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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江临番外 ...

  •   江临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叫谢清清的女生,是在初二下学期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
      那时他刚随父母工作调动转学到梨市实验中学不久,性格里的安静内向在新环境里被放大成一种近乎孤僻的疏离。
      他习惯独来独往,课间总是一个人靠在走廊尽头看书,或是站在操场边缘看别人打球。
      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他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像一株生长在角落的植物,安静地汲取着属于自己的养分。
      那天,他照例在午休时溜出喧闹的教室,想去图书馆还书。经过教学楼后面那片少有人来的小花园时,他听到了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女声。
      “哎呀!怎么办呀!下不来了!”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棵不高不矮的桂花树上,一个穿着浅蓝色校服裙的女生正卡在枝桠间,她的裙子被一根顽皮的树枝勾住了,上不得,也下不得,显得十分狼狈。
      她微微仰着脸,阳光洒在她光洁的额头和焦急泛红的脸颊上,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一双大眼睛因为着急而显得格外明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是谢清清。江临认得她。她是二班的班长,成绩好,性格开朗,像一颗小太阳,在年级里很出名。
      他常在各种表彰大会上听到她的名字,也偶尔在走廊里看到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和同学叽叽喳喳地说笑。
      她的世界,似乎总是充满阳光和喧闹,与他寂静的天地截然不同。
      此刻,这颗小太阳遇到了麻烦。
      江临站在原地,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避免不必要的接触和麻烦。
      他一向如此。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副窘迫又可爱的样子,看着她因为努力想挣脱而微微嘟起的嘴唇,他心底某根陌生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极其微弱地冒了出来。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谢清清似乎尝试着又动了一下,结果树枝勾得更紧,她轻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失去平衡。
      江临的心脏莫名地跟着一紧。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快步走了过去。
      他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她。
      距离近了,更能看清她脸上的细微表情,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着小小的、有些无措的他。
      “别乱动。”他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曾料想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安抚的意味。
      谢清清听到声音,惊讶地低下头,看到树下的他时,眼睛瞪得更大了,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比刚才更加窘迫。“江……江临同学?”她显然也认得这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学霸。
      “嗯。”江临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个勾住她裙子的树枝上。他个子高,伸出手,很轻易地就够到了那个位置。“我帮你。”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坏她的裙子,或者……碰到她。
      指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似乎能感受到她腿部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
      他的耳根有些发烫,心跳也比平时快了一些。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专注于解开那个小小的“陷阱”。
      很快,树枝被轻轻掰开,裙角获得了自由。

      “好了。”他收回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谢清清松了一口气,灵活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裙摆扬起一个青春的弧度。
      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啊江临同学!太感谢了!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在上面挂到上课铃响了!”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像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明亮得有些晃眼。
      江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盯着地面,低声说:“不用谢。以后小心点。”
      “嗯嗯!我知道啦!”谢清清用力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塞到他手里,“喏,谢礼!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说完,她也不等他反应,就像只快乐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像是茉莉花的清香,和她清脆的“再见”声。
      江临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掌心里那颗还带着她体温的、橙子味的水果糖。
      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他握紧了糖,指尖传来硬硬的触感。
      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陌生的涟漪。

      那天之后,江临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活泼的身影。
      做课间操时,他会透过窗户,看到她在操场上认真做操的样子,动作标准,马尾辫随着节奏一甩一甩;去办公室交作业时,会偶遇她抱着作业本和老师交谈,侧脸带着专注的神情;甚至在食堂,他也会下意识地看向她常坐的位置,看着她和朋友边吃边笑,眉眼弯弯。
      他依旧沉默,依旧独来独往,但内心那片寂静的湖泊,却因为多了一道阳光的影子,而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觉得,那种喧闹和明亮,似乎……也并不完全让人讨厌。
      他甚至开始期待每天清晨走进教室时,能听到她和同桌说笑的声音;期待物理课上,老师点名让她回答问题时,她微微蹙眉思考的模样;期待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她能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像对其他人那样的微笑。
      然而,期待越多,一种莫名的怯懦和自卑也悄然滋生。
      他是如此普通,如此乏味,像一本装帧朴素、内容枯燥的书,如何能吸引那颗耀眼星辰的注意?
      她身边围绕着那么多阳光开朗的同学,他又算什么呢?
      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目光和心思,用更加冰冷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才能不让自己那点隐秘的期待,暴露在阳光下,沦为笑柄。
      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到初三。
      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培优班,有了更多见面的机会,但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晚自习结束的雨夜。

