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狐语》岁久蓝深

11、早上好

　　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一个鲜明的佐证是人人都时刻握着手机，吃饭时候也不肯放下。
　　清晨，温珉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挠着后脑勺走出房间，在楼梯口正好撞见同样打着哈欠、挠着后脑勺下楼的林昶。温珉立刻精神百倍地笑道：“林昶哥，早啊！”
　　林昶翻了一个巨大白眼，故意用肩膀挤开挡路的温珉，抢先进了客厅。只要看见温珉，他心里就冒火——自己的窝里闯进一个“怪物”，惹得他狐狸毛都炸起来。
　　客厅里，钟朔已经摆好了早餐。茶几上杯盘罗列，豆浆油条与培根煎蛋摆在一起，很不拘一格。她看见温珉，笑着拿起一顶崭新的棒球帽递过去：“喏，给你的，见面礼。”她原本想顺手扣在这大男孩头上，奈何对方身高一米九，太费劲了。她只得作罢，自己笑了出来。
　　“谢谢钟朔姐！你眼光真好！”温珉接过帽子戴上，满口称赞，果不其然又收获了林昶的一记眼刀。
　　钟朔把气呼呼的林昶按坐在沙发上，又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安静坐在一旁的林晚：“给你的。知道你爱听歌，这款HiFi耳机评价很不错。”
　　林晚立刻起身，颔首道谢，走向角落的储物柜，很快提回一个知名品牌的即食燕窝礼盒，郑重地递给钟朔：“这个给你。”
　　他早已备下回礼，因为钟朔每次外出归来总会给他带礼物。在他看来，有来有往，是基本的社交礼仪。
　　于是，钟朔陆续收到过林晚回赠的各种各样的网红保健品……
　　林昶对这套流程早已见怪不怪，懒得搭理，只把怒气撒在一直盯着手机的温珉身上，没好气地吼道：“喂！有点素质！吃饭呢，没人想听你外放那些无聊玩意！”
　　“不是无聊玩意！是新闻，着火了。”温珉将手机推到茶几中央，顺手调大了音量。
　　那块小小的屏幕把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画面中是夜色里的一片混乱红光和看热闹的人群，闪烁的火光和黑乎乎的浓烟源源不断从商场一楼玻璃门内涌出。

　　林昶快速看了一眼林晚，因为着火的商场正是他们俩收了雾妖的友谊商场。难道五行失衡了？
　　林晚眼皮都没抬，新闻里的喧嚣远不如盘子里那块肉排有吸引力。钟朔凑到林昶肩膀旁，看着手机屏幕，纳闷道：“才建了一年多的新商场就电线老化？这质量也太夸张了吧。”
　　温珉在一旁不住点头，愤愤不平地接话：“我看该查查偷工减料！无良奸商！”
　　这时，林晚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林昶的目光。他抬起头，嘴唇微动，刚要说什么。林昶换上玩世不恭的笑，抢先说道：“我约了阿朔去露营，吃完饭就走，在山里住几天再回来。你肯定不想去吧？”
　　林晚默默摇了摇头，继续低头享用他的早餐。温珉却眼睛一亮，高兴地插话：“我想去！我这几天正好没课……”
　　林昶立刻瞪了他一眼，打断道：“花钱雇你来是干活的！谁给你放假了！”说完，不由分说地牵起钟朔的手就往外走，生怕被麻烦缠上似的。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友谊商场的闲事，他绝不再插手。

　　林昶不管，林晚就更不会管了。林晚是一个极为罕见的修行者，他缺乏对因果、功德这类概念的认知。他感受不到“行善积德”带来的正向反馈，也体会不到“沾染业力”可能有的负面束缚。有时候他怀疑自己努力学习遵守人类规则，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和林昶那个随性的家伙不一样。
　　他安静地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碟，便起身到前面店铺里，像往常一样，打水浸湿抹布，开始细致地擦拭那些宠物展示柜。阳光透过菁菁的藤蔓缝隙洒进来，灰尘在光柱中缓慢飞舞。
　　温珉也匆匆吃完，赶过来帮忙，给各个笼舍更换食水、清理垫料，嘴里闲不住地叨念着昨天打的那场篮球赛。至于火灾，那种新闻看过之后就被抛在了脑后。店里一时只剩下水流声、温珉的絮叨声，还有小动物们窸窣的动静。阳光美好，岁月静谧。

