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爱为何物》湌梦

6、还能抢救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格外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倏的，雨衣人开始骚动起来，注意力转向其他方向。紧接着像围攻黎烨一样，雨衣人一拥而上。

　　下一刻，惨叫声，雨水飞溅声，拳拳到肉声，不绝于耳。

　　......是谁？金子？还是沈觉......
　　黎烨不清楚，雨衣人同样不清楚。

　　“卧槽，这小子哪来的......”
　　“管他哪来的，先对付这小子！”
　　“……”

　　黎烨费劲地睁开眼睛，手臂撑在泥水上，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的两眼早已肿胀，透过狭小的眼缝看去，只看得见雨衣人的背面，看不见来人。

　　二者你来我往，雨衣人被揍趴下“卧槽卧槽”叫唤的越来越多。对方势单力薄，却没有处于劣势，反倒像是找到了其中节奏，越发如鱼得水。

　　……来人既不是金子，也不是沈觉。

　　“妈的......”
　　就在这时，脚下倏的响起道愤怒的声音，黎烨后知后觉，迟缓地低下头。

　　一雨衣人红了眼，掏出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向着来人冲过去——

　　远处电闪雷鸣，雨似乎瞬间滂沱了，倾盆而下。

　　黎烨瞳孔骤缩——
　　那一瞬间，过去记忆中的悲伤与悔恨向他倾泻而来，并顷刻之间，转换为更加强烈的愤怒。

　　黎烨骤然红了眼，几乎发了疯般冲进人群。在那人挥下匕首之时，一边伸出手格挡，一边愤怒的嘶吼：“操你妈！！有本事冲我来！！！”

　　下一刻，原本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的手心传来刺痛，利刃切破皮肤的触感尤其明显。
　　黎烨情绪一顿，紧接着一愣。

　　然而这只持续了瞬间，黎烨很快回神，补上一脚，将眼前的雨衣人狠狠踹开。
　　顿时，雨衣人握匕首的手一个不稳，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黎烨看过去，便见另一个雨衣人伸手去捡匕首。他正准备动作，就在这时，一只腕骨微突、净白修长的手在雨衣人捡起来之前，抢先将匕首抽了走。

　　黎烨看向来人——
　　高挑挺拔，穿着湿透的蓝白校服，抿唇不语，神情冷峻。
　　肉眼可见地心情很差。

　　黎烨猝不及防，一怔。
　　他一时间没有想起对方的名字，只想起中午快餐店见面时，那个生人勿扰的那副模样，并且，记忆犹新。
　　忙慌中，二人有瞬间的对视，对方的眼神冰冷而坚决，反射着月亮的光泽。
　　……如此耀眼。

　　黎烨意识模糊，张口想说什么。

　　“你......”
　　话刚出口一个字，顿觉肾上腺素飙升，心脏高速跳动，身体的不适一层一层，不断叠加，仿佛终于到了极限。

　　他两眼一黑，倒了过去。

　　.

　　再醒来，黎烨是被疼醒的。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像是死了一样安详。直到突然感受到身体尖锐的疼痛，才睁开了眼睛。

　　白，入目所及，一切都很白。天花板是白的，灯光是白的，窗帘是白的，窗帘下的人.....手腕很白。
　　他端了个凳子安静地坐在角落，身着蓝白校服，神情专注地在读书。
　　身形瘦削，发丝微湿，侧颜冷峻，睫毛纤长落下扇子般的阴影。腕骨微突，白皙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十指有力而修长。

　　在看什么书？
　　黎烨眯了眯眼，探过脸去看——大红的书皮，上题《赤、脚、医、生、手、册》......？

　　什么奇书？

　　“嘶……”
　　没曾想一激动，两边的脸便开始抽痛起来。从牙到腮帮子，从腮帮子到太阳穴，从太阳穴到耳朵，每个部位都疼得尤其厉害。

　　靠。

　　待到黎烨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病房，忍着全身的疼痛，龇牙咧嘴、表情失去控制艰难坐起身时，谢影已不知何时放下了书，走到了他的身前。

　　二人眼神对视。
　　不知为何，谢影脸冷得厉害……也不知道在闷闷不乐什么。

　　黎烨望向谢影，想起刚才谢影救了他的事，欲言：“............”再想起中午在快餐店时，他对谢影的嘲讽，又止：“............”

　　转念一想，谢影分明是个练家子，也就是说，中午他是故意挨揍不反抗的......图什么？这不耍人吗？
　　黎烨更沉默了。难以启齿。

　　最终，还是谢影先开口。眼眸淡淡转向他，语气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起伏，问：“你还好吗？”

　　活像是别人欠他钱一样。

　　黎烨：“......”
　　黎烨低下头扫了眼自己，裸露的皮肤青青紫紫，鼻尖传来药膏的味道浓郁......一切分明显而易见。
　　于是他嘲讽地笑了笑，重新抬头看向谢影，说：“你觉得呢？”

　　谢影：“......”

　　谢影没说话，只冷冷地看了黎烨一眼。
　　他把收好的书放在黎烨的床头柜上，转身往病房外走，应当是要去叫医生。

　　在黎烨眼里，这叫打不过就跑，是认输的表现。

　　谢影认输了。黎烨轻笑，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谢影走后，黎烨看向床头柜上他刚放下的书，再次扫了一眼书名。
　　还真是《“赤脚医生”手册》......

