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落》此间秋色

10、后悔

　　她捂着脸，眼中满是错愕，全然未料到沈梨竟敢还手。
　　“好你个贱人！”她怒不可遏地瞪着沈梨，娇媚面容扭曲得狰狞可怖，尖声叫道：“来人！给我拖到外面去！取我的鞭子来！”
　　女官们得令一拥而上，用麻绳将沈梨粗暴地绑在殿外一棵大树上，悬吊起来。
　　寒冬腊月，刺骨寒风狠狠刮过沈梨单薄的身躯。本就受“红颜泪”折磨的身体愈发透支，面色苍白如纸。
　　沈长乐提着一柄暗红血迹斑斑、布满倒刺的长鞭，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笑意：“沈梨，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以下犯上，不敬公主——罚一百鞭！”
　　话音未落，鞭影已携着风声狠狠落下！
　　第一鞭便撕开了皮肉，鲜血自伤口缓缓渗出。沈梨强忍剧痛，带着悲悯望向长乐，轻声道：“我知道你今日引我来，不过是想除我而后快。可是沈长乐，即便我死了，你也不会如愿。他能娶任何人……唯独不会娶你。”
　　沈长乐闻言眼中愤恨更盛，挥鞭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剧烈的疼痛周而复始，绽开的伤口还未及让她喘息，下一鞭又至。
　　“住手！”
　　熟悉的嗓音骤然响起。在沈梨即将昏厥之际，她看见了宋昭。他疾步而来，衣摆沾满污泥。
　　她望着光影重叠的他，微微一笑。
　　原来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沈长乐见是宋昭，吓得慌忙丢下鞭子，语无伦次地解释：“宋昭，是这样的……她不听话我才……其实我平常……”
　　不待她说完，宋昭便冷声打断：“内子纵有不是，也当时宫令处置。公主此举，是否越矩了？”
　　解开绳索后，宋昭俯身小心翼翼查看沈梨伤势。当看见那纵横交错的鞭痕时，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
　　他猛地抬头，目光冷冽如刀锋直刺沈长乐，一字一句道：“更何况，她早已不是宫中之人——她是我的夫人！”
　　往日温文尔雅的宋昭此刻骇得沈长乐连连后退，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昭脱下自己的大氅，将沈梨仔细包裹，打横抱起便要离去。
　　惊魂未定的沈长乐见他要走，猛地回神。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宋昭对沈梨用情至深。
　　她不甘地嘶喊：“宋昭，凭什么是她？！”
　　凭什么？
　　就凭八岁那年宫宴，他被那些公子小姐捉弄锁在冷宫时，是她砸开锁救了他，还带他去御膳房寻吃食。
　　他感受着怀中人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不由得加快脚步。
　　他原以为这只是场寻常赌气，他在等沈梨低头，等她求自己回心转意，留在他身边。
　　不曾想，险些永失所爱。
　　思及此，他的步伐又急了几分。
　　他想，从今往后沈梨如何都好，哪怕她要离开他去追寻天地广阔，他也愿助她一臂之力——只求她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沈长乐望着宋昭痛心的神情，死死攥紧手中皮鞭。她朝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宋昭，你知不知道，她是——”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不在乎。
　　回到相府，宋昭即刻唤来府医。
　　他就伫立一旁，看着她们清洗、上药、包扎，而后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
　　守了一天一夜，沈梨终于悠悠转醒。
　　鞭伤虽未及骨，可鞭上倒刺与沾着的盐水让她皮开肉绽的伤口痛楚倍增。
　　甫一醒来，便觉浑身如遭毒虫啃噬。
　　她细微的动静惊醒了宋昭。
　　“你醒了？”他惊喜的声音响起。
　　沈梨望着眼前胡茬凌乱、眼眶泛红的宋昭，鼻尖一酸，也跟着红了眼眶。
　　这世间，终究多了一个爱她的人。可惜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养伤期间，宋昭的照料可谓无微不至。
　　所有汤药，他次次亲试温度，才一勺勺喂至她唇边。有时她想自己来，却被他以眼神制止，严肃道：“别动，当心扯裂伤口。”
　　换药之时，亦是他亲自动手。动作轻柔小心，宛若对待稀世珍宝。
　　夜里她因伤痛辗转难眠，稍有动静，守在外间的他便会立刻察觉，悄然步入内室，或为她掖好被角，或递上一杯温水。有时他只是静立榻边片刻，确认她无恙后方才离去。
　　这般细致入微的呵护，竟让沈梨原本走向终点的生命又延续了数日。
　　只是夜间频繁的咳嗽与五脏六腑钻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红颜泪”的毒性，已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