。
“全部?”
此刻他似乎终于认清现实,彻底明白过来,从回国开始前,他就已经被李望知盯上了。
先以百年校庆展的由头请他回来,再让冯坤从中引荐做局,尽管当时已经知道他任职基金会会长的苗头不对,但早就已经来不及。
冯坤一早承诺好的拍卖会完全是由他背后授意,买到拍卖会上《燃烧》的画不是他最终的目的,要那幅画清清白白回到魏许手上才是。
陆曾之无力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埋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