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神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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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戊是六亲不认的命数，唯一能被上位者赏识的优点就是服从命令。
他的一生都在刀光剑影和默默无闻中度过，寻常人怕是要用可怜异样的眼光看他，却不知，他甘之如饴。
野兽的本能在他的身体里深深扎根，这就注定了他的人际交往上的不适应。一般意义上，看人可交与否，第一眼是相貌衣着，辨别对方所处阶层，其次才是举止仪态品性等等。然而酉戊不同，他五感远超于常人，首先在大脑皮层留下印象的，是嗅觉。
在正式见到周平以前，他就从气味里嗅出‘奸诈’的气味了。
没人能说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被杀气攻击了近四年并且仍然有迹象要继续被攻击下去的周平也弄不明白，他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大概就是野兽的直觉了。
酉戊不喜周平，还有别的原因。
那个原因，就是想当他师父却失败的张环。
当年大宴辽使，周平与曹利用之交彻底激怒了张环，气头上的张环便决定在组内物色人选，压一压周平不尊长辈的气焰，于是，他选中了酉戊。
一个是不知世故心怀赤诚的暗卫，另一个是深谙人心放荡不羁的盗圣。
……这注定是个台词不衔接演员不对付的悲喜剧。
把短短二十四字的心法背了忘忘了背循环反复数月的酉戊不说，明明想给周平下套却不小心把自己套进去英明尽毁的张环也不提，仅仅是人生从‘一不小心’穿了到‘力不从心’活着的周平都能看出太平日子到头了。
故事还是要从1004年说起。
澶渊之盟在朝廷引发了一系列南北之争，为首的便是王钦若王相公与寇准寇相公。
首先发起攻击的，是眼里不容沙子的寇相。当初王钦若守大名府，丢了子城，而战后寇准的声名鼎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王钦若只好避其锋芒，引咎辞职。赵恒却也厚道，特地给王相发明了个官做，“资政殿学士”，意思大概是爱卿先修书，既贵且闲，先干几日，祝工作愉快！
可沙子永远是沙子，寇相并未满足，将资政殿学士的官衔贬到了翰林学士下面，让堂堂前丞相连个刚考上的状元都不如……宋朝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这么虐待过丞相。
紧接着，寇老头又将矛头对准了曹利用，与之交情笃厚的周平也遭了秧。
那年大名鼎鼎连周平都知道的晏殊在十四岁考中了童子举，与他一道中举的还有比他小两岁的姜盖。
殿试之前，曹利用有心把神童们搓成一堆，自己做东，约了晏殊、姜盖与周平等人——周平的附带品赵允让也到了。
年岁相差无几，心思早慧，每人或在脸上或在心上都写着骄傲两个字。
曹利用此时已官居枢密院副使，而赵允让又是默认的储君，须得避嫌，见过之后就托故辞去，留得一帮小大人闹腾。
宋朝重文偃武，周平小阎王的声名在外，而姜盖又自持天才，自然看不上一介武夫，连带着锦衣玉带怎么看都像是绣花枕头的赵允让也看不顺眼。
普通人骂人带脏，聪明人骂人却是一门艺术。
席间姜盖极尽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之能事，将曹利用的好意破坏得一干二净。晏殊稍大些，说话客气有度，竭力打圆场，结果引来一句讥讽。
“你倒是乖巧，可未必有人愿做晋文子！ ”
此话一出，晏殊顿时一脸难堪。
周平天生与那些典故不熟，也没有与它们建交的打算，赵允让与他相处日久，知他斤两。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懂对方在骂什么，开口解释了一番。
“晋文子出逃，过于县邑，时乡官为其故交，却不投宿拜见。人问起，文子答：‘吾尝好音，此人遗我鸣琴；吾好佩，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以求容于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晋文子担心自己被当作琴、玉之类拿去讨好新君，未曾逗留，果然，那乡官扣住来往车辆搜查。”
听赵允让将‘献媚取宠’的典故娓娓道来，被姜盖骂作无义乡官的晏殊越来越尴尬，拿着筷子放也不是用也不是。
他心生懊悔，一顿饭吃得胃疼，早知就老老实实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了。
