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之歌》blackrubus

27、百年守望

　　（BGM. 風の住む街 –矶村由纪子）

　　当夜色完全降临，月光透过梦境图书馆穹顶的水晶洒落，那颗巨大的水晶球开始散发出柔和的明亮光芒。
　　艾莉亚站在图书馆中央，看着面前一个个漂浮的梦境容器，它们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片星河。

　　“我在等你。”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莉亚转身，惊讶地看见安娜站在螺旋阶梯的尽头，朝她笑着，“我在梦中看见了那只给你送信的渡鸦，它似乎带来了某种启示。”

　　渡鸦？清晨她收到提尔的回信时，就注意到白鹿驿站的渡鸦与众不同——它能准确的找到收信人，还会等着回信。
　　那只通体雪白的鸟儿拥有一双呈现出罕见紫色的眼睛，就像安娜一般。也许这象征了索姆尼尔族人能操纵渡鸦的能力？

　　“凯也会来，”安娜继续说，“他答应给我们带来埃尔文教授的《梦境编年史》。”

　　果然，没过多久，凯的脚步声从螺旋阶梯传来。他手中拿着一本古老的皮面书卷，皮革上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安娜，你让我查的梦境共鸣。这本书记载了很多关于梦境共鸣的古老传说。”他说，“有些梦境会在不同的梦者之间产生呼应，特别是当他们有着相似的血脉......”

　　相似的血脉？艾莉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了托比。

　　她当然一到驿站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托比在梦中的预言和索姆尼尔族人的联系。那些戴着银饰的索姆尼尔记梦师，她们能分辨出哪些梦境值得留意，哪些不过是普通的夜话——她们能在梦中看见当下正在发生的真实。
　　而托比的梦境也是如此。

　　“这是索姆尼尔族人的天赋，对吗？”艾莉亚抬起头，“梦境共鸣？能在梦中看见真实，预知未来？”

　　安娜点点头：“不止如此。索姆尼尔族的天赋是真梦与灵视。”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满月之夜，阿斯特丽德的眼泪与月光融为一体，化作了梦境之镜——成为了我们一族的圣物。”

　　“它不仅能让索姆尼尔人在梦中看见远方正在发生的真实，更能让族人们互通心灵。我们的先祖能在梦中相互对话，跨越千里传递讯息。一个索姆尼尔族人的梦境会引发其他族人的共鸣。但在那场永冬封印之战中，圣物被议会毁去，只剩下这一小片碎片。”她指向悬浮在半空的水晶球。

　　“但族人们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阿斯特丽德的灵魂回响——我们知道，梦境之镜还存在着。”

　　“那时，有人梦见白鹿立于枯井旁，有人梦见月光在井底凝聚成泪。这些片段虽然模糊，但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北境唯一有晓雾潜者栖息的此处。”

　　“于是我们来到这里，建立了白鹿驿站。一晃眼，百年过去了。”

　　艾莉亚感到一阵震撼——这个古老又庞大的驿站的建立，一开始竟只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

　　“‘很久很久以前...’”讲到这里，安娜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瞧，我讲故事的方式越来越像母亲了——我的小时候她总是这样开始她的故事。那时我最讨厌听这些，因为故事的结尾永远都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守在这里’。”

　　“我从出生起就在这个地方，从未离开过。”

　　她走到一个梦境容器前，轻轻碰触着那发光的表面。

　　“母亲告诉我，这就是索姆尼尔家族继承人的宿命。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守在这个小小的驿站，记录着无穷无尽的梦境，只为了找到一个传说中的虚无缥缈的‘圣物’。”

　　“小时候的我不信命。八岁那年，我第一次试图逃跑。在集市上混进一支商队的马车里，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轻声笑了，“结果在第一个休息点就被找到了——因为我在路上睡着了，梦立刻暴露了我的位置。母亲亲自抓我回来，狠狠的拿皮鞭抽了我一顿。”

　　讲述时，安娜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耳边那只新月形状的银坠。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似乎察觉到艾莉亚的目光，安娜继续道，“她在临终前把它摘下来戴在我耳边。那时我才十五岁。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守在驿站后山那口枯井边，想要破译井壁上若隐若现的符文。寒夜里她就裹着毯子坐在那里记录，风雪再大也不肯回来...最后病倒的时候，她还在念叨着‘快要找到了’。”

