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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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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尚郁柯那一次之后,他好像是放错了位置,误以为自己转正上位,花朵和甜品送得更加频繁。
岁葵企图解释过,每次都被尚郁柯更欢喜的反应堵回嘴里。
岁葵也只好收着,只要不干涉她的底线,都是可以的。但事实证明尚郁柯和岁葵就是两路人,注定不能同行。
尚郁柯在一次交谈中知道岁葵下一本书的签约意向是刊明,他的关系想要找到主编,安排岁葵和他见面也不难。
于是尚郁柯攒了一个三人局,岁葵、他和主编,还是以晚宴的借口将岁葵带去。
这在尚郁柯看来是太过平常的事,高级饭店中的晚餐,家族事业有很多都是这样商定下来的。
到了吃饭的那天,岁葵在路上看着天气预报,耳边是风声,心里没有什么好预兆。
“去见谁啊?”
“刊明的主编,他特别有话语权,对你出版有帮助,相信我吧。”
岁葵到此还没有特别不适的感觉,只觉得是尚郁柯的人脉关系助她今日上的这片青云,人情账又欠下一笔。
落了座岁葵习惯性地去看尚郁柯,她不擅长这样的社交场合,一言一行关乎到自己未来,用眼神示意尚郁柯帮她一些。
“岁葵,这位是于主编。”
“您好,我是岁葵,笔名盛葵。”
岁葵坐得战战兢兢,不敢喘气。
“盛小姐,我听说你的意向是刊明,今天来也是想聊聊合作事宜。”
“您说。”
“作者需要先把前几章和大纲送到刊明审核,当然题材会提前沟通好,然后根据读者的一些反馈,我们会及时地联系您,以确保整个作品的市场容量,在这些条件下您就可以尽心地创作了。后期如果有剧组想要改编您的作品,我们会和剧组联系,由您来负责编剧的工作,当然了,这个情节上的删改我们无法维护。”
岁葵听着笑容越来越挂不住,不说题材限定这件事,光是锚定市场量身定做这一点她就不想继续听了。
条条框框对于她这种森林里冲出的作家不友好,不然生命力从何而来呢。
很突然地岁葵想到林柏,要是他的话会不会支持她自由创作呢,他有没有替她回绝一些要求?
“好的,我回去考虑考虑。咱们吃菜,吃菜。”
没有当面回绝是岁葵给尚郁柯最后的颜面,岁葵看着菜品也没胃口,随便对付了几下。
尚郁柯不明白这些对于岁葵意味着什么,他只负责拉拢过来,让岁葵来谈就好了。他没有喝酒,一会儿还要把岁葵送回去。
岁葵在回去的车上一言不发,尚郁柯看她的状态把歌单换成轻柔的R&B,又想不明白是出错在哪儿。
尚郁柯拉下手刹,转身示意岁葵可以下车了。
岁葵想了一路,必须开口了。她还是有点紧张,攥紧了背包的链条,手心的汗把链条渡热。
“尚郁柯,谢谢你,让我见了于主编,但是我不会考虑的,他的条件,你觉得好吗?”
尚郁柯不懂这些,听着语气知道岁葵郁闷。
“不好吗?”
