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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谢清清番外 ...

  •   对于曾经青春的记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谢清清差不多有些淡忘。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颗对于那个少年热烈跳动的心跳。因为那是她对于那个少年的喜欢。

      时间是一条沉默而坚定的河流,裹挟着每个人,不可逆转地向前奔流。
      与周洛结婚后的日子,像缓缓铺开的画卷,平静、温暖,带着烟火人间的踏实感。
      谢清清努力扮演着妻子、医生的角色,将生活经营得井井有条。
      周洛是个近乎完美的伴侣,体贴、尊重,给予她足够的空间和安全感。
      她以为自己终于将过往妥善安放,开始了崭新的人生篇章。
      然而,有些根植于生命深处的印记,并非时间能够轻易抹平。它们更像河床下的暗礁,平时隐匿不见,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因水流的变化而突兀地显露出来,撞得人心头震荡。
      一次难得的短期休假,周洛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无法同行,谢清清便动了回榆市看看的念头。
      那里有她高中最后一年仓促而灰暗的记忆,也有母亲曾经养病居住过的痕迹。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牵引,她想去看看,或许,也是一种对过去某种程度的正式告别。
      榆市的变化不大,街道依旧熟悉,只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梨市不同的、更缓慢宁静的气息。
      她去了以前和母亲常去的公园,走了走曾经上学必经的林荫道,最后,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那座位于城郊山上的静安寺。
      记忆的闸门打开,那个高考后与母亲同来的、弥漫着香火和草木清香的夏日午后,清晰地浮现出来。
      记得当时,母亲在这里为她祈求平安顺遂,而她……在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怀着怎样一种卑微而炽烈的私心,写下了那张红色的许愿签。
      【可不可以让我贪心一次,让我再见到他一面。】
      那句话,仿佛还带着当年笔尖的颤抖和心跳的余温,隔着数年的光阴,再次灼烫了她的心。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想去看一看。看看那棵树,看看那张可能早已不复存在的纸条。像完成一个仪式,为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春,画上一个有始有终的句点。
      她再次踏上了那条蜿蜒的山路。夏日草木葱茏,蝉鸣聒噪,与记忆中的景象重叠又疏离。
      静安寺依旧清幽安静,香客不多,只有悠远的钟声和诵经声,涤荡着尘世的喧嚣。

      她径直走向庭院中央那棵菩提树。树干依旧粗壮,枝叶繁茂如华盖,只是上面系着的许愿带似乎更多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棵结满了世人心愿的奇异之树。红、黄、粉、绿……五彩斑斓,在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纸条中急切地搜寻着,凭着模糊的记忆,寻找着当年她系上去的那个方位和高度。岁月流逝,风雨侵蚀,许多纸条已经褪色、破损,字迹模糊难辨。
      找了许久,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那张承载了她当年全部痴念的纸条早已化为尘土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根较低矮的、靠近主干的老枝上。
      那里,系着一张几乎完全褪成浅白色的纸条,边缘破损,在风中脆弱地颤抖着。但依稀可见,上面用钢笔写下的字迹,虽然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留存着轮廓。那笔迹,她认得——清秀、工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是她的字。
      ……贪心一次……再见……一面……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她记忆的锁孔,发出“咔哒”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经历高考、对未来充满迷茫、心底却燃烧着不灭痴念的少女,站在这里,怀着最虔诚又最忐忑的心情,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这小小的一方红纸。
      酸楚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鼻腔和眼眶。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张脆弱发脆的纸条,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
      它竟然还在。
      经历了数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它竟然还顽强地挂在这里,见证着她当年那份卑微而炽热的愿望。

      愿望……实现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实现了。她后来确实见到了他,在梨大,在街头,甚至……在他的婚礼上。
      可那样的“见到”,与她当年祈求的“再见一面”,早已是天壤之别。
      命运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幽默感,回应了她的“贪心”。

