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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夏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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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尔璐琢磨了整晚,关于喜欢或兴趣的区别,下睑浮出失眠后的淡青。
“尔璐妹妹,我大清早坐飞机回来,都没你困得离谱。”梁奕珩踏进玄关,放好最后一个搬家用的收纳纸箱,“现在是下午,你昨晚跟人打架去了?”
“对对对,我和我自己打架。”梁尔璐捂嘴打哈欠,轻揉酸胀的泪眼。
她必须承认,昨晚初见“林北”帅脸的一刹那,转瞬之间,就很想当场欺负这男人。
愿望成真的速度飞快,使梁尔璐难以置信。
原本她已经在拼命打消这个坏念头,但架不住男人奇怪得有趣。
能够长期观察奇怪人类的前提,是她绝对不能吓跑对方,因此中医馆老板、茶楼老板娘兼包租婆的梁家继承人身份必须得藏住了。
母亲就连夜为她安排了个户型中等的小区,假人设更是合理,富人家保姆的女儿。
梁尔璐从沙发坐起些,凑近梁奕珩拿近的手机。
通话开着免提模式,她母亲完美入戏的声线透过听筒,比平时更情绪稳定:“梁尔璐是吧,我发现你在舒明堂的一年实习期已满,以后也不用去茶楼看店了,你记住,每个月只能吃五次外卖,独居注意安全。”
梁尔璐刚亲昵喊了半句“妈咪”,脸就被无情的挂断音狠狠捶打:“珩仔,你不准笑!你看梁女士越演到后面越难绷。”
“尔璐妹妹,小猫凶人也是你这种可爱的样子。”梁奕珩抬起手机,轻触梁尔璐的鼻尖,“大小姐,我回深圳,是打算去你学校对面的美院做讲师。”
梁尔璐递他一杯水:“嘘,我现在可是你家保姆的女儿,少爷,你博士毕业了留本校任职,这不是最优选吗?说说是同一个大学城面对面,其实骑自行车还得将近半小时。”
梁奕珩是她七岁认识至今的太子爷朋友,年纪只相差半个月左右,某天他到茶楼吃饭,双方就玩顺眼了。
六年级时,梁奕珩为了方便和国画家教写生,让全家搬去了山地丘陵更多的福建定居,之后他上学跳级,本硕博期间多年北上,空置在深圳许久的别墅几乎快被灰尘埋了。
“尔璐妹妹,我喜欢你这边,毕竟也是我的老家。”
“家?唉。”
梁尔璐听见关键词,转身凝视梁奕珩,直直盯紧愕然后仰的男人,她委屈撇嘴:“珩仔,你怎么躲我啊?我又不是真的坏女人……家这个事情很严重,我昨晚脑子一抽说错话,不小心把那个反向代购的男客户约到家里交易了。”
“但你家是全市豪宅小区里的天花板中板。”
梁奕珩不动声色地避了点儿远,垂眸喝水,再抬头望梁尔璐时,他弯唇:“确实傻得可爱。”
“哼,我是让你害怕的坏女人,怎么会可爱呢?”
梁尔璐毫不客气地打量男人,他们从小到大都聚少离多,这份遗憾将梁奕珩斯文的隽秀相貌,衬托得更加新鲜勾人:“辛苦靓仔帮我搬家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煎酸梅汤,也有你的份哦。”
*
代购的交货时间约在晚上六点,夏日昼长,天光依旧亮堂。
已有好些中老年人早早结束晚饭,在小区门口的车路散步,树荫下的三个年轻人反倒是格格不入。
梁尔璐对眉眼温温挂笑的男人递过厚实礼品袋:“林先生,我学中医的,所以药方和药材也放了,你可以自己做酸梅汤。”
“你好,林先生。”梁奕珩丝毫不给林瀚睿道谢的机会,他优雅摇晃着红酒杯内的酸梅汤,勾起嘴角。
“你好。”
梁尔璐注视两人这稍显怪异的客套环节,疑惑的额头冒出黑线。
怎么初次见面招呼完还不够,又一直微笑对视?
她疑惑,左右张望他们,愣是不理解斯文败类和渣苏男正在用眼神交流什么。
交流隐形眼镜与框架眼镜?
