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那就离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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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爸爸呢？爸爸又不回家吃饭了吗？”
“琪琪乖，爸爸忙，我们自己吃。”
翠花没有想过，爱情的枯萎会是这样悄无声息，它融化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寻不到一丝歇斯底里。
她早就知道许世安不是池中之物，嫁给他没多久，她便随着他出来单干，那之后，她的十八年华像被按了快进键，没有丝毫留恋的被抛进时光洪流里，那抹了蜜的青春像是一场梦。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在醒着的时候见过许世安了。
清晨醒来，床边矮柜上散落的脏衣物还能证明他昨夜回来过。翠花抓起枕头旁的皮筋拢起了发尾，又发了会儿呆，才俯身一件一件捡起那些衣服。
现在是早晨八点，翠花算着时间，手里不忘搓洗着衣服，又沾了些许洗衣粉，粗粝的质感在手心化开，变作一个又一个泡泡争先恐后的吞噬着她莹白的素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许世安今天中午会回家，但饭也许是吃不上了，这一批货要赶着傍晚送到码头，货柜最迟夜里八点要出。
为了赶货，昨夜将近凌晨两点她才在机床旁眯了会，没想到醒来却是在房里，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改掉上工打盹儿的坏毛病。
也不知，有没有被工人们笑话。孩子都五岁了，大人却还要人抱。
她想，许世安总有魔力化解她内心积攒的怨愤。
明明昨日白天，被堆积如山的货物包围，独自一个人面对工人们因为连续多天赶工而抱怨的她，心里头那渗了血的缝里钻出的是一句又一句的懊悔和怨恨。
这就是你说的幸福？这就是你说的幸福？！
可今晨醒来，床畔还停留的气息，又拉着她义无反顾的跟着他的脚步。
也许自她打开那封信开始，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也是有的。
她曾经，差一点儿就放弃许世安了。
那天下着大雨，她躲到了邻镇去。
和许世安在一起后，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主动离开的那个人会是自己，毕竟他那么优秀的人，也许未来某一天就嫌弃她了。可在她把他带到爸妈跟前的那一天之后，一切好像被故障了的机床压造过似的，混乱、无序。
“翠儿，妈不同意你和他在一块儿。”
本以为是宾主尽欢的相见，翠花没想到许世安前脚踏出她家门后，后脚她妈妈就一脸肃容的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那时候的她唯恐他走得不远，听到这样伤人心的话。
“妈，可我们相爱。”她急急地辩解着，惶恐着，捂着心口证明着。
“翠儿，爱情值不了几个钱。这样的男人心高气傲，眼里只有前程，你跟着他只会受苦，更何况他家自落败后，那穷困可是十里八乡都知晓的。”说完这番话，翠母望着自家女儿含着泪的一双眼，何尝不心软，可她依旧笃定这个男人给不了女儿幸福，就像她笃定自己这辈子余下的光景只会愈发惨淡那样。
翠花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年她才将将十八，哪里见过什么世界，拿什么同母亲争论海誓山盟？爱情，在许世安出现以前，她从不敢想。
从前她活着，只为了活着而已。可如今…
“你想像妈妈一样，过完这辈子吗？”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枚炸弹，炸碎了翠花本就不甚坚定的心。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她就不坚定。
许世安，他是美好的。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她偷来的一样。她游移不定并非因为他家穷苦，相反，她庆幸他家落败，可耻、卑劣的暗自为此欢喜过。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怎会遇见他？怎会得他垂怜？
母亲质问她，是否想如她一般过完一生，她怕了。
翠花父亲当年也曾是乡里小有名气的知青，翠母因着他读过几句酸诗，写了一手好字，不顾家中反对也要下嫁给这个人人口中“什么都没有的穷酸小子”。本是一段佳话，可文化的差距，经年累月的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父亲的狂妄自傲、意气风发，在现实日复一日的打压下，渐渐失了色彩。母亲也在日渐佝偻的爱人面前，渐渐失了耐心。
爱情的凋零，不曾突兀，只有合理且不负众望。
所以，虽然翠花的放弃和逃避来得那样突兀，但并不难理解。
许世安找不见翠花了。
“小红，你见过翠花没有？从昨儿起，她就没来上工了…”许世安拦住和翠花最要好的工友，内心焦灼得一塌糊涂，他总觉得这个傻姑娘又要犯倔。
小红从没见过他们的车间主任这副模样，那副眉毛像是要拧到一块儿去了，青黑的胡茬根根分明的蓄在了原本光洁的下巴上。
