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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苦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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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葵的想法被林柏的心意剖白扰乱,看着手机里银行卡的进账短信,销售盈利当然要感谢林柏的帮助,一开始选择她,然后合作。
只有感谢吗?
岁葵和尚郁柯不再联系之后就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对林柏好奇,她喜欢林柏,但总是不愿意再走一步,仿佛那一步就是上玻璃栈道的起点,让人望而生畏。
岁葵手边是滚烫的水,水雾黏在杯壁上挂着不肯走掉,不能忽视的,已经到了冬天啊——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岁葵不好奇林柏现在是否已经回到家乡,那个近乎四季如春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陈年红酒,越拖越有味道,只是无休止的安静竞争,都在等对方一个低头。
岁葵感到有些疲累,还有点发冷,或许是忘了关紧窗户,脑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都是烫的,原来是发烧了。
【信你一次,我发烧了】
岁葵发过去的还有定位地址,既然口口声声说爱她,那就希望林柏能过来照顾她一下。
岁葵感觉呼出的气都要烫到空气说声对不起,她手机再一震动,是林柏的消息。
【二十分钟,能起来开门吗?】
【行】
林柏看到消息跟同事打了招呼,还好他今天没有什么安排,不影响工作。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简单的权衡利弊,爱情和面包只是最浅显的两大议题。
林柏在岁葵楼下的药店买了些退烧药,心里也做好要拉岁葵去医院输液的准备。
林柏从停车到走到岁葵家门前一直在想,她就是挺倔的,关于冰山八分之一以下的地方严防死守,难受了才会折回来请求帮助。所以林柏在敲了三下门后看到的是睁不开眼的岁葵。
林柏把自己沾了外面冷气的外套脱了挂到衣架上,再把岁葵扶到床上躺着。
岁葵皱着眉吐气,整个人被包裹在冬天毛绒绒的睡衣里,但还是热得过分,林柏就刚刚靠近那一下立马感受到她的热气。
林柏去摸水壶,是冷的,岁葵也没劲起来烧水,按下开关后林柏折回屋里去看岁葵的状态。
岁葵看起来很难受,一直念着好热好痛。林柏知道那种发烧时的肌肉痛,只好在被子外轻拍着岁葵。
林柏倒了热水回来负责喂岁葵吃药,可是眼前岁葵根本不理他,似梦非梦地说着糊涂话。
“岁葵,起来喝个药?”
“嗯?好热——”
林柏不敢伸手揽岁葵起来,他知道心意是另一方面的事,不能混为一谈。
“岁葵?我是林柏。起来喝药?”
“嗯?我知道。”
也不知道她回的是哪一个问题。林柏看着岁葵,用正常体温的左手握上岁葵发烫的手臂,再一点点伸到她的手心。
应该是接触到凉的事物缓解高热,岁葵的眉头舒展了。岁葵的双手回握住他,体温渡过来。
林柏借势轻轻带起来岁葵,岁葵到了坐着的姿势清醒了不少,睁眼看到林柏,但眼神还是迷蒙。让岁葵把药喝下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林柏又轻轻让岁葵躺下。
林柏看着岁葵睡着的样子,从来没有过这样不是吗,他们醒着时交谈又冷战,分开时又彼此隔绝,明明是同块区域内的人,一个电话不费一个小时就能见面的人,他们的再次相遇竟然是因为岁葵生病。
林柏在这种久违却在他们之间常见的沉默中反思自己,他是否太过于纠结岁葵的过去,过去已成序幕,岁葵想让他看到的就是她所展现的,何况他已经透过这些为数不多的部分爱上岁葵。
林柏突然想到自己的故乡海南,从没看过雪也没经历过冬天,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也都是平常相处,很少有人让他恨之入骨或是爱之深切,伍茉是算一个,但是他不是采撷茉莉的人,美丽的花朵本就自由,也不应该陨落被世人采撷。
岁葵应该是第一个——他体感是冬天的人。比起热情的部分,更多的是冰柱直立的冰冷;比起微小的花朵,更多的是放眼无际的冰川;比起随意的造访,更多的是拉线警戒的地域。
岁葵是不属于林柏的一片冰原。现下这片冰原是否因为高热在融化,林柏也无从知晓。
林柏深知自己作为文字工作者要提防什么,小心文字打造的自由王国,小心陷进去那些文字背后透出来的独属于某个人的人格魅力。能和文字共感的人,往往会爱上创作者。
林柏警告自己不能再深一步爱上岁葵,他也不知道,岁葵也这样警告过自己。
林柏就坐在岁葵的床边,用手机处理事务或是浏览文章。他一直好奇岁葵那部未发布的完成作。
岁葵在睡了两个小时后出了一身汗退下烧,头发都汗湿贴在额头两边。
她睁眼就看到林柏靠着她的桌角趴着休息,她不忍心出声打扰,只好磨蹭着坐起来。
可是林柏还是听到动静从小寐中醒来,问她需不需要喝水。岁葵摆手拒绝说可以自己来,林柏还是掖了掖她的被角,叮嘱她出完汗受风小心着凉。
“谢谢啊,谢谢你过来照顾我。”
岁葵握着热水低声地说。
