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那就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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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没有想过，曾经的曾经，也许有那么一个人于许世安而言，是生命里的不可或缺。
如果不是那天在听到屋外传来“回收旧衣物”的叫卖声后，她心血来潮地清理起了家中破旧的衣物，她不会看到那张照片。
那是一个美得令她心颤的姑娘。
她的身侧，搂着她的是，许世安。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那字迹她曾刻在心上，如今看来，只觉得好似一把刀，寸寸刮在她的心头。
那句话放在过去，她可能都读不明白。可惜，嫁给许世安这些年，为了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她学了许多字，现下读来，只觉得诛心。
那行字写的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落款的时间是她和他初相遇的那年。
“夭寿啦！阿杰和小四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谁和谁打架？”
“还不是因为小四又嘴碎，成天散播阿杰家的那档子污糟事儿不说，今儿又抢了仓管派给阿杰的活，这谁能忍？”
杂物间外是厂房那处传来的叫嚷和吵闹声，翠花早就习以为常。往常这个时候，她总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调解矛盾，开解这个，安慰那个。
而现在，她却动也不想动。
原来，和他比肩的女孩是这样的。不像自己，光是不拖他的后腿，就已经用尽全力。
原来，她是他的不可辜负、不想辜负、不能辜负，而这个“她”不是她。
这个时候的翠花，确信自己伤心了，因为胸口那处在痛。
厂房处的叫嚷逐渐消停，她有些恍惚地判断，约摸是许世安近来新培养的左右手在从中调停。原来就连她这么些年来磕磕绊绊才干得顺溜的活儿放在旁人手中也仅需要不到三个月便可做得比她还利落。
她本想同许世安炫耀她的进步，“你瞧，从前的我嘴笨人憨，现在却能独当一面了。工人们一口一个的老板娘，再也不是工厂里面任人宰割等着你来救的翠花了。”
可此刻，被攥在手中的照片，令她发笑。
翠花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哦原来，天与地的距离，从来不是伸手就可以丈量的。
“许世安，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期待你口中的世界了，因为其实你也没有那么需要我对吧？说到底，我只是你屈从现实后的将就是吗？这么多年以来，我总在想，美好如你怎么会爱我？可我忘记了，你从未对我说过爱。”
堆满灰的杂物间里，带着哭腔的质问注定没有人听到。而伤了心的李翠花，永远改不了自卑的坏毛病。
在哪个心底的角落里，悲伤冒头，愈发坚定的催熟了那个被“差距”滋养了经年的种子。
“我不要你了，许世安。”
这是翠花留给出差归来的许世安的唯一一句话。
翠花不见了。
他找遍家中上下，唯见琪琪和照顾她起居的保姆。
“琪琪，妈妈去哪里了呢？”许世安尽量冷静的询问他们的小女儿。
可他们可爱的小宝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扑闪着一双眼反问他：“爸爸，这么多天你去哪里了？”，这句话由稚嫩的嗓音说出口，没有一丝质疑的味道，可许世安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本就是为着工作出了一趟再平常不过的差，可过往太多的画面涌现眼前…
是翠花在他临出门前往他满满当当的行李箱里费劲塞进的保温杯，是琪琪困得睁不开眼还要趴在他耳边说的悄悄话，是他一次又一次为错过的家长会、结婚纪念日道的歉…
“琪琪，爸爸…爸爸跟你说声对不起，答应陪你去游乐园，爸爸又食言了…你…你先告诉爸爸，妈…妈妈去哪里了呢？”最后几个字，许世安几乎是颤抖着说完，他想起了，从前几乎让他失去翠花的那个雨夜。
她总是这么决绝，把舍弃和离别拨弄得如此轻易。
他做不到她这样，所以一次次挽留的人、狼狈的人，是他，对吗？
李翠花，你够狠。
他想过，他的小狐狸不想让他找到，可没想过，她做得这样绝。
三天，整整三天…
他跑遍了镇上所有公园，怕她犯傻露宿街头，又寻遍了每个廉价旅馆，因为她总是替他省钱，电话问遍了她的亲戚好友，他想，为了她，他的面子都要丢尽了，可怎么办才好？面子和老婆，当然是老婆重要。
可即便他这么努力了，即便浑身上下一股馊味难掩，即便他灌下了一整壶酒，发出去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如果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了，她还是不肯回到他身边吗？
明明，这个世界上最在意他的人，是她。
寂静的黑夜，一杯又一杯辛辣的酒，顺着蓄满胡须的下巴，没入领口，坐在地毯上的人呆滞着一双眼，桌面上的手机依旧暗着、毫无动静。
一分钟前，他用手机拍了桌面上一个空了的酒瓶发送给她，敲下一句话：你回来好不好？
客户送予他这瓶酒的那天，他正为着连日来应酬醉酒向她道歉，他还同她保证往后会爱惜身体，还要陪伴她长久。
可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他日复一日的攀登，日复一日的勇往直前，他总想着生命有限，他需得爬得再快再高些才行，无论是为了自己未竟的梦想，还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未来。
可他没回头看过，原来在她的生命里，他缺席得太多了，缺席到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然后，不要他了。
他不为此道歉，他必不能道歉。
可他还是软了性子，只盼着，她能念着他，还能回来他的身边。
翠花回来的那个清晨，许世安已有七天没睡好觉了。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凌乱不堪的卧室，许世安不耐烦的抬起手搭在眼部，正打算翻个身继续补觉，可仿佛是心电感应般的，他一下子从床上跃起。
昨日未来得及换下的衬衣此刻皱巴巴的拧在许世安的身上，一如此刻他的内心。
门口站着的人，确实是那个令他辗转反侧了数夜的人。
她绷着一张脸，可许世安知道，她下一秒会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许世安，你好丑啊哈哈哈！”
果不其然。
看着站在门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许世安真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笑。
于是，他就这么傻愣愣的抱着被子，看着人朝他迎面走来，他下意识的张开双臂，可人家压根不理他，直直的略过他，然后，捡起地上的脏衣服，收拾起了屋子。
许世安有些泄气的丢了被子，放任整个人懒懒的跌进被窝里，躺进光里。他眯着眼，听着熟悉的呼吸声，进了梦乡。
他知道，她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他赌对了。
她心疼他，永远。
在离开许世安的七天里，翠花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许世安。
她气他，怎么能这样逼她呢？
他一惯知道自己的死穴。
她没想过真的不要他，那句伤人的话，是气话。
她只是自厌到想放弃些什么才好，如果他是她痛苦的源头，那么离开他会不会好点？
可事实是，离开他后的每一天，她都想回到他的身边。
抱着一堆臭烘烘的衣服的翠花，突然就停了动作，就这么立在床边，窗外的暖风拂过她散落在额际的碎发，阳光透过一根根偶然扬起的发丝间那错乱的缝隙，触碰到那名为“岁月静好”的空气。
她瞧着瞧着，那个挣扎在梦境与现实的人，嘴里突然嘟囔了起来。
“花…花儿，谢谢你回来…”
翠花有些想哭，她想，母亲一辈子都在耿耿于怀的“差距”，差点也成为她郁郁寡欢的魔障。她同许世安，确实有着天与地的距离，她一路狂奔的只为“配得上他”。
可她现在明白了，纵然天与地，可地在，天在，它们共生，同灭。
也许许世安也曾有那么一个奋不顾身却无可奈何的人，可现下在她眼前的人，是她奋不顾身、无可奈何，也还是想要陪伴的人。
这就足够。
凡此过往，皆为序章。
她翠花，应该有抓住幸福的勇气。
如果这辈子注定跑不出许世安的心，那就让她，在他心里住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那就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