　　就在温珉刚把一袋新的宠物粮搬出来时，店门口的合页发出了吱嘎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着脏污工装、满脸汗水的男人，正费力地抬着担架挤进门来。担架上躺着一头烧伤的羊驼。
　　工装胸口歪斜的身份牌，明确标示了他们的来处：友谊商场。
　　这两人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转了三圈，才终于找到这个门脸不起眼的“非常宠物店”。按理说，伤成这样的动物就该送去正经的动物医院，他们心里直犯嘀咕，可老板指定要送到这里，他们只能照办。
　　羊驼伤得可怜兮兮的。它的白毛被熏得黢黑，毛发大面积卷曲脱落，露出底下红肿起泡的皮肤，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灼伤后的焦臭味。它哀鸣着，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温珉一见这场面，眼圈都红了，匆忙上前去，指挥二人把担架放下。他蹲下去，拿了一小块饼干，喂到羊驼嘴巴里，心疼地问：“乖，不怕。怎么弄成这样？”
　　工人没把受伤的动物当回事，只想尽快交卸这个麻烦，“能不能治啊？这个。”
　　温珉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林晚，就好像他比羊驼更疼些。而羊驼感受到了温珉的善意，用鼻子轻轻蹭着他的手，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掌心，微痒。
　　林晚目光平静地点点头，“能治，需要住院。登记一下联系方式，能出院联系你们。”
　　两个工人如蒙大赦一般，歪歪扭扭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走了。

　　林晚走到羊驼头部，解开绳子，将它牵了起来。温珉看着羊驼颤抖的四肢，紧张道：“咱俩抬它吧。”
　　“它能走。”林晚笃定地说着，牵着它往客厅走。
　　温珉亦步亦趋地跟着，手扶在羊驼头顶。那烧焦的手感刺得他心疼。他盯着林挽的后脑勺，忍不住追问：“伤得这么重，要养多久啊？我去过医院的烧伤科，可惨了。”
　　林晚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你跟着我做什么？”
　　温珉回答得理直气壮：“帮你治疗它啊！”
　　“不用。”
　　“我能帮忙的。”
　　“不用。”
　　“我要帮忙！”温珉的执拗劲儿上来了，眼神坚定，“我能安抚它，你知道的！”
　　林晚冷着脸盯着他，试图用目光逼退他。
　　温珉毫不退缩地回视，“小晚哥，你不是想在客厅治疗它吧？”
　　林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你吧。”他继续牵着羊驼脖子上那个皮项圈，引着它一瘸一拐地穿过客厅。项圈上挂着一个铜铃铛，哗楞楞响。铃铛金光晃过，隐隐有些复杂纹路。

　　温珉紧跟在后。他们并没有上二楼，而是走到了一楼书房对面、楼梯下方的另一扇门前。这扇门总是关着，温珉还没进去过。林晚从门楣上摸下一枚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片不同于书房古雅风格的景象。
　　这是一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墙壁是冰冷的白色瓷砖，中央一张不锈钢手术床，头顶是无影灯。靠墙是一排闪着金属寒光的器械柜和档案柜，还有一张书桌。整体看来很像外科手术间，干净、整洁，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我不在时，这里不许进。”林晚将羊驼牵到手术床旁，郑重地盯着温珉警告他。
　　温珉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冻得打了个哆嗦。但他双脚钉在原地，眼神恳切，“我保证不乱碰。你让我在这里，万一它疼得乱动，我帮按着它。”
　　林晚又低头看了看因为环境陌生而再次紧张起来的羊驼。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妥协地点了头。
　　温珉一下子高兴起来，蹲下摸摸羊驼的脖子，小声安慰道：“哥哥现在要把你抱到床上去，不要怕哟。”
　　林晚不再理会他，转身开始准备器械和药品。心里默念：有这傻小子在，妖术不便施展，只能用人类的法子了。
　　治疗的第一步是去掉那个皮项圈。皮质边缘已被火燎得焦黑卷曲，但奇怪的是，那个铜铃铛却光洁如新，丝毫没有被烟火侵蚀的痕迹。林晚剪断项圈，随手将铃铛放在了旁边的器械台上。铃铛上的纹路似乎又流转过一道光。
　　——本章完——

　　附：羊驼
　　据《万相异物考·地部·远山卷》所载：
　　海之东南，越沧溟三万里，有山名安第斯。其势峻，山峦叠嶂，高处苦寒，终年覆雪。然山间有高原草甸，水草丰美。
　　其地多生一灵兽，名曰奥帕卡，形类羊而项似驼，通体覆以洁白长毫。
　　奥帕卡性温驯，不惧人，行步安详，鸣声呦呦，若絮语解人心。此兽毫毛轻暖，絮之为裘可御风雪，寒邪不侵。其性祥和，灵气内蕴，稚子近之则啼哭立止、气静神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