      那天雨下得很大,江临因为一道竞赛题在教室留到很晚。等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教学楼里已经几乎没人了。
      他走到一楼大厅,却发现谢清清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她没带伞。
      鬼使神差地,江临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看着她不时望向雨幕的侧脸,那种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冲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伞,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像只是出于同学间最基本的礼貌:
      “你没带伞?”
      谢清清闻声回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嗯,早上出门天气还好好的……”
      江临沉默了一下,内心经历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声音有些干涩:“我的……借你。”
      谢清清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那把黑色的、看起来和他一样沉默的伞,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等我爸来接我就好了!你把伞给我,你怎么办?”
      “我……等人。”江临撒了个谎,语气生硬地把伞塞进她手里,不容拒绝,“雨大,早点回去。”
      说完,他不敢再看她的反应,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冲进了茫茫雨幕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校服,但他却感觉不到冷,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脸颊滚烫。
      他甚至能听到身后传来谢清清带着担忧的喊声:“江临!江临!你等等!伞……”
      他没有回头,反而跑得更快了。
      直到跑出很远,确定她看不到他了,才在一个公交站台的雨棚下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紧张和一丝隐秘快乐的满足感。
      他把她安全地留在了干燥的地方。这就够了。

      第二天,谢清清把伞还给了他,还附带了一包纸巾和一句真诚的“谢谢”。
      那把普通的黑伞,因为沾染了她的气息和这份记忆,在江临眼中变得格外不同。
      他小心地把伞收好,像珍藏一个秘密。
      从那以后,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一层微妙的联系。
      谢清清开始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会在他值日时帮他擦黑板,会在他比赛前小声说一句“加油”。
      虽然依旧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但江临能感觉到,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诚的友好和……或许是一点点好奇?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他像一棵渴望阳光的植物,终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照耀,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尤其是物理,因为那是她相对薄弱的科目,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有机会……帮到她。

      中考结束,他们双双考入梨市实验中学高中部,并且再次分到了同一个班。
      当在分班名单上看到彼此的名字紧挨着时,江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隐秘的喜悦像藤蔓一样悄悄爬满了心房。
      也许,这是命运给他的又一次机会?

      然而,高中生活的序幕刚刚拉开,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却将他再次推入了冰窖。
      父母因长期矛盾爆发激烈争吵,最终决定离婚。家里压抑冰冷的气氛,父母互相的指责和漠视,让江临本就内向的性格变得更加阴郁和敏感。
      他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用冷漠的尖刺保护着自己脆弱的内在。
      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不与人交流,每天只是机械地上学、放学、做题。
      他害怕看到别人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更害怕……让谢清清看到自己如此不堪和狼狈的一面。
      他下意识地疏远了她,在她投来关切的目光时,他总是迅速移开视线,或者用更冰冷的态度回应。
      他看到她眼中的困惑和失落,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但他别无选择。
      他觉得自己像身处一片泥沼,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去靠近那片他向往的阳光?
      他怕自己的阴郁和不幸,会沾染了她。
      他以为,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
      看着她依旧明媚的笑容,看着她继续在她阳光灿烂的世界里发光发热,这就够了。
      这份卑微的、无声的守望,成了他灰暗高中时光里,唯一微弱的光亮。