其实整个车间就她知晓许世安与翠花之间的关系，可要说翠花去哪里了，她是真不知道，可望着许世安那双迫切的眼，那话就像没经过大脑就一骨碌的蹦了出来。
“她妈妈给她相了别的人家，你别找她了。”
之后她又再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他们永远笑着的许主任瞬间暗淡下去的目光，她看着那样好的人怔愣失魂，片刻后又像是被滔天的怒火燃尽了残存在躯壳里的灵魂，头也不回的离去，像是要寻什么人共赴那万丈深渊。
那天的雨下得那样大，就同翠花眼里盛也盛不住，一蓄就满、满了又蓄的泪珠一样，毫不值钱。
翠花心思单纯，她想着，戏文里都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她同许世安没有好的结局，不如就此结束好了，她离开，等他找不见她了，自然会放弃的。
没有谁，会离不开谁。她天真的这么以为着。
直到，许世安穿过厚重的雨夜，一身狼狈的立在她的面前。
她没见过那样的许世安，明明撑着伞，却浑身湿透，额角细密布着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一道又一道、不知疲倦的滚落，顺着脸庞探过眼角，没入唇畔。
隔着雨幕，翠花看着他，紧抿的唇、裤畔的拳头都彰显着来人的怒意，她有些怕了。
她没想过这个人倔起来，比她还厉害上十分。暗自吸着气，她咬了咬唇才怯懦着开口：“许世安…”
可一开口的颤抖嗓音立刻暴露了她的无措，翠花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良久，才又再次开口：“我们分手吧，许世安。”
“为什么？”
“我不相信你。”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答案，她知道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一定会因为这句话对她失望透了。眼见着许世安渐红的眼眶，她知道她猜对了。
她该夸自己难得聪明了一回，可她却想哭。于是，她迈进了雨里。
“许世安，你听见了吗？我不相信你能给我幸福。我们分手，我会嫁给其他人…”翠花仰着头看着他，她要告诉他，她会同旁人结婚生子，她会照着妈妈期许的模样过完一生，可一声爆喝打断了她即将脱口的话。
“你敢！”
许世安几乎要咬碎了牙，在听到她的那句“嫁给其他人”后再也忍不住打断，这个小狐狸怎么就这么知道该怎么伤他呢？！
他有好多残忍的话想对她说，他想握住她的肩膀质问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想撬开她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了多少糨糊，凭什么以为自己人间消失就可以绝了一个人念想？凭什么以为一段感情的结束可以这么草率而又不负责任？凭什么？！凭什么…自作主张的不要他…
情到深处的放弃，多有致命，她知不知道啊？
可他哑着嗓子开口却是：“回来吧翠花，不要嫁给别人。”
原来在她面前，自尊溃败得这样迅速而又毫无尊严。
掐进掌心的指节一寸寸的松开，只余红痕证明它们曾经怒吼过。
许世安丢下被暴雨击垮的雨伞，迈步至翠花跟前，因着情绪波动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握着她的肩膀轻轻将人带到没有暴雨侵袭的屋檐下才又开口：“别淋着雨，会感冒。”
他轻轻为她拭去脸庞的雨水，直到这会儿，借着路旁的暖黄灯光，许世安才发现，他心尖上的人那泪珠就不曾断过线，像是只淋了雨的小花猫，一双眼含着水，肿得跟核桃似的。
直到此刻，他还有什么可气、可怨的呢？一颗心就要融化在她身上，唯恐爱她不够。明白她顾虑尚在，他抱她入怀，似不堪脆弱的将头埋入她的肩膀，循循善诱着：“你知道的，我除了你，一无所有…”感受到怀里的人的颤抖，许世安停顿了片刻，加深了拥抱，继续道，“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
如果说此时的翠花是一张白纸，那许世安便是那游刃有余的画手，那样一颗心啊，就在顷刻间沦陷，翠花的一生，在那天之后，再也逃不开“许世安”三个字了。
我需要你，多么美妙的一句话。
众人生来皆苦，世间本不值得，因一个人的需要，被需要的人从此就有了“生”的意义。
所以，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爱情是否消磨殆尽，翠花没想过要离开许世安。
可嫁给他后，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她真的太想许世安了。
她想那个雨夜里拥抱她的许世安，她想那个眼里始终盛着一个小小的她的许世安，她想那个一无所有的许世安。
她想抱抱他，告诉他，不是说好了要去看更多的世界吗？
告诉他，许世安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累？
可这些话说了，他大抵又要笑话她，按他的话来说，没有钱怎么看世界？没有更多的钱怎么看更多的世界？他累点，她和孩子们才能过更好的日子呀。
翠花知道他是对的，她的许世安读过大学，做什么都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那就离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