“这样的话刊明我不如不签,热印起码不会让我变成只会迎合市场的怪物,是,没有市场就没饭吃,钱最重要,可是我写的初衷就不是为了钱,你骂我清高也行,我写是为了我开心。”
“我们……也就到这儿了。”
岁葵想要下车。
“可是我们不是……”
岁葵因为他幼稚的想法转身去看尚郁柯,果然猜对了。
“做了吗?你想说这个?你以为那是我们关系的起点吗?是终点。”
“对了,裙子我还没还你,我上去拿你别走。”
尚郁柯的手指握住方向盘泛白,他早该知道,自己是这样被人乱戳心脏刺痛的下场,换来的一夜风光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这次攒的局竟然成了导火索。
他们之间燃烧的是阶级,是思想差异,是不同的追求。尚郁柯优渥但是是个现实主义者,岁葵贫瘠却要在土地上种玫瑰,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岁葵把自由灵感看得比天还重,尚郁柯不懂。
“不用了,那件裙子你穿着很漂亮,它就应该属于你。”
尚郁柯看着岁葵的背影轻声吐出这句话,最后一面了,他不想让之间闹得太难堪。
岁葵知道尚郁柯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她值得的是什么呢,四位数的价格表,还是五厘米高碎钻点缀的高跟鞋。
“你会遇到门当户对的人。”
岁葵内心和尚郁柯说了再见,她在灰暗的夜晚里想着。运气不足,消耗不起奇遇外的姻缘。谢谢尚郁柯,带她感受很多美好的东西。
岁葵到了灵感枯竭期,这个时候她往往需要和外界建立更强的链接,出去转转会好一些。
她转到商场的书店,而距离林柏发过来的微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他们要是在古代当忍者,估计是数一数二的成绩,这一个月里岁葵没有回复,林柏没有询问。是一种奇怪的默契,你不说我也不问。
岁葵从畅销书籍转到中外诗歌集,她取下一本翻看,在短短的文字中企图点悟。
然后她头顶上的灯光投到书页的阴影多了一块,抬头看去,她注意到自己旁边站的是林柏,再低头看去,眼前是泰戈尔的诗。
“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便让你的爱情坐在峭壁上。”
林柏也把视线从自己手中的《金阁寺》转移到岁葵眼前的诗集,他把那诗看了全,用食指指节在书页上敲敲。
岁葵听到这个闷响明白,他们需要出去对话,在这里会影响到别人。
她把书放回原位,有点高的原位,稍微吃力但还是归位,也许就像她对林柏的感情。
他们到了书店外,商场里人来人往,环境噪音很大,听不清风声也听不见他们的独白。
“好久不见。”
说话还是林柏开的头,岁葵心想他们确实好久不见,自己的行为是在躲林柏,但是以后更没交集了,她给自己开脱了。
岁葵的手臂搭在金属杆上,隔着衬衫感到透来的凉意。耳边是林柏的问候,一句她不敢想的问候前任的语句安插到此刻,混着别人的谈笑听不大真切,眼前是走动的行人。
“你来这儿干吗?”
岁葵转过身去看林柏,这是她第一次私下遇见他,林柏不再是西装,而是短袖配长裤。林柏这张脸说是男大学生过分了,不过不像工作的老油条,说声职场新人可以。
“你的书在这儿上架,我不得来看看,把下关?”
岁葵听林柏说得轻松,只提起嘴角笑了笑。不愧是热印,说着快走下坡路但还是能在商圈地段书店保持上新,推广力度还是有。她明白自己在笑什么,笑一个人背后有靠山的幸福,笑这种事原来今日能和她沾亲带故。
林柏说完走过来一步和她并肩站着,他们一并对着书店。这场景有点熟悉,像什么……噢,是那天晚宴的时候。他们一并向着上流阶级,却谈着一些家常小事的时候。
岁葵想到这里出神,表情有点僵硬。回不回的去呢?
林柏注意到岁葵的出神,打算新起个话题,现在是非工作时间,不用太正式,不用卡时间。
“你喜欢读诗?”
“嗯。”
林柏其实想象的到,从岁葵的字里行间,因为和她本人的交流很少,很大程度上林柏在岁葵创造的文字镜子迷宫中去认识她,看她折射出来的映像。
“你刚才在读《金阁寺》?我喜欢那个最前面的一句话。”
岁葵看着林柏发问,见林柏没有什么说的只好自己接上。
“我嫉妒金阁的美丽。”
林柏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往往很少有人说最有印象的是这句话,他好奇原因。
“为什么?”