      高中的日子,在试卷和书本的缝隙中悄然流淌。
      江临依旧将自己封闭在沉默的壳里,用优异的成绩和拒人千里的冷漠,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他像一座孤岛,看着谢清清那片阳光灿烂的大陆,却不敢让航船靠近,生怕自己的贫瘠与荒芜,会玷污了那份美好。
      然而,谢清清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融化冰层的温暖力量。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疏离而放弃靠近,反而像一只执着的小太阳,用她特有的方式,一点点地、试探性地,照耀着他冰冷的世界。

      那个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冽。江临正独自一人在家,对着物理竞赛题集冥思苦想。
      父母离婚后,家里总是空荡荡的,节日的氛围与他无关。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谢清清”三个字时,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握着听筒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她怎么会打电话来?
      “喂?”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传来她清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问他有没有空,想约他出去放仙女棒。
      这个提议幼稚得让他想立刻拒绝。
      他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安静,对这种喧闹的、属于“正常人”的节日活动,本能地感到排斥和不适。
      可是,听着她语气里那份掩饰不住的期待,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句“不行”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此刻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嘟起的嘴唇。
      鬼使神差地,他低声问:“……去哪里放?”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挂掉电话,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面无表情、眼神阴郁的自己,第一次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换上了一件看起来稍微新一点的外套,围上了那条她之前送的、带着淡淡香气的灰色围巾。
      约定的地点在清音山顶,可以俯瞰大半个梨市的夜景。
      他到的时候,谢清清已经等在那里了,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像雪地里一团跳跃的火焰,在寒风中搓着手,呵出白气。
      看到他,她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一刻,江临觉得,山顶刺骨的寒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兴奋地拿出仙女棒,笨拙地用打火机点燃。
      嗤的一声,金色的火花迸溅开来,在她周围划出绚丽的光弧,照亮了她冻得微红却洋溢着快乐的脸庞。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举着燃烧的仙女棒在空中画圈,笑声清脆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
      江临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着细碎的光芒。
      他从未觉得,这种看似无聊的游戏,竟然可以如此……好看。
      他甚至在她递过来一根点燃的仙女棒时,没有拒绝,学着她的样子,握在手里,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美丽。
      当零点的钟声隐约从城市中心传来,烟花在远处夜空炸开时,谢清清突然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像个最虔诚的信徒,低声许愿。
      江临看着她被烟花光芒勾勒出的柔和侧脸,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柔软情绪。
      他甚至……有点想知道,她许了什么愿。
      会不会……和他有一点点关系?
      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微微发烫,他迅速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很少说话,但气氛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尴尬和冰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宁静的和谐。
      江临甚至觉得,偶尔参与一下这种“正常”的活动,似乎……也并不坏。

      谢清清似乎从那晚之后,找到了“攻克”他这座冰山的窍门——用各种看似“不经意”的邀约。
      去猫咖,就是其中之一。
      当她说出这个提议时,江临的内心是抗拒的。
      他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猫咖那种充满活力和不可控因素的环境,让他感到不安。
      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那句“不去”再次哽在喉咙。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跟在她身后。

      果然,猫咖里的场景让他浑身不自在。
      猫咪们上蹿下跳,喵喵直叫,谢清清却像进了天堂,兴奋地逗弄着每一只猫,笑声不断。
      江临只能僵硬地坐在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当他看到谢清清试图去摸那只趴在最高处的、看起来很高冷的银渐层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只猫的眼神,带着野性和警惕。
      果然!就在谢清清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猫背的瞬间,那只猫毫无征兆地抬爪一挥!
      “啊!”
      谢清清的惊叫声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江临所有的冷静和疏离。
      他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以自己都未曾想象的速度冲到了她身边。
      看到她捂着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缝间渗出刺眼的红色时,江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恐慌、愤怒、心疼……各种激烈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将他平日里所有的克制和冷静烧得灰飞烟灭。
      “怎么了?抓到哪里了?严不严重?”他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他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什么保持距离,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想查看伤势,动作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和小心翼翼。
      看到她鼻梁上那道明显的红痕和血珠,看到她因为疼痛和惊吓而苍白的脸色,江临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丝戾气。
      他恨不得把那只伤人的猫揪过来教训一顿。
      “江临——我破相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搔过他的心尖,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别怕,别用手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安抚的力量。
      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以便更清楚地查看伤口。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火辣辣的皮肤时,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
      “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留疤。”他仔细看了看,用尽可能肯定的语气安慰她,尽管他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擂破胸膛。
      他迅速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按压在伤口周围,吸掉血珠,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先去处理一下。”他当机立断,也顾不上什么猫咖的规定了,揽住谢清清的肩膀,半护着她,快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有事。

