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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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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桀骜的灵魂低下头颅,看着各家的团圆,也挂上了一抹笑容,寒风吹着高昂的口哨。
雪花盘旋着,哄闹着,悠悠落下,化作无数舞女,裙摆翩跹,脂粉的香气飘散在空中,被寒风吹向梅花,梅花笑意盈盈的分说这是谁的香味。
随着轻俏的脚步,黑夜渐远,她们闯进了温暖光亮的宫殿,臣子们觥筹交错,纷纷侧头,被她们吸引。
“友怀,你怎么不吃?你快尝尝这个糕点,好吃的”苏荆坐在陆闻旁,每吃一口就发出声音,咽下后再推销给陆闻。
陆闻推开递在嘴边的糕点,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耐,“行之呢?”
苏荆放下糕点,又拿起一粒葡萄,剥开“他被丞相叫走了,我怕你一个人无聊,就来陪你”
一粒果肉被展开一半的葡萄递来嘴边,这次陆闻没直接推开,而是抬手去拿,被苏荆躲开,递得更近了些,陆闻无奈低头咬去。
苏荆指上使力,将葡萄整粒果肉挤了出去,陆闻嘴唇沾了些汁水,还没等陆闻拿出帕子擦,苏荆就已经抬手拿着帕子擦掉了。
“好吃吗?”
陆闻点了点头,咽下葡萄,看着他,淡淡开口“你这样,很像我养的小白脸”
眼前人放下帕子,开始剥下一粒葡萄,欣然接受“可不是你养的嘛”
“你脸不白,还有…”陆闻看着再次递来的葡萄,握着他的手腕推向苏荆嘴边“不要给我剥了”
手腕上的那力气,苏荆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将葡萄挤进自己嘴里,也尝了尝那酸甜。
“果然好吃”转而又去剥橘子“我脸是不白,可是你的确养我了啊”
橘子的气味蔓延,逼退了脂粉气,陆闻眉色微动,看向他手中的橘子,回他“你现在有钱了,我没养你了”
“嗯”苏荆仔细揪下橘瓣儿上的白色纹梗,一瓣儿干净的递向陆闻“往后换我养你”
陆闻接过橘子,直接拒绝了他“不用”
苏荆完全不在意他是否拒绝,填进嘴里一块,发出好吃的声音,随后又仔细揪白色纹梗,嘴巴空闲了,叹了口气。
“哎呀,这些水果也只能在宫里吃一些了,街上的都被达官贵人定下了”
陆闻端起茶杯,掀了掀眼皮,苏荆一脸颓色,嘴里还嘟囔着“行之与丞相怎么还没说完,一会儿他宴会结束了,他就吃不着他喜欢吃的葡萄了”
“可能是去见张二小姐了吧”他放下茶杯,戳了戳苏荆“你去催催他”
苏荆瞬间扬起喜色,转头看了看他,眉飞色舞的情绪又安定下来“可是这样你就一个人在这儿了”
“那你就快去快回”
“不”苏荆看着他,扯起陆闻的衣袖,“你跟我一起去”
陆闻平静的和苏荆直白的目光对峙,随即败下阵来,起身。
苏荆脸上瞬间大喜,又拿出一个帕子小心的包了几粒葡萄,迅速藏进了长袖里,扯着陆闻的衣袖向殿后侧门走去。
陆闻看着他蹑手蹑脚,左右探头,捏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揪正,对上苏荆憨傻的眼睛,轻笑一声。
“抓到了一只小贼”
‘小贼’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以为有人看见我拿葡萄了”
陆闻不再拎他的衣领,从容的踏出踏出门槛,安抚他道“几颗葡萄而已,你全装起来也不会有人追究”
苏荆正了正神色,学着陆闻从容走出。“我看人家戏曲里,就有因为偷吃了一点,就被罚”
“你是客人,送到你桌上就是要进你肚子的”
两人穿过梅林,看向湖中的亭子,苏辛跟着丞相离开,在湖边碰上了一个女子,丞相先行离开了,只留下他们。
“张二小姐安好”苏辛恭敬拱手行礼。
来者微微欠了身子,“苏大人安好”
“我还想这般心细聪慧的是谁,原是苏探花”
“张二小姐过誉了,只是心系家人身体康健,学了些皮毛,又担忧过甚,才斗胆凭着感觉猜了猜,让您见笑了”
张泠兮看着他这幅谦逊的样子,也不拆穿他“你猜对了”
随即对上苏辛的眸子,语气沉重“这不是什么积劳成疾,也不是什么重伤昏迷”
“是梦魇,是一种毒”张泠兮看到眼前人皱起了眉头,准备继续说“我……”
“行之”
循着声音看去,陆闻缓步走来,一旁的苏荆先一步蹦蹦跳跳走来。
“行之”苏荆看了看拿着团扇挡住半张脸的张泠兮,停留了一瞬,拱手“张二小姐”
随即移开视线。“你们还没说完啊”
苏辛看着走来的陆闻对张泠兮颔首,松了松眉头,侧头温声询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好久不回来,便来寻你了”
苏辛看向陆闻,见后者点了点头,转头对张泠兮说“张二小姐继续说吧,他们无妨”
后者垂着眸子,语气依旧沉重“此病我在凛城见过,缗哂契族善用药,不少将领都死在梦魇中”
“是一种日积月累的毒,一旦梦魇,十七日后便灌不进任何汤水,只能等死”
几人眉头都皱了起来,十七日,韩缜刚好昏迷了十七日,只差一点,若是她没醒来,就会死……
苏辛有些焦急,盯着张泠兮,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微表情“就没有什么法子吗?”