      就在她对着那张褪色的许愿签出神,沉浸在复杂的感伤中时,身旁响起一个略带迟疑和惊讶的男声:
      “谢……谢清清?是你吗?”
      谢清清猛地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休闲、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男人正站在几步开外,一脸不确定地看着她。那张脸有些熟悉,她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着。
      “你是……?”她微微蹙眉。
      “真是你啊!我是陈明远啊!高中时坐你后排那个!江临的同桌,记得吗?”男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江临的同桌……陈明远……
      记忆的碎片瞬间拼接起来。
      是了,那个总是笑眯眯、成绩也很好、和江临关系不错的男生。
      谢清清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任何与“江临”这个名字相关的人或事,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总能轻易激起她内心的涟漪,即使她以为自己早已平静。
      “陈明远!好久不见!”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礼貌而略带疏离的微笑,“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太巧了!我陪我爸妈来上香。”陈明远显得很热情,打量着她,“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漂亮。听说你在梨大附院当医生?真厉害!”
      “谢谢,你呢?”谢清清客套地寒暄着,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名字的主人。她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出过多的关注。
      “我啊,就在榆大教书,混日子呗。”陈明远笑了笑,话题却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那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说起来,你……后来有见过江临吗?”
      来了。谢清清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嗯,见过几次。听说他……结婚了?”她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的寻常问候。
      “对,去年结的婚。”陈明远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老婆是榆市本地人,挺文静的一个姑娘。他现在也在榆大,我们偶尔还能碰面。”
      “哦,那挺好。”谢清清垂下眼睫,轻声应道,心里却像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榆市……他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过上了与她毫无交集的生活。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菩提树叶的沙沙声。
      谢清清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陈明远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带着点回忆和唏嘘的语气开口说道:
      “说起来,有件事……可能现在说也没什么意义了,但当年,还挺让我印象深刻的。”
      谢清清抬起头,看向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陈明远推了推眼镜,目光投向远处,仿佛陷入了回忆:“就是大二那年暑假,我们高中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聚会,江临也来了。那天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喝得有点多……我从没见过他喝成那样。”
      谢清清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指尖微微发凉。她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后来散场的时候,我扶他回去。他醉得厉害,走路都不稳了。”陈明远顿了顿,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谢清清一眼,才缓缓继续道,“走到半路,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一遍遍地、含混不清地问我……问我……”
      陈明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郑重:
      “他问我:‘明远,你说……谢清清……她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谢清清的脑海中炸开!瞬间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炸得粉碎!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和麻木!
      她为什么……就不能等等他?
      等等他?
      等什么?
      她从来都不知道要等什么。
      她以为他选择了榆大,是早已决定好的远离。
      她以为他的沉默和疏离,就是最明确的拒绝。
      她以为……她所有的等待和期盼,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陈明远没有察觉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僵直的身体,依旧沉浸在回忆里,叹了口气:“然后他就一直重复这句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最后,他靠在我肩膀上,特别小声、特别痛苦地说了一句……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明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复述了那句尘封在岁月里、却在此刻拥有雷霆万钧之力的话:
      “他说:‘明远,我喜欢她……我真的……好喜欢谢清清啊……’”
      我喜欢她……
      真的好喜欢谢清清啊……
      这几个字,像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残忍地,剖开了谢清清自以为早已愈合的伤疤,露出了底下从未真正结痂的、鲜血淋漓的血肉。

      原来……是真的。
      那些日记不是她孤独的臆想。
      那份深藏的感情,是真实存在过的。
      而且,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沉,更加痛苦。
      他喝醉后无助的追问,他哽咽的告白……这些画面,像电影镜头般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与她记忆中他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漠的脸,形成了最残忍、最讽刺的对比。
      巨大的震惊、铺天盖地的酸楚、以及一种被命运狠狠捉弄了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悔恨,像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感觉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得不伸手扶住身旁粗糙的菩提树干,才能勉强站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告诉她?
      为什么他要隐藏得那么好?
      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和该死的误会?

      “唉,那时候都年轻,可能都有自己的顾虑吧。”陈明远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也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那个,我爸妈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啊。再见,清清!”
      陈明远匆匆告别,离开了。留下谢清清一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僵立在菩提树下。

      风吹动着树上成千上万的许愿带,发出细碎的呜咽般的声音。那张属于她的、褪色的许愿签,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脆弱地晃动着。
      她实现了“再见他一面”的愿望,甚至见到了无数次。
      可她从未知道,在那无数次的“见到”背后,隐藏着这样一场汹涌而无声的、属于两个人的盛大暗恋和错过。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这棵被视为智慧与觉悟象征的菩提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苦涩的弧度。
      佛家讲求缘分,讲求放下。
      可她与江临之间,这算是什么缘?
      又该如何放下?
      她以为的放下,不过是把一座活火山强行掩埋在了平静的地表之下。
      而陈明远今日无意间抛下的这颗石子,轻而易举地就击穿了所有伪装,引发了内心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山的,又是怎么回到酒店的。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陈明远的那几句话,回荡着江临醉后痛苦的呢喃。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要点开那个尘封的日记软件,手指却颤抖得无法操作。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刻买一张票,冲到榆大,找到江临,问问他:为什么?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彼此错过?
      可是,问了又能怎样呢?
      他已经结婚了。她也有了周洛。
      一切,都太迟了。迟了整整一个青春,迟了无数个本该可以相拥的日夜。

      她瘫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这一次的眼泪,不是为了失去的爱情,而是为了那场本可以拥有、却最终败给了沉默、误会和时代的、无比惨烈的错过。
      原来,最痛的,不是爱而不得。
      而是,我们原本可以相爱,却最终,失之交臂。

      窗外,榆市的夜色渐渐深沉。而谢清清的心,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迟到了多年的真相面前,彻底迷失在了时光的迷宫里,找不到出口。那棵菩提树下的许愿签,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提醒着她,命运曾经给过她怎样的希望,又最终,给予了怎样残忍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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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暗恋这颗酸涩的糖果》全文已优化完结 姊妹篇《絮落不见影》已完结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