“没事儿,我去做饭吧,吃了就走。”
林柏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没等岁葵应声再说点儿什么。岁葵把要说的跟水一起咽到肚子里。
他们似乎总是抓不住好的时机。岁葵回想起自己看过的恋爱综艺,无数对嘉宾都以身为证,恋爱之中时机是非常重要的。可那又能怎么办,他们抓不住好时机。
岁葵下床去洗了头,吹干后走到厨房看林柏做饭。
“我下本书不签刊明了,那边限制有点多。”
岁葵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得太重要,林柏因为抽油烟机的声音听不清。
“我听不清,一会儿再说吧。”
岁葵扭头去了餐桌旁,很久没有两个人吃饭,她把桌子收拾出来。
“别说谢谢了,好好吃吧,注意身体。”
林柏这一句话把岁葵的感谢堵回去。
“我刚才说,我觉得下本书不签刊明了,那边限制多。”
林柏不敢多揣测岁葵的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应该还会继续合作,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林柏笑了,什么时候轮到他做决定了呢,他还有今天?这个看似抛来的橄榄枝,林柏只有好好接着的份儿。
他们再也没说话,岁葵打算洗碗,林柏拦了说你刚发完烧好好休息。
“那你洗完来沙发,我有点儿事儿跟你说。”
岁葵怕自己说的时候让他砸了碗,到时候自己也用不成。
岁葵坐进沙发里,看着林柏忙碌的背影,有种已经成立家庭的错觉,从前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岁葵不信那种幼时缺失的部分会在长大拥有后加倍弥补的理论,可是要是爱呢。
岁葵看着林柏因为把碗放回原位的动作而皱折的衣服,她读出一些安心和退缩。
她的安心,她的退缩。或许这真的是暴风雨前来的宁静。
林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不是苦情歌的爱好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首《Goodbye My Lover》,那还是高中时听英文歌听到的,那句歌词“故事未开始却已看到结局”应景。
他擦干手坐到沙发上,有点认命的滋味。
成年人世界里并非只有事业和爱情,就算和岁葵在这告别,还有下个作者,还有下个路口供他寄托。
“那次来接我的男人,算是朋友,酒吧碰见的,太有钱,谈不来,睡了一晚就再见了。”
“我确实是怕你不爱我,有点神奇,你怎么会一下就猜出来。”
“以后还拜托了,我还得工作下去,活下去。”
岁葵交代得差不多,不过不是给林柏看初稿的时间,还不是。
“谢谢你那天给我那把伞。”
“我喜欢你。”
林柏静静地听完,他理解那句“我嫉妒金阁的美丽”是什么意思了。
对于岁葵来说,理想的、走到最后、不破裂的爱情就算是金阁寺,可惜岁葵不是那个僧人,做不到那么绝情地一把火焚烧,她只好敬而远之,从人群外圈去看金阁寺,说是对金阁寺敬畏,也是对自己的警醒。
林柏也不好说永远,无休止的爱意是骗局。
现已确定彼此的心意,要是说电视剧的话,这种状态可以画上句号,可偏是在他们之间不是吗,远不是结尾。他不能承诺什么,很明显岁葵还不完全信任他,是迈出了一大步没错,还不是百分百。
岁葵觉得说出来好很多了,比起压在心底,已经直面自己的情绪,自己爱上林柏的情绪。他们的沉默共通,谁都没有提出交往的请求,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不是个好的选择。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回去高中认识你。”
岁葵听着感到新奇。
“没什么好的,我的高中——是白开水的味道,煮着破旧布料。”
岁葵回想着那个时期,可能在林柏看来是青春活力的代名词吧,他那样期待,期待着没有被时代或者社会磨平前的岁葵是什么样的少女样子,可惜了,从那时起,从很早起,她就是这样没什么起色的平淡样子。
“如果有机会,真的想带你去海南看看。”
“我爱你。”
“走了。”
林柏起身取下外套穿好,走出岁葵的屋子。他说得平常,“我爱你”和“再见”听起来没什么差别。
岁葵没有给自己留太多的沉浸时间,她早早上床睡觉。林柏在回家的路上转着方向盘,他感到岁葵的恐惧,不知从何起,但是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消除。那些他还没看到的岁葵的曾经,肯定是有她的缩影投射的。他越好奇就容易越心急,对岁葵不好。
“爱是触碰又想缩回手。”林柏无意给自己抬高情感价值,他开窗能感受来自冬天的冷风吹。炎夏时他们相遇,冬天里终于不会走散,但越来越像越野战的第一步,以后还有很多艰险。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证岁葵下一部作品的自由创作。
林柏迈出一步,却又觉得退回来是更舒服的身位。
可能他们都是矛盾的人,不能热烈地爱一切。比起能不能在一起,各有各的小九九,看着眼前的爱意却在想别的,不能相拥也算是结局。
都不是纯粹的少年时代了,经验加身的他们有独自的趋利避害机制,然后把爱的人挡到防御之外。
如果不说爱,我们还能爱吗?如果说了爱,我们还可以爱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