眼前之人感受着他们目光中的沉重,长舒了口气“很遗憾,并没有,我也只能在人清醒时施针,再配以药物,方能压制,并不能完全清除”
“那……”苏辛的话被陆闻开口打断。
“张二小姐见过的那些病人,有自己醒来的吗?”
张泠兮抬眸看向他,轻微摇了摇头。
“那些人的清明,不过一瞬,根本来不及…”
“可是阿…”
苏辛戳了戳苏荆,转了称呼询问“可是我家里那位病患,她自己醒来了,虽然再次昏睡,吃了药也醒了”
张泠兮略微皱起了眉,思索道“我没见过这样的例子,凭古籍记载,必须要外界干扰,如果她仅靠自己就在梦魇中醒来,那定是剥皮抽骨般疼”
张泠兮看着他们个个神色难看,语气放缓“平常人醒来也极易发疯,那人你们觉得她可还正常?”
“不知道…”
几人神色复杂,因为他们也无法分辨,韩缜那番行径,是否正常,毕竟他们那般遭遇,她就算性情大变,也无可厚非。
“这是方子,兴许对你们有些用”张泠兮拿出一张方子递给苏辛“若是几时方便了,可带来让我替她施针”
张泠兮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
还未等他们几人讨论,一声清朗的呼唤传来。
“陆闻!”
几人回首看去,是太子,他快速跑近,身后还有一人费劲的跟着,气喘吁吁的喊着。
“等等,你慢些”
苏辛朝站定的穆丹阳拱手,“太子殿下安好”
随后又朝着穆丹阳身后的杨晓“杨大人”
苏荆跟着行礼,和陆闻一同不说话。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穆丹阳轻轻喘着气,脸前一片又一片氤氲。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没回话,就听到不远处有些争执的声音。
“不就一个女人,装什么清高?”
“你干什么?”一个小丫头将张泠兮拦在身后,“还想上手?”
一个男人扎耳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姿色也不错,可我现在就想看看你身后这人的真面目”
随后一声痛呼,那个丫头被一把推开,那人一只手袭向张泠兮掩面的团扇,后者侧身躲开。
“欺人太甚!!”
太子愤愤走向他们,即使加快了步伐,张泠兮的团扇已经被夺过,气力过重,导致她向一边跌去。
“小姐!!”
一旁的丫头堪堪扶住她,太子快步过去踹开继续向前的男人,背向张泠兮,以自己的广袖替她掩面,语气愤恨。
“周频,又是你!”穆丹阳欲再次抬脚,侧头吩咐了一句“替你家小姐掩上…”
说罢,便拎起周频,扬起的拳头被叫停。
“殿下!!不能打!!”
“对……太子…你不能打我…”眼前的周频慌忙认着。
杨晓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劝“今日是上元节宫宴,你不能打他,冷静…”
“可他…”穆丹阳对上杨晓的眼睛,重重舒了口气,将他放下来,后者慌忙起身爬开。
穆丹阳拿出帕子,将地上的团扇捏起来,又朝杨晓伸手,又拿来一个帕子,将团扇擦净,走向张泠兮,隔着帕子双手递呈给她。
“姑娘的团扇,擦干净了…”
一只润玉般的手轻轻拿走团扇,盈盈欠身,声如黄鹂。
“劳太子费心了”
“不妨事…”
穆丹阳这才敢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那团扇并未遮在脸上,懒洋洋的被握在手中,却只遮住了一半脖颈。
眼前人远山眉黛长,似花翻使花羞,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状似明月泛云河,舒窈纠兮,雯华若锦,不禁让穆丹阳将脑中所有夸赞女子的词汇找出来,恍惚听她温声开口。
“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副容貌罢了,不料会闹的如此……”
穆丹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慌忙背过身去,看到一侧杨晓揶揄的目光,有些磕巴的解释道“不…尽是刚才那…登徒子的错,未出阁的女子…本就不好抛头露面,而那登徒子强人所难……”
杨晓在一旁哑声说道“玉林怎么结巴了?”
穆丹阳一记眼刀过去,“筵席要结束了姑娘快快回到坐席吧”
可身后之人敏感多思“太子殿下为何如此惧怕我?难不成我容貌可怖?”