赵允让则不同，秉承了周平偶然之言‘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宗旨，与姜盖较上了劲。
二人熟读诗书，姜盖天才，但赵允让胜在名师指点，对于经义典故的理解皆是大家精华，唯独诗赋上稍逊色于姜盖。
晏殊先是尴尬，花了一会时间镇定下来，细细听着两人争论，收获不少，一抬头看见埋头苦吃的周平，心里觉得此人有趣得很，好像那些偶尔射中旁人的唇枪舌剑均被什么挡开了一样。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对方看过来，嘴唇扭曲了一下，晏殊猜测那是不好意思的微笑，越发好奇这连破惊天大案声名在外的小阎王。
不知是否是光线缘故，周平的相貌并不明朗，晏殊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赵允让、姜盖两人一出现在眼前，均有夺人眼球的锋芒。而周平却恰恰相反，浑身蒙着一层说不透道不明的灰色雾气，就像被阴曹地府的鬼气缠着连阳光都照不进去一样。
子不语怪力乱神，晏殊清楚乡野间的那些传言都不可信，只是忍不住想要揭开那层神秘的遮挡，探个究竟。
被人盯着好一阵看，这对周平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可当对方是名相又是词人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他以为神童发现了自己借机多吃让曹利用破破财的小算盘，眨眨眼睛，想把晏殊也拉进来。
讪讪地给晏殊夹了菜，说道：“你也吃。”
气沉丹田话不停顿的赵姜二人顿时噎住了，姜盖一口气没上来，等他重新正常喘气，张张嘴巴，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忘词了。
赵允让最是了解周平，快速扫了一眼桌上菜肴，盘子空了不少，气道：“怎么不给爷留一点？”
“爷？”不知赵允让身份的两人难得地异口同声，当时曹利用介绍的时候称赵允让是周平远方表弟。
这不是赵允让第一次暴露了，周平随口道：“邪（ye第二声）是他的字，意为天。”
“哼！不自量力。”姜盖道。
“哼！”赵允让哼地更短促有力，“多管闲事。”
周平对他们两小子互相攀比鼻子喷气速度与力道的行为很不耻，嘴角微微勾起，以为没人看到。不料晏大名人依旧在全神贯注地研究他的相貌。
一线冬日破万丈冰，前后对比之下，晏殊大有惊艳之感。细细看来，这小阎王面含英气，动作迅捷却不失鲁莽，不同于粗鄙武夫，又不似酸腐做作，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特别的气质。
晏殊还来不及分辨那种观感，注意到他久视小瓶子的赵允让先炸了毛。
“你打什么鬼主意？！ ”
晏殊自知失礼，脸惭愧一红，求助地看向周平，他大概也清楚之前骂过自己的姜盖是不会出手的。
周平不知赵允让为何突然拉下脸，暗道宫人对其‘喜怒不定’的评价还真的不假，只是以往在外人面前都有收敛，不知道晏殊哪个部位长得不和赵允让心意。
收到晏殊求救的目光，周平顿时生出一股豪气，试问天底下有几人能有机会接触这流芳百世的大腕儿？
不料姜盖比周平更激动，不是因为对晏殊有什么情愫，而是因为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对手莫明其妙地转向了别人。他年纪与赵允让相同，所以最不服他。他抢先与赵允让争辩起来。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么见鬼者……”
“——为鬼。”姜盖笑，赵允让深深悔恨自己的才思敏捷。
晏殊松了一口气，朝姜盖投去感激的目光，可惜对方正在摆弄充满快意自得的胜利者姿态，根本顾不上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大受打击的晏殊只得讪笑一声，低头，默默夹起周平给他夹的菜吃了。
自此，姜盖、晏殊二人算是正式得罪了赵允让——后者甚冤，不过比他多吃了几口菜而已。
出宫前欢天喜地，回宫后咬牙切齿。
赵允让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刚好真宗赵祯诏他一同用饭，噼里啪啦一通抱怨，赵祯含笑听了，安慰说替他出气。
长辈安抚小辈，护短些无可厚非，但在帝王家就不是那回事了。
宋朝史学高度发达，皇宫里有一种女官，专门记录皇帝平日里的一举一行，记录完毕之后封起存好。皇帝本人不得过问。（有史可考）
刚正不阿的寇相正在监督王相——不，现在该称呼为王学士了——编书。一瞧那些记录当下心生亡国之忧，决心给皇帝和储君好好上一课。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神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