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落》此间秋色

3、温润公子？

　　沈梨将令牌轻轻推回，声音低涩：“娘娘，您就收下吧。”
　　她欲言又止，终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日赐婚，沈长乐大闹一场心满意足离去后，元帝叫住了正要悄声退下的沈梨。
　　宫人奉上一只锦盒，盒中赫然静卧一枚乌黑药丸。元帝说，此药名为“红颜泪”，乃宫中秘药，服下后可令女子容光胜过往昔。
　　这药便如那桩婚事一般，不容拒绝。沈梨看也未看，仰首咽下。
　　咽下后，元帝才告知：此药虽好，却需在半年内服下另一味解药，否则养颜良药便会转为穿肠毒药，不出半月，容颜枯槁如老妪，五脏衰竭而亡。而后元帝道出真正意图：欲得解药，便要她安心听从安排，监视宋昭，并在他饮食中下入慢性毒药，助他诛杀宋昭。
　　至此，沈梨方才明白，元帝要她代嫁，不止是为沈长乐挡灾，更是要在宋昭身侧，光明正大地埋下一枚棋子。
　　沈梨听后，只木然应了一声“诺”，再次跪地，讨来这枚出宫令，便冷着脸退了出去。
　　思绪收回，沈梨握紧惠嫔的手，继续温声道：“娘娘，我说过要为您养老。如今我虽马上要出宫，但此话依旧作数。您先拿着令出宫，待我在相府站稳脚跟，便接您入府。届时您可日日见我，我也能承欢膝下，相伴朝夕。”
　　“这些年您待我的好，梨儿都记得。”
　　霎时间，屋内只余女人低低的啜泣声。于她而言，真假早已不再重要。
　　走出长惜阁，一阵风来，沉重殿门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梨望着满地落花，泪如雨下。今日一别，往后便是生死不见。这深宫中属于她的最后一丝温情与牵绊，也至此而断。
　　是夜，一顶小轿悄无声息抬她出了宫门。
　　喜娘引她下轿，一步步向前行去。宋府门槛极高，她几乎难以跨越。
　　“夫人，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喜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着急切。
　　沈梨知道，她哪里是怕误吉时，不过是嫌自己耽搁了她归家的时辰。
　　“夫人。”喜娘又催。
　　话音未落，沈梨利落地一把扯下头上盖头。
　　这场婚事本就是强加于她，众人不情愿，她难道就情愿么？
　　她提裙跨过门槛，抬眼只见满目鲜红。红绸扎成碗口大的花，从门楣直挂到回廊尽头，喜字张贴四处，熠熠生辉。
　　深夜的寂寥，被这一朵朵红花、一张张喜字渲染得陡然热闹，连沈梨的心也莫名跟着快跳了几分。
　　最终，她被引至一处幽静院落。其中陈设雅致用心，一器一物皆显精心备置的痕迹。
　　这反常的“礼遇”反让沈梨心生惶惑。
　　她身份特殊，宋昭如此相待，实在令她摸不着头脑。可一想到自己已服下“红颜泪”，她便又奇异地安下心来。
　　无论宋昭意欲何为，她横竖也只有半载性命。故而，他想做什么，于她而言，也不重要了。
　　夜色浓稠，沈梨却不敢睡，静卧榻上，看着窗外月光如练，那银白的月光从窗棂倾泻而入。
　　她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宫外的月，是这样圆，这样美。
　　突然，门扉轻响，一道高大身影带着夜风的微凉与淡淡酒气步入室内，默然伫立窗边，恰恰挡住了窗外那轮明月。
　　逆光之中，沈梨只能辨出他深刻的轮廓与挺拔的身姿，一袭玄色常服威压沉沉，宛如罗刹临世，无常索命。
　　宋昭见她不语，朝前走了几步。
　　这一动，月光复又流泻而入，他的容貌也清晰映入眼帘。
　　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宋国相，竟生就一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剑眉星目，唇角微扬，当真公子世无双。
　　沈梨怔怔望他，一时不知其意，念及彼此身份的尴尬，下意识朝床内缩去。
　　宋昭见她躲闪，又向前几步。
　　最终，沈梨退无可退，瑟缩于床角，吓得闭上了双眼。
　　可她静候许久，对面却毫无动静。
　　她悄然睁眼，只见宋昭正坐于床沿，微微俯身，一点点向她靠近，而后极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轻柔的动作，却让沈梨浑身一僵，瞬间绷紧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