      在洗手间,他用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清洗伤口,又问店员要了碘伏棉签,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地为她消毒。
      整个过程,他都紧抿着唇,神情专注而严肃,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能感觉到她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气,每一次都让他的心揪紧一分。
      直到消毒完毕,看着那道不再渗血的红痕,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的谢清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哄劝:“好了,没事了。只是表皮伤,过两天就好了。”
      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动作生涩,却充满了珍视。
      指尖温热而略带薄茧的触感划过皮肤,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耳根迅速泛红。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轻咳一声:“走吧,我带你去药店买个创可贴。”

      从猫咖出来,他坚持送她回家。
      一路上,他都沉默着,但揽着她肩膀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他感受着她依靠在自己身侧的重量,心里那种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满足感交织在一起。
      他忽然觉得,也许……偶尔失控一下,也不错。

      “江临,你帮我扶着点凳子,再把照片和胶带递给我就行。”她笑嘻嘻地说,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
      江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凳子腿。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扶在凳子上,给人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他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上贴照片,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心里那点不情愿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宁静的满足感所取代。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和胶带被撕开的“刺啦”声。
      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江临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在上面忙碌,他在下面守护,像一种无言的默契。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在最不经意的瞬间。
      看到谢清清从凳子上摔下来的那一刻,江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蹲下身来到她旁边,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小脸和不断涌出的眼泪,听着她喊疼,江临的脸色也变了,心疼和焦急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顾不上其他,当机立断,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沉声道:“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背起她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盈和因为疼痛而微微的颤抖。
      他稳稳地站起身,双手托住她的腿弯,快步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却很稳,生怕颠簸到她。
      趴在他的背上,谢清清的脸颊贴着他颈侧温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为紧张和快步行走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江临的心跳得飞快,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她的伤势,另一方面……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让他整个身体都微微僵硬,耳根不受控制地红透了。

      到了医务室,看着校医处理伤口,看着她因为消毒水刺痛而轻呼,江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他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些疼痛。
      当一切处理完毕,他再次背起她回教室。
      走在被夕阳拉长影子的林荫道上,谢清清忽然轻声问:“江临,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分开啊?”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江临的心。
      他沉默了几秒,感受着背上她的重量和依赖,然后用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低沉而清晰地回答:
      “不会。”
      他不会允许他们分开。
      至少,在他还能守护她的范围内,他不会。

      至于那次提前溜出学校去奶茶店,对江临来说,更像是一次打破规则的、带着隐秘刺激和快乐的冒险。
      当谢清清猫着腰溜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提议逃课时,江临的第一反应是荒谬和拒绝。
      逃课?
      这完全不符合他循规蹈矩的优等生行为准则。
      但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准备干坏事的小猫一样的狡黠表情,听着她软软的恳求,他那套固有的原则竟然开始松动。
      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她那种充满活力和冒险精神的提议,仿佛跟着她,就能触摸到一个他从未体验过的、更加鲜活和自由的世界。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有些无奈地低声道:“……就一会儿。”
      成功溜出学校,走在午后安静的小街上,看着谢清清像只出笼的小鸟般雀跃的背影,江临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不错。
      在奶茶店里,被老板江旭调侃是谢清清“男朋友”时,江临整个人都僵住了,白皙的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的虾子。
      他窘迫得不敢看谢清清,更不敢看江旭,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脏狂跳。
      男朋友……这三个字像魔咒,让他慌乱,却又……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窃喜。
      而谢清清慌忙否认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点完单,两人在角落坐下,狭小的卡座空间里,弥漫着奶茶的香甜和一种微妙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气氛。
      江临紧张得手心冒汗,只能小口喝着柠檬水来掩饰。
      当谢清清旧事重提,轻声问他:“江旭哥刚才说的话……你……你怎么想啊?”时,江临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握着杯子的手收紧,指节泛白,沉默了很久,才用低得几乎听不见、底气不足的声音说:“……他……乱说的。”
      这欲盖弥彰的否认,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烫得厉害,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泄露了心底最真实的、汹涌的情感。
      看着她笑眯眯地、故意拖长语调说“哦~乱说的啊……”,江临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虽然那眼神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更像撒娇:“……喝你的奶茶!”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她的直白和调侃,也越来越……享受这种被她“特殊对待”的感觉。
      这些看似琐碎的日常片段,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谢清清用她的热情和执着,一点点串联起来,在江临灰暗单调的青春里,编织出了一段独特而温暖的记忆。
      他依旧沉默,依旧不善于表达,但他冰冷的外壳,确实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缕执着而温暖的阳光,融化出了细小的裂缝。
      而他,也开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回应这份来之不易的靠近。