岁葵倒是对他疑惑的眼光无视一般,她平静地说出理由,像陈述今天吃的菜过咸了一般平常。
“怎么说……就像王菲的那首《暗涌》,‘越美丽的我越不可碰’,大概这样。”
林柏第一次对岁葵的情感观有所了解,在此之前都太委婉,看她所写不如听她说来得直接。
“那我回答你,用你刚才看的那句诗。”
岁葵转头去看林柏的眼睛,很意外,他眼里盛的是坚定。
“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便让你的爱情坐在峭壁上。”
岁葵被诗一击,只有她的内心在震颤,她知道这不妙。岁葵对于感情的看法已经让林柏知道,自己的畏惧和退缩,即使林柏不会意味到这重量多少,但她自己明白——岁葵对林柏兜底了。
她最敏感的一部分林柏已经知道。她要停住这辆奔向林柏的列车。
岁葵要转头走掉,林柏拉住她的手臂,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有身体上的接触。
等到岁葵去看林柏,他还是没有松手。
“有人联系我,你的作品影视化的问题,他之前在你未完稿期间就给我打了电话,我那个时候回绝了,为了让你专心写作。现在,我觉得需要过问你的意见。”
“有时间吃顿饭吗?”
岁葵在尚郁柯那里设想自己要是林柏,会怎么处理这种问题,现在不用了,人直接送到眼前来示范。
“有时间,我听听怎么说的。”
他们直接上了顶层进了一家日料店,撩起帘子后看到的是昏黄的灯光和一些陈列在柜架上的酒,里面有岁葵幼时听说过的有名果酒。店里整体的氛围都很幽静,岁葵点了一碗豚骨面,林柏点的是寿司,到了饮品部分林柏直接把菜单递给岁葵。
“我不喝酒,一会儿开车。”
“好,那我来一小瓶梅子酒。”
等菜的过程中林柏向岁葵介绍了合作方,现在岁葵的实体书推出,合作方更加不想错过这个香饽饽,意愿还是强烈,但是热印并没有这方面的衡量标准,没做过的项目小心为好。
“可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电话之类的消息。”
岁葵说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梅子酒入喉是酸甜的,等到回味后,后劲余辣开始接管她的喉咙。
“是因为我都帮你回绝掉了,首先要保证你的创作周期完整且不被打扰。这就是我的底线。”
岁葵听着林柏说,看着上好的菜品想要动筷。刚才林柏就在上菜的过程中继续说着,不避讳服务员的存在,仿佛他的规则可以公布,这是公开的秘密一样。林柏总会有秘密武器,比如说他的这条原则。
“你呢?你的意见是什么?”
岁葵抬头喝下这口酒去看林柏,她倒是想听听他的看法,毕竟作为合作伙伴,他们还是在一条船上的。
“我觉得不急,等你下一本书出来再做决定也不急,这书是你的也不会跑,热印现在还没有评估影视合作方的程序流程,开发出来衡量一下更保险。卖版权的事情不简单,做编剧的事情也不简单,写小说和写剧本是两码事。”
岁葵看着林柏吃下寿司,心里浮起熟悉的感觉,不是压迫不是催促,而是给她专业方面力所能及的建议。岁葵不好提刊明那边的合作,上次他们闹僵了就是因为这个,只能闭嘴安静吃饭。
“行,我知道了。先不转影视化。”
岁葵咽下最后一口面,想说的其实还没说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将完未完的朦胧,每个人都要藏着点什么才罢休。于她来说,是为了找个好时机,可是林柏却像是每次都事儿赶事儿不得已说出的下策一般。
他们或许都是在等对方开口,看谁先沉不住气,可是这种游戏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儿童之间的置气游戏,毫无成年人的理性可言。岁葵也懒得想他们的平衡点在哪儿,只是她忍不住了,她需要说出来。
是由林柏开车送岁葵回的家,汽车亮着车灯打着双闪停靠在小区门口路边。外面是漆黑的夜幕,车里是恰到好处的灯光,不多不少,仿若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多添一丝去下一分都失去平衡,但是还是剥离不清,灯光都在帮他们暧昧。
“我的钥匙,不小心落在座位上了,好像在你那儿。”
岁葵点出了饭后林柏帮她收起钥匙串的行为,她都看到了。但是岁葵没有提前伸手,是想等着林柏放下钥匙再拾起。她好奇这个钥匙串上是否会带有林柏的一丝体温。
林柏把兜里的钥匙放到置物格处,但是他的右手缩回来得慢,岁葵的左手伸得又急,于是他们在空气的见证中相触。不同的是这次换岁葵握住林柏要继续远离的手,林柏感到稍低的岁葵的体温,和她根本包不住他的手。
“我下一本书要签刊印,如果有下一本的话。”
林柏的脉搏不清楚岁葵能不能握着血脉感受到,他反而笑了,他们身体上现在连结,但心灵还是隔着一层,熟悉的划线像是线索贯穿他们的相处。
“我负责好你的第一本书就够。”
岁葵不满意这个答复,她用眼神去碰林柏的眼神,企图找出点什么,她也煎熬,何尝不是她也在徘徊。
“我跟你交底了,你呢?”