　　他好奇有什么好看的，便伸手拿过。
　　翻开第一页，第一节，呼吸系统，第二节，消化系统，第三节......已经看不下去了。
　　随手再翻了翻，彻底没了兴趣，将它放回了床头柜。

　　黎烨转而去找手机，找了半天，没找到，才想起来，是掉了。
　　刚开始是被打湿了，他没空管，后来似乎是从口袋里掉出去砸在了地上，他有所察觉，但自身难保，管不了。

　　掉就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黎烨身体向后挪了挪，轻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有人走了进来。
　　黎烨睁开眼睛看过去。

　　谢影和......一名年轻的男医生。谢影的冷淡神情似乎缓和了几分。

　　他们是什么关系？
　　有些好奇，黎烨重新坐起了身。

　　男医生穿着白大褂，见他坐着，主动问：“你醒了？”说完走近主动查看他的伤势，观察了片刻，问他：“感觉怎么样？”

　　两人距离很近，黎烨向后靠了靠，在垂眸的空隙，扫了眼他胸前铭牌的名字，顾安。

　　黎烨抬起眼，语气一般：“还行。”

　　顾医生轻易觉察到黎烨没由来的恶意，但并不在意，仅是起身对谢影笑了笑说：“那你这位朋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却听谢影叫他一声“哥”，问：“他的手伤势怎么样，对以后会有影响吗？”

　　顾医生不觉有异，呵呵一笑，随口便答：“皮外伤，多养几天就好了。”

　　倒是黎烨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望向谢影。

　　虽然大概率是巧合，但......真的，他过去常弹钢琴。就算现在已经不弹了，也会有些在意。

　　谢影微微颔首，看向顾医生，又叫一声“哥”，道：“这种情况……需要去医院再做检查吧？”

　　闻言，顾医生肉眼可见的诧异，反应过来，顿时笑了，讳莫如深般点头，说：“做，要做。”

　　黎烨却是不明，心想：这是谢影的亲哥还是什么哥？

　　紧接着，顾安交代起黎烨：“你受的伤很严重，我这只是小诊所，只能简单地处理外伤，条件允许的话，一定要再去医院做次全身检查，看有没有内伤什么的！”
　　“还有就是这个药，一定要这样……”
　　“一定得忌食，不然……”
　　“……”

　　像是变了一个人。

　　黎烨：“……”

　　好在诊所还有其他的病人，顾医生给黎烨“简单”交代完注意事宜，便转身离开。
　　于是狭小的病房里，又剩下了他二人。

　　就在黎烨以为他们又将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处境时，谢影神情冷冷的，说：“你买药的费用赊在账单上了，记得还钱。”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展。黎烨掀了掀眼皮，视线移向谢影。

　　只见谢影从兜里掏出一部黑色智能手机，再次开口：“我的二手手机，救你的时候报废了，价值两百，也记得赔。”
　　说完，他将废弃的手机放置在床头柜上，像是在说，从此这部手机归黎烨所有。

　　严谨，十分严谨，黎烨无话可说。

　　见黎烨没有异议，谢影低下头看一眼右手腕上的黑色大机械表，这才作罢，冷淡交代：“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我先回家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黎烨忽然出声叫住他。

　　谢影回头看他，似是疑问。

　　黎烨说：“也带我回家。”

　　谢影绷着一张漂亮的冷脸，看不出喜怒，瞳孔微缩，嘴唇轻抿，半响......没说话。

　　黎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视线从他脸上缓缓移开，自嘲道：“我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见人，现在不走，到了明天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还有，”黎烨话语一顿，“漫不经心”开口，“......刚才在筒子巷的事，谢了。”

　　“不用。”

　　依然冷冷的。

　　待到黎烨在卫生间换好已被洗净烘干的蓝白校服，他的整个皮肤表面已经因为疼痛密布了一层汗。
　　黎烨本想看一眼自己脸部的伤势，不曾想诊所卫生间太小，连个镜子也没有。

　　黎烨走出卫生间，顾医生见他，叫住他说：“黎烨，你的鞋已经给你刷干净、吹干了，就摆在鞋架上。”

　　黎烨还是第一次见服务这么周到的诊所，他扫了一眼找出鞋架的位置，转看向顾医生，说：“谢了。”

　　顾医生：“小事，就是你要谢不应该谢我，应该谢谢谢......”

　　黎烨已走近鞋架，弯下腰找他的鞋。
　　很快，黎烨找到了他的白色运动鞋。他用纸巾包裹住手指，伸进去在四周探了探，轻重不一，按压几次，不多时，抽了出来。

　　纸巾很干。

　　确认这点后，黎烨才穿上鞋。
　　待到他穿好鞋，站起身，谢影已开着他的蓝白相间小电驴在门口等候多时。

　　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夹杂着浑浊的混凝土气息。遥远的天际夜色微微亮，世界朦胧，清新而美丽。

　　黎烨注意到，小电驴车头上还贴着个哆啦A梦......？

　　啧。
　　谢影还挺有童心。

　　黎烨大步走过去，跨上后座，坐好，单手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我好了。”
　　谢影没回答，代替他回答的是缓缓发动的小电驴……
　　耳边夜风呼呼作响，谢影车开得很稳，分明车速已经拉到了最大码，却总给人一种时间很慢的错觉。

　　远处湖面开始倒映出璀璨灯光——他们一路经过无数次个红灯，现在，快到城北了。
　　黎烨伸手拍了拍谢影的肩膀，主动靠近了些距离，准备说话。
　　小电驴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黎烨吩咐：“谢影，我家是在牵离园，你把我放小区门口就行。”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呼啸的冷风，以及谢影的沉默。

　　黎烨：“……”

　　黎烨：“谢影？”
　　“......”
　　黎烨：“谢影你听见没？”
　　“……”
　　黎烨：“……喂？”
　　“……”

　　怎么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