　　“至于父亲...”她笑了笑，“在我十岁那年选择离开了。他说他再也受不了这种被宿命束缚的生活。临走前他想带我一起走，但被母亲制止了，她说我注定要守护这份责任。”

　　她转身面对着穹顶洒落的月光，“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恨极了这个地方，恨这些永远解读不完的梦境，恨这个永远找不到的圣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学习记录梦境。”

　　“直到有一天，我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梦境日记。”

　　安娜的声音变得柔和，“里面不是我猜想的关于圣物的记录。而是还是孩子时的我做的的每一个梦。”

　　“我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儿时脑子里那些颠三倒四的幻想；我第一次学会咒语后，梦见自己将占梦茶变成一杯毒药喂给我的解梦老师；甚至我那次偷溜出去后，没有成功就被抓回来后不甘心的梦到的奇幻冒险..…那些荒唐的孩子气的梦，她都一笔一画地记录下来，字里行间满是欣喜和骄傲。”

　　“那时我才明白，通过这些梦境，索姆尼尔人守护的是人们的故事、希望和牵挂。”

　　“母亲去世后，我曾充满怨怼地将这枚家族的银饰跟母亲的遗物一起尘封，但最后又自己将它取出戴在耳边。”

　　“那天起，我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每个人都说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地方。但后来，我接管了白鹿驿站，通过无数旅人的梦境，我去到了无数遥远的地方。我见过塞外荒原的落日，见过南方皇城的金顶，见过风暴海峡的极光。每一个梦境都是一扇窗，让我能窥见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母亲说，阿斯特丽德的眼泪带给族人的，不仅是一面镜子，更是一个诺言——我们会永远守护着这个连接梦境与现实的纽带。”

　　“渐渐的，我终于理解了母亲的意思。”

　　安娜转向艾莉亚，眼中闪着泪光，却带着温暖的笑意：“所以当我在梦中看见你的身影时，我就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预言。这是母亲，是我们世代守望者的期许终于有了回应。”

　　艾莉亚的眼睛也微微湿润，她正震撼于这个百年守望的故事，却没想到，故事中竟出现了她自己的身影？

　　“半月前…”安娜转向艾莉亚，眼中闪着瑰丽的光，“那是一个异常清晰的梦。我梦见一个银发的少女站在枯井旁，四周飘舞着晶莹的冰花。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种清晰的感觉，就像回到了母亲口中的，圣物还在的时代。”

　　“梦里，月光似瀑，井面如镜。银白色的镜面上倒映着一滴泪水——那一定就是梦境之镜！我们寻找了百年的圣物，我不会认错。”

　　她看了凯一眼，微微一笑：“我激动万分，于是，拜托了一位老朋友，请他一定要帮我在北境寻找这样的姑娘。”

　　艾莉亚看向凯，她很快想到他们刚见面时她不慎露出的银白色长发以及他慷慨的邀约——他正也看向她，笑得有几分抱歉。

　　“你知道吗？”安娜的目光重新落回艾莉亚身上，“我们索姆尼尔族人最擅长的，就是感知当下的真实。此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的到来，或许就是月神给我们的指引。”

　　“艾莉亚，你能够帮助我们，解开这个百年的难题么？”

　　对上安娜郑重的，期许的，却又暗藏些许不安的目光，艾莉亚的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波澜。

　　为什么是她？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贴身携带的母亲的笔记本，想起了托比。
　　那个体弱的男孩，从未见过安娜，却能梦见索姆尼尔家族的符纹；她在寒潮中被冰雪引导至此；母亲笔记本上那些字迹在今天突然显现...

　　“银眸垂泪，冰心化轨”...

　　这一切，都不会是巧合。

　　艾莉亚从未相信命运，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冥冥之中似乎真有某种力量将她引至此处。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索姆尼尔族人梦境里的圆月异象，托比和安娜梦中的如瀑月光，笔记谜题里的第一句“银眸垂泪”…似乎所有的预兆都指向满月。

　　虽然她还不明白该如何解开母亲留下的谜题，但至少，她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下一个满月，”艾莉亚突然开口，声音坚定而清晰，“就是三天后了。我们一起去枯井那看看吧。”

　　她迎上安娜惊喜的目光，“虽然我还不确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我想，只有去到那里，才能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