“你有多少瞒着我?”
岁葵说着说着难免皱眉,现在他们的身体向着对方。
林柏细想自己难道不是最先透明的那个,他因为伍茉的原因而惧怕担任责任编辑,他怀着对热印的感情而进入工作,他人生里比较重要的两件事,不都已经和岁葵谈过。
“我都说了,我觉得重要的,你想听什么?”
岁葵也被问住,她能说吗,伍茉和你的故事,你还关注她吗,以及……
林柏把车熄火,解开安全带,调换了手的位置,现在是他握着岁葵。
“我说,我和伍茉恋爱一年,分手有两年多了,她现在人在澳大利亚,前不久订婚了,我对她只有祝福,没有关心。”
岁葵看得出来林柏的决心,可是她是疑心鬼。
“那通未接来电呢?你想说什么?除了工作。”
这下轮到林柏被问住,他没想好岁葵会在这里翻出旧账,算是守株待兔了。岁葵注意到林柏的沉默,想要挣脱林柏握住她的手。
“你忘了?”
“我没忘……”
林柏做了个深呼吸。
“我想你了。我那天想说这个。”
岁葵瞬间感到被林柏手心握住的皮肤灼热起来,是她凉下去或是林柏的感情浇了她一盆热水。突然后面的车鸣笛,岁葵回到平常的思路,不再沉浸,她抓起钥匙要下车。
“你在怕什么?岁葵。”
岁葵按下安全带搭扣的手停住了,但是又很快动作,她要先逃走。
“你在怕什么?怕我不爱你吗?”
林柏也不知道从他初见下楼给岁葵送伞开始,到他梦到荒诞的情节,到他今天终于能问出来这句话,或者说吐露心声,到底用了多久。客观的时间无法概括他有点屈折的心境,主观来看又太不忍。
他要说一句“我想你了”或“我爱你”要多难?雷阵雨的夏日到深秋这么难。
没有沟通的时候没有身份所以忍着不询问那么难。
为了维持这种隐妙的平衡,岁葵和林柏都不好受。隐瞒仿佛变身为他们交流的货币,一手交心一手隐瞒。有什么用,要这些理性防御有什么用?成年人的体面最没用。不愿意跨出去的一步总有一天会因为外人的冒然闯入而局势逆转,林柏已经忌惮了。
岁葵丢下林柏落荒而逃,背后是林柏车的背影。这句话太重了,直到她在天台上删完尚郁柯的联系方式,她的耳边都还是那句林柏的问话。她在怕什么?
手机震动了,是来自林柏的消息。
【你又有多少瞒着我?】
经常来找你的那个男人是谁?你不敢给我看的处女作又写了什么?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林柏还是只发了一条过去。
他和岁葵之间不一直都是这样,你瞒我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