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我》氿拾柒

2、第 2 章

　　三个月前，岷川发生地震，消息在网络上迅速蔓延开来。
　　各地都向岷川支向援手和物资。
　　手机上弹出岷川地震的消息，温愿点了进去，看到了震后现场的照片，街道上全是倒塌的建筑物。

　　心在那刻比平常跳动的要快很多，她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一层汗，温愿关掉手机屏幕，拿着水杯去水房接了一杯水回来。
　　她侧头望向办公室的百叶窗外，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面前是高楼大厦，榕城一片欣欣向荣，繁华昌盛，相比之下，岷川此刻大概是废墟如山倒。

　　水杯被搁在玻璃的茶几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姜杉下午约了她出去逛街，但是现在应该不大抽得出时间了。
　　当天下午，温愿召集组员开了一个小会，大概内容是有意向对此次地震做一个专题报道，不仅是当下贴近民生的话题，也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最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是:热度高。
　　可是她的出发点不是为了这个，但只有这么说，她这条提案才有可能通过批准。

　　组员里大多数都是女生，地震的那些地方，不是绝对的安全，设施条件大概也不如前。
　　选题大家倒是满意，可是卡在谁去这个问题上。
　　一道淡淡的女声传来“我去吧。”
　　“散会!”
　　她说这话，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区。
　　　 要是再不走，旁人就要多问了，她是组长，走了的话其他人肯定是群龙无首的，但是她不去，就没人去了，选题是她提的，也该她来做。
　　而关于岷川，温愿不想多说，那是一个充满伤痛的地方，也是最亲密无间的地方。
　　晚上七点，温愿去了一趟主编办公室，唐琼正在里面等着她，温愿下午的提案她也听说了，上面批下来通过了。

　　“你这个方案可行，你组里随便派一个人去就行，何必自己亲自去呢。”
　　唐琼是主编，温愿是她一手带起来，不过她也争气，很少出什么岔子。
　　温愿咂咂嘴“我还是自己去吧，我组里那些人，都是今年刚带起来的，什么经验都没有。”
　　她说的也在理，温愿确实是今年才开始带新人的，都没什么经验。
　　“也行，那行吧!”
　　温愿的性格她也是知道的，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板太执拗，自己决定好的事情，很少变主意。

