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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隔世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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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竹刚从明竹亭回来,林羽就来告诉她:“杜若汐死了。”
“什么?”林雪竹瞪大双眼:是谁,抢先她一步?
“据说是暴病而亡,很快尸体就焚化了,连一捧骨灰也没留下。”林羽说:“这下你也不必冒险去天牢了。”有一些庆幸。
“她死得如此突然,万一是金蝉脱壳之法……”
“你放心,她的尸体少说也有上百人见过了,仵作来验过尸,是她本人无疑,只不过这死亡原因嘛,就难说了。”
林雪竹沉思着回到房间,迷迷蒙蒙竟睡着了。再醒来,蓉芝正为她擦脸
“蓉芝?”
“小姐!你总算醒了。”蓉芝泫然欲泣:“你昏睡了整整五日!大夫也来看过了,药也吃过了,偏是叫不醒。”
“五日!?今日是九月初五?”林雪竹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
“备马,去齐王府。”林雪竹掀开被子,差点摔倒。
“小姐,你刚醒,这么急做什么,当心身体!”蓉芝急忙扶住她。
“答应过的,岂能背约?”林雪竹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但赶到齐王府时,却没有生辰宴的热闹。
大门紧闭。
“蓉芝,今日宫中设宴了吗?”
“并没有听说啊,老爷和将军都在府里,本来要跟着来看您的,奴婢想您应该不想就拒了。”
“好。”
大门落了锁,也无人看守,她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有人来开,林雪竹突然想起,西门有钥匙可入,转向西门,在桔梗丛里找到了装钥匙的锦囊,便推开了门。
林雪竹让蓉芝候在门外,自行进入,齐王府向来下人不多,她也不指望那些和傅礼也许都没说上过几句话的下人,于是自己开始寻找起来。
西门旁是厨房,她走进去,才发现灶台上都已落了灰,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她又去书房,几面墙的书没得干净,傅礼向来爱书如命。
林雪竹顿时失了分寸,跑去傅礼的寝卧,被褥异常整洁,她翻找从前放珍贵物什的地方,什么都在,只是人不在,他的痕迹不在。林雪竹又去了饭厅,中厅,最后在明竹亭找到了半幅残信。
她念了念,念了又念。
人远波空翠。
还有半封,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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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观星台,送你的七夕礼,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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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竹疯了似的,冲出齐王府。钗髻尽散,衣裙滑半,她披上马车上的黑袍,割了马车绳枢,翻身上马:“蓉芝,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小姐。”
林雪竹爬上观星台,暮色将近,他找到了那半封残信和一个福牌:
竹儿,岁岁平安。
“竹儿。我总以君子自傲,却总对你未行君子之行。我们的初见真的是在白马寺,你也真的从来没有看过我,但我见过你。”
“勿念,珍重。”
一封信,洋洋洒洒不过百字,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怎么可能忘记,四辈子以来,阿礼,你是我爱过的第一个人。
哪怕我永远无法原谅你抛弃我,无法原谅你曾经的过错。
哪怕我理解你的苦衷。
要忘记你多么难。
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了记忆,你又是因为什么离开。
我还有好多问题。
可我们却总以沉默相对。
林雪竹想起自己第一次穿嫁衣,心中如同万鹿奔腾,胸腔也要溢出情感。
那时的傅礼,爱她吗?
林雪竹想起自己第一次为人绣女工,她向来不喜欢这些,可是为了傅礼绣了很多。
那时的傅礼,爱她吗?
林雪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傅礼,陌上人如玉,翩翩少年郎,只一眼,她的心房失守。
那时的傅礼,爱她吗?
林雪竹还想问:阿礼,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爱上那个不完美的,娇横的,没有被爱过的竹儿的?
她想流泪,可却像是悲伤进入了枯水期,她静静望着日头西沉,千里江山如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林雪竹趁着还有光,将那封信,一读再读。无光之夜,唯星而已,她将那些群星数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日她才从亭子上下来,骑上马,没有很快,但也不慢。
既然傅礼已经走了,那她绝不可能再找到他了,哪怕是一捧骨灰,也找不到。
林雪竹觉得很可笑,连杜若汐这样的人都能够留下什么,可傅礼这样好的人却什么也留不下,只能留下这封信,年深日久,纸张泛黄腐烂,也会被岁月也抹得干净。
他的字甚至都在颤抖,没有写出从前的半分神韵。
林雪竹走进白马寺中,照往常的上香跪拜,这次她也买了福牌,是她今年第二次。
她的福牌中写过很多愿望,从前几世都出现别人的名字,可这一次,是这一世的她,第一次愿望中有别人。
阿礼,岁岁平安。
林雪竹将福牌挂好,像是有预感似的,一回头。
逆光之处,一个人,一身青衣。
“阿礼?”
声线是她不常有的颤抖。
结果那人走出光来,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可林雪竹,却又注意到那男人身旁的树上,那苍劲的笔力,她一步步走到那棵树面前,一步步加快。
“竹儿,岁岁平安。”
她又翻过一个:“竹儿,岁岁平安。”
直到翻完整棵树的福牌,字迹从有些发抖到沉稳,可笔锋和力道一直没有改变。
下雨了吗?为什么她的脸已湿。
恍然未觉泣,不成声。
原来一开始,就是你。
曾经那些悸动和爱恋,散作云烟了吗?为什么一下子聚作利刃,刺向她了?
林雪竹站不住了,脚一软,往地上一坐,一个黑色的身影拥住她,接住她。
“暮行,你说他去哪儿了?”
她虽然这样问着,心中却有了答案。
暮行没有回答,他的眼睛里面很多东西。向来如此。明明是复杂的,但却又是坦诚的,不掩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暮行年轻,这是年轻的资本,也是年轻的代价。
“我明明已经不爱他了。”她又哭又笑:“一点也不。”
林雪竹没有在说话,在暮行的肩上靠了一会儿,也就一会儿,却流不出一滴泪了,她只是睁着眼睛盯着暮行玄色的衣裳,却想起一片刺眼的白,那股子强压下去的诘问又翻江倒海,她呵的笑了一声:
“原来,你也是你。”
“小姐?”暮行忍不住开口了。
林雪竹从暮行身上起来:“多谢你。”还不等暮行说话,林雪竹便走出了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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