奇奇怪怪的……反正她两种都戴。
梁尔璐刚想打断这气氛,发现她合作伙伴戴着的黑色鸭舌帽,不知何时被抬高了些,露出男人更多的白皙额头。
昨晚夜色重,她这会儿凭借充足光线,发现他骨感的左手食指戴了一枚戒指,版型略宽,内嵌单颗小钻石,整体来说并不算招摇的风格,若是不仔细看,与素圈戒指没区别。
梁尔璐因此无法判断戒指的通体材质是银,还是铂金。
“林先生,我送你一段路吧?”她停止越界探寻的想法,毕竟第二单交易圆满结束,该各回各家了。
“没关系,你们不用为了我分开。”
“啊?”梁尔璐怔愣。
男人保持微笑,琥珀色的瞳孔虽浅淡清透,但隐约沾染些诱人的迷离感。
他对面的梁奕珩喝着假酒,同样笑意盈盈,却立刻转身离开:“尔璐妹妹,那些没情调的路人拿我当疯子,我先回家了,换成绿茶杯喝酸梅汤。”
“哦。”梁尔璐愈发摸不着头脑。
“林先生,你误会了,他是我,我……”她左右寻思,似乎也没必要说自己是保姆女儿。
梁尔璐针对凹陷的身高落差,站上树坛的底座弥补气势:“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挚友,哪来的对象,我男朋友还在外面飞呢,对了,林先生,之后几天我都要出远门,合作暂停,那我送送你吧。”
她深知存在私心,就对男人使出诚意满满的社交利器——
腻死人不偿命的露八齿标准娇憨甜笑。
男人因此也加深了唇角上扬的弧度,低头查看手机:“稍等。”
梁奕珩只发来四个字:【隔这茶呢】
那又怎样。
林瀚睿手速翻飞,秒回。
他摁侧键锁屏,抬眼温声:“抱歉。”
梁尔璐摇摇脑袋,跳下树坛,歪头错愕于男人伸来搀扶她的手:“哦,你放心吧,我今天绝对不会再摔了的。”
“林先生,你以后不用付我代购费了。”她还没走两步,紧急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男人没多余的话,只用笑容充作应答,梁尔璐怔忡地眨眼,鼻音疑惑。
“我能理解,既然你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在你的客观衡量中,我对你而言,更具有额外的利用价值。”
梁尔璐一时哑口无言。
换个人或许已经拒绝,并和她浪费时间,客套迂回了。
但这聪明家伙倒是一直目视前方,气质淡然,腔调清悦,在不急不缓之间,高效率办事。
梁尔璐仰看他波澜不惊的侧脸,撤了视线盯地面:“谢谢你,袋子里还有一瓶我妈咪做的荔枝酒。”
“因为爸妈让我出门多社交练练胆子,要求每个月达成四单深港反向代购,所以我昨天就打算逮着你薅了。”
落日的霞光倾洒万物,绯红与雾粉色错落交织其中,旖旎的明度昏昧。
梁尔璐的心思受环境撩拨,几乎是无意识的,她目光灼灼,注视男人喜怒不形于色的半张五官:“林先生,我只送你到那个十字路口。”
她压根揪不出个所以然来,垂了头,稍扭柳叶般的细眉。
丧气间,她听男声笃定:“你看起来很热。”
梁尔璐猛地怔忪,神情逐渐趋向迷惑,双颊透红的范围扩散:“嗯。”
“想要我怎么做?”
男人立即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的动作令梁尔璐微微张唇,无措地难以组构字句。
随后有帽子落在她头顶,遭到男人轻力按压的发绺,在耳际偶尔摩挲出痒意。
“这样,够吗?”
梁尔璐深深屏住的呼吸没敢怎么吁出,她清楚自己的眨眼频率因惊讶而缩短一大截,受牵连的目光急于避开男人,却好似被他径直对来的视线胶着。
她无法压制声线的颤:“够……够了。”
情况微妙,梁尔璐正想拉开双方距离,男人却抬眼撂远了注意力,启唇提醒她:“那边好像有人在看着你。”
“啊!”梁尔璐捂嘴掩轻了惊呼,条件反射地靠近他,挨在男人身侧低垂着脸。
“走掉了。”林瀚睿不解,目睹她面露余惊,直到松开他,也浑然不觉究竟攥过什么东西的茫然模样,“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这样害怕?”
“你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梁尔璐睁大眼。
心动女嘉宾目瞪口呆时特别可爱,林瀚睿收敛眸中因此涌流的眼波:“我知道,说了人话。”
“那你倒是蛮有dirty talk天赋的……”
虽只是轻微的喃语,林瀚睿照样听清:“脏话?我不说脏话。”
“救命,你耳朵要不要这么灵!”梁尔璐捂脸几秒,局促眨眼,“这个可以理解为炒菜时调情的话。”
“炒菜时调情?厨房重地不应该这样本末倒置。”
轰——
梁尔璐只觉得脑子炸了,薄脸皮也几乎热炸。
“买可乐时调情。”她继续隐晦地解释,无论怎么看,男人净如白纸的面容,都不像是假装纯情导致的。
“大庭广众调情?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调情?”
“不是哥们!”梁尔璐快要晕倒,心里叫苦不迭,冷静地意念掐人中。
她强烈建议男人先看看她羞红到爆的脸,再重新考虑正确答案。
就这情况,逢人都会怀疑他家里断网的……
梁尔璐咬牙,硬着头皮豁出去了:“做.爱的几种委婉说法。”
“我的错我的错!以前好奇了解过dirty talk,比较应激。”她知错了,根本不敢多看男人喉结滚动之后,尴尬向旁边撇开的脸,以及他满是歉意的表情。
这年头,这种纯情男人也是挺绝杀的……
像颜料落纸,男人干净无波澜的白皮肤沾染绯红,瞳孔颤起灵动却脆弱的鲜明破绽,眼睫好似蝶翅,轻拂晶亮星幕一般。
他目光躲闪的无措劲儿,招惹得梁尔璐心痒:“林先生,你反省反省吧,刚才青天白日且大庭广众地做.爱。”
顷刻间,男人连带耳朵尖都涨红欲滴,与丝绺沉静的黑发对比明显。
梁尔璐收敛欺负他的坏心思,愧疚抿唇:“对不起啊,拜拜。”
她得了男人一声轻“嗯”,目送他利落地往前走。
风簌簌穿过巷子,梁尔璐踉跄着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往外呼出羞赧的情绪。
在这种距离下,她才敢将自己变得透明,任由破绽发野一样地溅裂。
炙烤了将近整天的室外蒸腾热气,夏日躁动,引人困倦,厚重树荫依然消不了多少暑气。
梁尔璐没动,忍下打哈欠的感觉,湿润眼睛望见夕阳呈现浓烈的橘红,投落在路口拐角处。
柔光连片覆盖路面,风声澌澌,从叶隙穿透到地的圆形亮斑簌簌攒拥,平缓流泻中,高大车影蓦地横贯而过,几秒后出现一个靠近的男人身影。
公交车门闭合与引擎起步的动静吵闹,混入纷乱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