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我》氿拾柒

19、第 19 章

　　学生被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乡村小学位置偏僻，周围并不像县里资源那么好，交通也不发达。
　　消防车一下子拉不完，江行舟联系□□那边，再派两辆车过来，至少把这些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里面最大的孩子不过十多岁，最小的五岁，因为地震来的突然，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大的安慰着小的。
　　温愿背着相机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走的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听见前面几个小孩子的对话。
　　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小男孩说“我们给老师准备的教师节礼物还没拿出来呢。”
　　他旁边那个男生矮一点，有些惋惜的回答“是啊，好可惜哦。”

　　她才想起，明天就是教师节了，不过跟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高中时，每逢教师节，班里会商量着给老师买礼物的。
　　陈祁提着医药箱大声的问还有没有受伤的人，却没有人回应，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没人回答就默认为没有了哈。

　　余晏叫了几个兄弟从消防车里搬出来两箱水，分给孩子们喝，这是他们平时放在车里备用的，以防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水分到江行舟那里是最后一瓶了，他没要。
　　“给孩子们吧，他们刚受了惊吓，需要缓缓。”
　　向浮和其他几位老师挨个挨个的安抚孩子们，让他们别害怕，老师会保护他们的。
　　中途那个红衣服的小男孩说想去上厕所，向浮跟着又不好，他叫了个同学陪他一起去。
　　她再三叮嘱两人“不能跑远了，上完厕所马上回来，听见没有。”
　　两人连连答应，头如捣蒜。
　　像小泥鳅似的跑开了，路边开了不知名的野花，白色的花瓣外形酷似菊花，是鬼针草。
　　江行舟正往向浮那边走，就看见两个孩子，一溜烟的往前跑。
　　他叉腰站在向浮面前，盯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他俩干什么去?”
　　向浮低头，江行舟的消防服上粘上了一片叶子，她伸手提他拿掉。
　　“他们说想去上厕所。”
　　江行舟拨了拨向浮耳边的碎发，她脸蛋红通通的，应该被这场面吓到了。
　　以向浮的学历，其实不用下乡支教的，在城里教高中都绰绰有余，她父亲希望她能留在b市教学，向浮不乐意，后面就去了岷川。
　　找了所私立高中教英语，日子过得倒也还好，有天晚上下班，她跟同事去逛夜市，手机被人偷了，恰好碰上江行舟一行人收队，听到抓小偷几个字。
　　手机还回向浮手上时，两人皆是一愣，向浮笑着念他的名字“江行舟。”

　　陈祁递给温愿一瓶水，她没接，她仰着头“我现在不渴。”
　　向浮忽然往她这边走，温愿站着没动。
　　她开口说“好久不见啊。”
　　“温愿。”

　　向浮记得温愿这个名字，也记得这个人，高三百日誓师大会上，原本安排的演讲人是向浮，可是她那段时间刚好得了流感，还挺严重的，晚上下了晚自习就去医院吊水。
　　后面这个事情分配到了温愿手里，百日誓师那天，向浮带着病站在台下，看着台上演讲的女生，一张素脸，很普通的长相，声音柔和却又坚毅。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冷静沉着，击碎了黑暗往光明里走，走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温愿觉得空气里还是有燥热的味道，即便前几天才下过一场暴雨，然而岷川的气温没有消减下去半分鼻子有点干，她小幅度的吸了吸鼻子，淡淡的回答。
　　“好久不见。”

　　两人之间简单的点点头，算是问好，她跟向浮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简单的寒暄，已经是极限。

　　时间过去五分钟了，那两个孩子还没有回来。
　　温愿本来就是站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两个小孩子是从后面跑的。
　　往后就是学校。
　　她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很有可能是折返回去拿教师节礼物了。
　　可是地震情况不明，不知道还有没有余震。
　　温愿抿了下唇，忽然往后跑，陈祁见状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蹙着眉问她“你去干嘛？”
　　“刚刚那两个上厕所的孩子没有回来。”
　　她猜测般的说“他们回学校了。”
　　温愿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学校方向跑，陈祁的手落空，她像一只飞走的蝶，他抓不到。
　　陈祁马上倒回去找江行舟，他和温愿跑的方向相反。
　　他指着身后说“那两个孩子又往学校去了。”
　　江行舟往后看去，只看见一抹白色的背影，在往学校那边跑，是温愿。
　　向浮立马去数人，刚才那两个孩子确实没有回来。