“不是的不是的”穆丹阳慌忙否定,“皇宫之大,我是怕姑娘与家人走散,况且刚才又遭遇了那样的事”
“有劳太子殿下费心”
这一句话后,穆丹阳仔细听着下文,却迟迟没有动静,看向杨晓,后者噗嗤笑出了声,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
“人家早就走了,呆子”
穆丹阳松了口气,杨晓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偷偷告诉你,这是张应臻的二姐,就是那个救了皇上的姑娘,想提亲我回去就帮你谋划”
穆丹阳脸上漫上血色,推开了杨晓,转身却看到陆闻他们,和杨晓同样揶揄的表情,脸红更甚。
苏辛朝他拱手“想来太子殿下醉了,要在湖边吹风,我等就先回去了”
陆闻和苏荆行礼,与苏辛一同转身。
穆丹阳脸上的红晕一直持续到了筵席结束,几乎每个人见到他,都会问一嘴他脸怎么这么红,刚消下又问,又回温上去。
宫宴上嘈杂,直到回到马车远离了皇宫,附近的空气完全属于他们后,几人才开始讨论那没说完的事。
苏荆又气又不解道:“缗哂契族的毒怎么会在都城里,阿肆受的伤都是劫狱时留下的,还有皇帝打的板子…”
“也许不是冲着阿肆来的,也有可能是劫狱时针对韩将军的…”苏辛拧着眉沉声道。
陆闻提醒道“凛城现如今势弱,韩将军常常去支援,如果他们除掉了韩家…”
苏辛恍惚开口“届时凛城被攻破,战乱四起,国土侵略……”
几人心口沉甸甸的,脑中思绪快速运转,这件事从韩缜单纯的梦魇,演变成了重大政事。如果说这件事是敌人的手笔,敌人在都城有奸细,借皇帝的手杀了韩将军,那他们的父母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如果这件事是皇帝做的,那这个皇帝非换不可。
“还有一事”陆闻出声拨了拨沉重的气氛“蓝城外城的村子,一半都是阿里梵人”
“什么?!!”苏荆拔高了声音。
苏辛现在都已经顾不上提醒苏荆嗓门大了,“怎么会有阿里梵的人?而且是蓝城,它离郴关那么远,他们怎么来的?!”
陆闻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被全部捕获,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消息让气氛更加沉重,几个人心乱如麻。蓝城那些阿里梵的奸细,都城也有吗?两个部落是否合作了,若是缗哂契族在都城也有奸细,那都城到底有多少是自己人?
朝堂上寒门子弟和权贵的针锋相对,私下又分化阵营,暗自争斗皇位,现如今又有不知道人数多少的奸细,若郴关和凛城有任何松懈,他们里应外合,国家就散了。
“哎呀”苏荆的惊呼将他们从这沉重的气氛中拽出来。
“怎么了?”
苏荆从袖子中拿出来那个帕子,解开,“我去找你的时候给你拿的葡萄”
他将几个完好的葡萄放在手心里,举到苏辛面前,“这几个没有碎,还可以吃”
他们在郴关,又是商人,吃不到什么好水果。今天他刚入席,没吃什么,就去找丞相了,后面又碰上张泠兮那档子事儿,回去后也没什么心情吃,苏辛看着苏荆手中的葡萄,心里泛着酸涩,接过葡萄,嘴上还在逗他。
“你不怕他们抓你了?”
苏荆出发之前就问他,宫宴上的东西是不是不能带回来,要是偷拿会被抓起来吗,苏辛当时随口吓唬他,想让他老实一些。
说起这个苏荆有些愠怒道“你还说,你就欺负我不知道,整天吓唬我!”
苏荆抱胸侧过头去,“友怀说了,我是客人,桌上的吃食随便拿也没人管我”
“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还怪我吓唬你…”
“我不和你坐一起了”苏荆气鼓鼓坐到了陆闻旁边,看了苏辛一眼,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枕在陆闻的肩膀上,不再看他。
引得苏辛笑出了声,陆闻也嘴角勾了勾。
韩凌和风凛坐在凛城的城墙上,举杯与夜色共饮,从郴关吹来的风,亲昵的揉着他们的发丝。
将军府的众人,摸着鼓起的肚皮,桌上还有好几碗饺子,只能等明天吃了,两位王副将坐在书房,喝了些酒,乐呵呵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城主府他们四人凑在一桌,规规矩矩吃完饭,又各自回了院子,不对,宁南不住城主府,他依旧住在训练营,与训练营的人又闹到了半夜。
韩缜与院里那盆兰花对视,拂开上面的落雪,将自己头上的花钗放在根茎的一旁。
拿起落雪,握在手里融了再握,冰透了一只手就换着手拿炉子,乐此不疲。
除夕夜,也算欢乐吧,算吧,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