      高考结束,像一场漫长战役的终结。填报志愿那天,江临对着电脑屏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痛苦。
      675,他的分数,足够让他轻松进入梦想中的P大或T大的物理系。
      那是他寒窗苦读多年的目标,是通往更广阔学术天地的阶梯。
      他也曾以为,这会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
      可是,屏幕的另一端,志愿填报系统的信息提示着他,谢清清的分数也出来了,653分,一个非常出色的成绩。以他对她的了解,以及他们之间那个心照不宣的、“梨大之约”的模糊影子,江临又想到许洛川给他传的消息说她很有可能留在榆市读大学。
      梨大…榆大相隔很远很远。
      一个清晰的抉择摆在他面前:是根据约定选择梨大,还是选那个更有可能见到她的榆大。
      选择梨大,如果她早就忘了约定呢,大学的新环境,距离的阻隔,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他害怕失去她,害怕那份他小心翼翼珍藏的、刚刚萌芽的情感,会枯萎在距离的沙漠里。
      选择榆大,她曾经说过,她极有可能留在那里,更有可能在那里见到她。

      最终,在截止时间的最后一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和巨大的痛苦,他颤抖着手指,在第一志愿栏里,输入了“榆市大学”。
      榆大,和梨大并肩的全国顶尖大学,不过离的却很远很远。
      点击“提交”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谢清清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已经见到了谢清清。

      当后来在班级群里,看到谢清清填报了梨大,并俏皮地回复“秘密”时,他对着屏幕,苦涩的笑了。
      那声“秘密”里,是否也包含着一丝对他的期待?
      他以为他会在榆大,他想去找她,可是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的平行线,注定会错过。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大学生活如期展开。榆大的校园很大,也很美,但江临却感觉无比空旷和孤独。没有谢清清在身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他把自己埋进书海和实验室,用近乎自虐的勤奋来麻痹自己,试图用学术上的成就来填补内心的巨大空洞。
      他下载回了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用过的、叫“时光印记”的日记软件,重新登录了那个账号。这成了他唯一宣泄的出口。他不敢联系她,不敢打听她的消息,只能通过这种隐秘的方式,记录下自己对她的思念、关注、以及无尽的悔恨和挣扎。
      【一月二十七日,雪,她走了。梨市空了。】——这是他得知她顺利入学梨大后的心情。
      【六月十九日,晴。听说她考得很好。她一直很聪明。】——从高中同学那里偶然听到的消息。
      【三月二十三日,晴。在光荣榜看到她的名字,在榆市一中。离我很远。】——一次偶然在网络上看到母校的光荣榜更新。
      【六月九日,雨。高考结束了。她……会去哪里?】——等待放榜时的焦灼。
      【八月二十七日,闷热。录取通知书到了。梨大。她回来了。而我,失约了。对不起,清清。】——最痛苦的一条记录,充满了自我谴责。