　　十三年了，她该回去看看了。
　　下高铁后，转成了大巴车。
　　一路上弯弯拐拐的，温愿靠着窗户，颠簸中她睡着了。
　　做了一个短暂又惊恐的梦，惊醒后，发现车子已经到站了。
　　一同来的，还有她组上的一个男生。
　　陈祁是今年公司才招进来的，大学毕业没几年，还是海归回来的，不过专业跟新闻记者一点都不沾边。
　　好在他学习能力很强，又虚心肯上进，看起来像努力学习上进的刚毕业大学生。
　　直到温愿那天下班，跟姜杉从约好的咖啡馆出来，路边直直驶过一辆跑车，颜色太显眼了，温愿不想注意到都难。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柠檬黄，劳斯莱斯。
　　“啧啧啧，该死的有钱人，世界上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呢。”姜杉吐槽道。
　　温愿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话“对啊，怎么不能多我一个。”
　　下一秒，那辆过于显眼的豪车停下了，主驾驶位置的玻璃放了下来。
　　“温组长！”带着些欣喜和意外。
　　温愿还没有看清人，先听见了声音。
　　她还没有从那一声“组长”里回过神，男生的脸先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平时上班时见到的陈祁，眼前的人，身上多了一丝满是金钱的味道。
　　要是不看人，温愿顶多认为车主是个富二代或者纨绔子弟。
　　姜杉压根没想到这辆车的车主认识温愿，而自己的好友在旁边呆若木鸡，姜杉扶额，见色起意你也别这么明显啊。
　　丢脸！
　　没忍住肘击一下她，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组长?
　　陈祁说“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你早说家里有钱有势的，去电视台那么努力工作干嘛!
　　温愿张了张嘴，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挺巧的。”
　　“组长你回家吗？要不我送你吧！”
　　呵呵呵……
　　姜杉立刻扭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打死温愿她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平时工作上，关系也不算多好的啊!
　　再看姜杉笑的一脸鸡贼，脸上写着“把她卖了”几个大字。
　　温愿笑着回绝“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走回去就好。”
　　电视台本来就有人看不惯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何况也不远，她自己回去就是。
　　陈祁今晚过苏市那边去给老爷子庆生，明天要赶着去上班，今天晚上要赶回榕城。
　　等红绿灯，无意间瞥见了路边的女人，有点眼熟，等车子开近了才敢确定，就是温愿。
　　大学他在国外主修的金融，家里人盼着他继承家里的家业，陈祁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回国后，跟家里闹得僵，转头就去电视台投了简历。
　　跟他主修的专业，八竿子都打不着。
　　带他的是个女生，叫温愿，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但有那么好几次开会讨论选题时，她总能三言两语就讲清楚自己的选题和立意。
　　陈祁没再强求，跟路边的人道别。
　　“那好，我先走了。”
　　温愿点头“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陈祁挥挥手“温组长明天见。”
　　“明天见。”
　　车子开走后，温愿才放下手，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下。
　　“啧，没想到。”温愿感叹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什么?”姜杉看着开走的车，转眼间就淹没在车流里。
　　“没想到他还是个富二代，他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个学习能力强知上进的毕业生呢。”
　　姜杉看她的眼神里都快冒星星了，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可惜她想探知的是八卦。
　　“我跟他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别的没有。”
　　“最后，办公室恋情是任何行业都不允许的。”
　　摆明了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
　　温愿说完，举起左手发誓，露出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对着自家的好友。
　　她要是不这样，姜杉不知道又该要想些什么了。
　　“好的好的，温～组～长～～”
　　欠嗖嗖的样儿，学着刚刚陈祁叫她的样子，温愿下一秒就举起手里的包要打她，姜杉跑得快，没让她得逞。
　　以至于这次，温愿要去岷川做当地调查，陈祁说他也要去。
　　他家庭背景应该是很不错的，名校毕业的，在她们台里，有点屈尊了，不过像他这样的富二代，干嘛那么拼命。
　　温愿从唐琼的办公室出来后，陈祁就过来找他了。
　　“这次的报告，我们组我去就行了，用不着太多人。”
　　“组长，就你一个人去?”
　　温愿看着他没说话，不是，合着刚刚开会，你不在还是没听见啊。
　　“我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岷川这次地震那么严重，而且说不定还有余震，带上我吧，我顺便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
　　你学习能力这么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到时候这个组长位置就该给你坐了。
　　“我觉得……”温愿拒绝的话才到嘴边，就被他打断。
　　“那就这么说定了，组长再见！”
　　她有时候真的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态度很温和，太好说话了。
　　温愿下了车，陈祁在一旁搬行李，他们订了名宿，离车站较远，温愿在路边拦下一辆车。
　　她东西带的比较多，因为不知道这次要在岷川待多久，岷川的地震和救援没有结束之前，应该是不会回去。
　　东西七七八八的装了一大堆，一个二十九寸的箱子外加一个小行李箱，小箱子里装的都是贵重物品，拍摄时需要用到的装备。
　　反观陈祁就简便很多，他就一个箱子。
　　温愿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箱子太重了，况且他还有自己的行李。
　　“我自己搬吧。”
　　陈祁低头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哪里有让女生自己搬的道理，那我不就当摆设了吗？”
　　见他不愿，温愿也不再纠结。
　　他三两下把行李装上后备箱，温愿拉开车门上车。
　　一路上过来，街边都是坍塌的废墟，钢筋水泥堆在一起，让人很难想象出地震前的全貌。
　　遇到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灰头土脸的，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岷川这个小城市，也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羊肉米粉”字样的红色招牌被压在混凝土下，不远处支起的一个小棚子里，坐着两三个人，沾满灰尘的妇女坐着小木凳上，怀里抱着什么，手机械般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像是母亲在安抚孩子，满是灰尘和血的脸上，表情麻木，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空空的望着前方。
　　身旁站着一个小女孩，原本扎好的双丸子头，不知何故早已凌乱的不成样子。
　　“妈妈，弟弟睡着了吗？”
　　小女孩声音纯真的问道。
　　那妇女的神情有了一丝破裂，机械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干裂的嘴唇扯开一道道血印子，混着口水眼泪。
　　男人坐在一旁，听到身旁的女人放声大哭，掩面哭泣，最后不得发泄，悲伤和无奈化作拳头全都锤到了自己身上。
　　车子缓慢的驶过，路面有些障碍物，温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底有些湿润，车子终究是驶过，她没有叫停。
　　十三年前的岷川，她就是这么走出来的。
　　她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过又不完全一样。
　　那个小女孩比她幸运一点，还有爸爸妈妈，她当年醒来之后，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侧头去看陈祁的神情，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想必方才那一幕他也看见了。
　　温愿早想到了这种情况，毕竟他第一次见。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不是来旅游或者度假的，记者这个行业，也并不像外人看来那样光鲜的，很多时候，都存在一定的风险，还有那些看似天方夜谭的事情，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知道，我没有怕，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没有怕的话，那最好。”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说完看向窗外，路边的乌桕树长得高大，叶子像蝴蝶，风一吹就翩翩的摇。

　　陈祁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因为地震的原因，温愿定的民宿，位置比较偏，但好在并不处于地震主震区，周边受损比较小，唯一不好的就是交通没那么方便。

　　下午五点，太阳还没下山，天边泛着橘黄，温愿在房间里放好自己的行李，陈祁的房间就在她隔壁，收拾了一番后，觉得晚上出去会冷，拿了件防晒衣套在外面。
　　九月的天还带丝燥热。
　　温愿问了民宿的老板娘，当地情况如何，老板娘手里摇着一把蒲扇，说起这个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岷□□济路一带建筑震损的最严重，伤亡人数也最多。
　　陈祁不知道从哪里租了一辆小电驴过来，停在温愿前面，示意她上车。
　　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开着豪车停在她前面的那个男人，豪车她倒是没上，上了小电驴。
　　风里还有些燥热的味道，温愿的头发被吹起来，空气里混着微小的尘粒，刮在脸上有些疼。
　　“你从哪儿弄的?”
　　“租的，我问的民宿的老板，虽然这地方地震的很严重，但以前的基础措施还是有的。”
　　普济路比想象中的要严重些，消防车停在一旁，前面路段拉了线，不许进去，立了张警示牌。
　　她在警示牌前下了车，温愿去的时候刚好碰到消防员收队。
　　她背着相机下了车，路面有大段的凹陷，陈祁在停车，她准备拍几张照片作为素材。
　　穿着橘黄色消防服的人，都往一个方向去，上了车。

　　温愿回头看了一眼，消防车缓缓启动，开走了，视线忽然开阔起来，温愿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对面的梧桐树在夕阳的照印下，叶隙间透着金黄色的光，男人身高肩阔，身形颀长，消防服穿在他身上，倒像是锦上添花。
　　庄严神圣里反倒让人生出一股想要将他拉下神坛的恶劣想法。

　　好几年不见，他身上多了份硬朗，和高中那个清冷的少年有些不大一样，已然长成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