　　江行舟咬了下腮帮子，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带温愿过来。
　　“余晏，你看着他们，不许再少任何一个。”
　　说完他跑着追了上去。

　　温愿跑回去，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找，在一楼最后一间教室里，找到了。
　　“你们老师没有教过你们预防地震的知识吗？”
　　她声音带些恼怒，她很少这样跟别人说话，尤其是小孩子。
　　那个红衣服的男生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跟温愿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们只是想拿完东西就回去。”

　　她站在门口，刚想说让他们出来，手机忽然开始报警震动，是地震预警，还没进入倒计时，地面就开始震动起来，跟一个小时前在民宿里感受到的震感不一样。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房屋在晃动，她站不稳，扶着的门框也在摇晃。
　　“躲到桌子下面去。”
　　她朝着教室里喊。
　　两个小孩子被突如其来的余震吓到，都尖叫起来，听到了温愿的话慌张的蹲在课桌下。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脑海里浮现街边房屋倒塌的景象，耳边是嘈杂的呼救声，她转头拼命的往前跑，终于看到了学校了。
　　“轰!”的一声，教学楼在她眼前垮掉，温愿抱着头，浑身冰冷的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突然一大股力量，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门口拉走。

　　温愿喘着气，她又想起那次的地震，江行舟抓着她的胳膊。
　　声音严肃“你冷静一点!”
　　“温愿!”
　　她看清男人的脸，他身后站着向浮，温愿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抱着脑袋慢慢蹲了下去。

　　嘴里喃喃自语的“对不起，温鸣。”
　　江行舟看她这副样子，应该是患有ptsd，她对地震很敏感，他想起上次在望乡中学处，温愿跟他说的那些话，她本来还该有一个弟弟的。

　　等到余震结束，江行舟才进去将那两个孩子带了出来，温愿调整的差不多了，她看见，红衣服小孩手上抱着一个盒子，应该就是刚才说的教师节礼物了。

　　温愿眼眶发红，像是哭过，江行舟蹲在她面前有些担忧的神色问道“你没事吧？”
　　她浑身都在冒冷汗，她摇头“没事。”
　　杨子豪抱着手里的盒子跟向浮认错“向老师，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可是眼下并不是认错的时候。
　　向浮看到他们完好无损的出来才送了口气“没有下次了，你们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

　　余晏和陈祁在学校门口正往这边赶，江行舟往那边走去，余晏大声的喊“江队，车来了，可以走了。”

　　温愿回头，看见那个红衣服小男孩把手里备注好的礼物递给向浮。
　　“向老师，这是我们提前给你准备的教师节礼物。”
　　向浮接过，叹了口气，摸着小男孩的头“走吧，先回去。”
　　就在那一刻，温愿看见上面的楼层松动，有倒塌的迹象，承重柱有了裂痕，她往向浮的方向跑去。
　　“快走!”

　　陈祁就在学校门口，本来看见温愿都在往他这边走了，她忽然停下，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猛的倒回去，楼层突然松动倒塌，他兜里的手机开始响起地震预警。
　　他开始往温愿的方向跑去，耳边风声呼呼的响，教学楼上面那一段，从中间断这，开始往下坠。

　　温愿抓住向浮的手，带着她往前跑，耳边风声呼呼，她抓着向浮，拼尽全力的把她往外甩。
　　向浮拉着怀里的孩子，把他抱在怀里，顺着惯性滚了出去。
　　“轰……!”

　　陈祁疯了一般的往教学楼那边冲，可是还是来不及。
　　他看着温愿最后把向浮甩了出来，楼层瞬间倒塌下来，地面被掀起一层灰，人全部被淹在灰尘里。
　　江行舟回头看到倒塌在眼前的教学楼，还有楼下未出来的人。
　　她看见江行舟回头了，也就那么一秒而已。
　　其实岷川的月亮不好看，没有b市的亮，不知道是不是近几年科技迅速发展破坏生态的缘故。
　　总之，她再也没看见高中那晚跟江行舟一起看到的月亮了。

　　“温愿!”
　　嘶声裂肺的。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谁呢？
　　又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痛苦。
　　分不清了，耳边接着是楼层瓦解的坍塌声，还有她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骨头被折断压碎，紧紧密密的疼贯穿全身。
　　她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重物压着她喘不过气，视线一片模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流在脸上。
　　最后一刻，她想：
　　“温鸣，你当时是不是也是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