      他知道她回到了梨市,那个充满他们共同回忆的城市。而他,却去了没有她的榆市。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他像一个可耻的窥探者,通过一切可能的渠道,默默关注着她的动态。
      在校园论坛的匿名帖里看到别人偷拍到的她的身影,他会保存下来,反复观看。
      听说她生病住院,他担心得整夜睡不着,却找不到任何立场去问候。
      知道她顺利毕业,他由衷地为她高兴,却又感到深深的失落。

      时间一年年过去,他看着她似乎在梨大过得很好,学业优秀,朋友环绕。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离开是正确的。她值得更好的、更阳光的生活,而不是被他这样阴郁的人拖累。
      辛杳的葬礼与最后的凝望
      二十六岁那年,他得知了辛杳去世的噩耗。那个活泼开朗、总是叫谢清清“清清姐”的女孩,竟然被骨癌夺去了生命。震惊和悲痛之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清清。她一定很难过。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最早的一班车票,赶回梨市,参加了辛杳的葬礼。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方,穿着黑色的西装,像一抹沉默的影子。他看到了谢清清。
      她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亲友中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
      她瘦了,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江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多想走过去,像以前那样,轻轻抱住她,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可是,他不能。他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用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轮廓,将她的悲伤刻在心里。
      当葬礼结束,人群开始散去时,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恍惚地独自走向门口。
      就在她经过他身边不远时,她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临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他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然而,只是短短一瞬。谢清清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迅速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没有回头。
      那一刻,江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他那点卑微的、偷偷的注视,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种困扰和难堪。他站在空荡荡的礼堂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中一片冰冷的绝望。
      那一眼,成了他记忆中,关于她的最后定格。

      从那以后,江临彻底切断了所有可能关注到谢清清的渠道。
      他删除了那个日记软件,虽然后来又忍不住重新下载,但不再频繁更新,不再向任何人打听她的消息。
      他强迫自己接受现实,接受他们早已是两条平行线的事实。
      他开始尝试“正常”的生活。家里父母的关系依旧冷淡,但至少不再激烈争吵。
      他们开始催促他的个人问题。
      在父母和朋友的介绍下,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叫秦秋喃。
      她是个安静温柔的姑娘,在榆市图书馆工作,喜欢看书,话不多,气质沉静。
      和她相处,很平静,没有波澜,也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但江临觉得,这样或许也好。

      他累了,不想再经历那种炽热灼人、却又求而不得的感情了。
      他需要一种安稳的、可以预见的未来。
      秦秋喃不介意他的沉默,不追问他的过去,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他们像大多数适婚的男女一样,按部就班地约会、见家长、商量未来。
      当双方父母都觉得时机成熟,提议结婚时,江临没有反对。
      他想,也许婚姻是告别过去、开始新生活的最好方式。他需要一种仪式感,来埋葬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春,来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他已经走出来了。

      婚礼定在八月五日。一个普通的日子。
      婚礼前夜,他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个尘封的日记软件,写下了最后一条日记:
      【八月五日,晴。要结婚了。】
      像是在做一个最终的告别。

      婚礼那天,天气很好。他在宾客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高中同学,大学朋友。他努力保持着微笑,应对着各种祝福。仪式即将开始前,他在人群中,似乎瞥见了一个极其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礼堂最角落的位置,一闪而过,快得让他以为是幻觉。
      是……她吗?
      他的心猛地一缩,但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
      她怎么会来?
      她应该早已开始了没有他的、幸福的生活。这一定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挽起身边新娘的手臂,走向红毯的尽头。他将所有的犹豫和杂念都抛在脑后,告诉自己,从今天起,江临的人生,将开启新的篇章。
      至于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被岁月尘封的名字,就让它永远留在过去吧。有些爱,注定只能无声地开始,再无声地结束。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或许曾激起过波澜,但最终,只会沉入无尽的黑暗,再无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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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暗恋这颗酸涩的糖果》全文已优化完结 姊妹篇《絮落不见影》已完结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