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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观她人之身前忆,却无意触不知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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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轿子一摇一摆地往黑暗深处融进,许知年深陷温柔乡,丝毫没有感到半点快乐,他正在以第一视角感受这具壳子的生前经历。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一条涓涓流淌的溪水横贯小村,他看着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向前走两步又回头望,仅剩两个子儿挂在腰间,衣上也全是补丁。
许知年了然,可不受控制的泪水似春天里的飘雨,轻轻的,无声的落在地上。这具身体的主人,全身发抖,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泛着酸。
这是背井离乡了?
许知年思索了片刻,也难以弄清原由是为何。
他凝视着前方,景色都被泪水糊的满面,根本无法看清去向,索性也不再想着路径。
这身子是位女子,倒也不可能去拜师学艺。
路途风餐素肉,行人不断,但一望到那一家三口的人家,他魂下的人眼泪就唰唰往下掉。跟条不要钱似的珠子,只有不断坠下,没有丝毫停止。
想来也是被丈夫遗弃,又是个可怜家的姑娘。
好在沿路看到的幸福实在过多,她也就渐渐习惯,克制住了欲掉不掉的心酸苦楚。
许知年挺想给她抹抹眼泪的,但他也不过就是一个魂,既没办法帮自己脱身,又无法给皮下的人一句安慰。
属实是越想越弱。
人怎么可以没用到这种地步?
许知年无暇顾及她时,脚步一顿,停在了一间被风雨刀割成破布棉条般的寺庙前,一时间四下寂静,悄无声息。
这是打算做尼姑?
只见一位道士人模人样的推开了那吱呀乱晃的大门,再使点儿力,木门指不定就掉了。
那位道士刚迈出一脚,随后就紧跟着十几个人。而那些来人都是......
女人?
一间寺庙,一个道士,外加一群女子,这场面越看越滑稽。不像是来接济纳民的,倒像是来传授某种教派的。
他感知这魂下的女子沉默了半晌,欲迈不迈的样子,纠结的快把那衣服捏在手里搅碎了。
道士站在门外未发一言,有位领头的女子倒是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凑到她耳旁说到:“请跟我来。”
许知年是一点不想进去,这里面一看就没有好事。但月色将近,行路颠簸,这幅身子的人已是精疲力竭,就想着在里面歇息一晚再离开。
许知年恍然,流荡在外对一个妇女过分危险,但在外是危,在里更是变数。横竖都没发安稳呆着。只得将计就计。
他感到她的腿像拖了一个千斤球那样,无能为力的迈出,一步一步的走到寺庙里。若是远看,只觉得那庙口神似一个黑洞,渐渐吞噬她清瘦的身躯。
不过与预想的有些偏差,这里面并不像外面那般破旧萧条,而是真如一个家一般,乍一看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看着她走到古桌边,见她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没有灰尘,手感跟平常的粗糙木不一样,精心打磨过一般,每天也悉心打扫。
越是这样,许知年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他是,这位身体的主人更是。
领头的女子把她带到一间小屋里,殷勤地告诉她,今夜在这里歇脚就好。
房内倒是与寻常人家一样,没有古怪的地方,也没有特别之处。狭小,拥挤,但够住。
许是累坏了,许知年见她倒头就睡。
她是睡着了,许知年可一点不困,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清醒的缘故,他见到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人都看得更细。
偶然间,会觉得比别人多一份记忆。
他现在做不到安然入睡,耳边的声音像是放大到平常的好几倍,连风轻吹动板窗的碰撞声都能清楚的听到。
这一夜他没有阖眼,身体不断变沉。不过,这一晚,无事发生。
月下阳升,鸟叫的灵动,惊醒了熟睡的人家。许知年直觉她终于醒了,便长输一口气,只想让她离开这让人无比压抑的地方。
“咚咚咚——”有人在此刻突然敲了敲房门,许知年见这位女子手忙脚乱的套上了一层衣服,赤着双脚下去开门。
“有事吗?”她拉开了一道缝,但来者并不是昨天那位,而是换了一个人。
这位女孩子看着年龄要小很多,娇俏玲珑的似隔间瓷器。
许知年身下一松,觉得她可能对这位小姑娘更加信任。
“我们道长想邀你去吃晨饭。”灵瓷姑娘对她莞尔一笑,讲完便一蹦一跳的走了,像只山野间,乱花里,躲人又机敏的小兔子。
许知年觉得事情很蹊跷,想着这份早饭也可以免了,不必去吃。但这位女主怎会如他想的一样。
她想,吃点儿给个面子,平白让道长收留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许知年哑口无言。
踏足出门,吊挂的风铃躺在清风里,左右敲打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越是往屋里深处走去,雕梁画柱,篆刻在上面的符文欲发精细。
屋里生起了火,连火炭处采用的都是些手工细物,醇厚的金色比那跳动的火舌更加年迈,冷静,沉静的将火圈包裹在内,携着一缕缕暖风,侵蚀了周遭的寒气。
虽说在她体内,但外面温度产生了变化许知年也可以感受到。不似以往,他盯着这燃烧的温暖,火光间想到了那位仙尊。
但他现在什么话也说不了,喊不来他。
伸手拨弄开水珠帘,“啪嗒啪嗒”地扰动了坐在正中的道长。起先,她还有点儿踌躇,最终还是脚一探,小步挪动到他身边。
挪近些才看清道长的模样,五官平平无奇,像是老天潦草画上了几笔,眼珠子更是跟用泥巴甩了一个泥块上去,皮肤还算是白,气色眼瞧见比那一群女子还要红润。
说实在,没有过人之处,与那位仙尊无法较量。
观着这位道长略显亲和的面貌,她也就毫无顾忌的坐下了。早茶倒是也如平常人家那样,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昨夜休整的可还行?”道长抿着茶,轻声问着,似很关心她一样。
“谢过道长,休息得挺好。”女子茶端到唇边,忙应到。
“那就好,以免待人不周,让你难受了。”道长喃喃回道,只是这位女子只顾着茶点,无心管他。但这句话却轻飘飘地钻进许知年的心里。
对你不好?怎么不好了......
许知年感到十分困惑,内心又开始祈祷着仙尊快来。
良久,那位道长又发话了,“今天是打算赶路吗?明个儿有大雨,要不今晚再休息一下,反正多一天少一天也是一样。”
不用,许知年心中立马说道。
她迟疑了一下,“道长怎知明儿有大雨的?”。看出她的谨慎,道长眼眯成一条线,拿他是习通这天观之变,堵了她的顾虑。
一凡间女子能懂什么,随便一句话都能轻信。道长微眯着眼,心里无声轻笑了一下。
“倒也是,还是道长考虑的周道。今天还是麻烦你了。”女子赶忙起身打算弯腰行礼,道长似料到她会这样,便也就伸手轻扶了她一下,做了个样子。嘴上还在客气着,“不必行如此大礼,姑娘快坐好。”
这姑娘感激的看着道长,眼眶发热。
许知年无奈,静静地看着这一滩浑水往自己身上流,也没有任何反抗,依旧无动于衷。
很多时候,明知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但都迫不得已,他本就不该用他现在的眼光来打量,当时的这位女子。
半个时辰过后,这早饭终是在一句又一句寒暄中结束了。
妇人有些撑,便在院子里转悠着。她没觉得这地儿有什么不对儿,倒是许知年魂在人里躺,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室外门窗丝祈,狗吠鸡叫着,好不热闹。除了绕了一大圈子,少了一个人。许知年细细数着这些昨日打开门的女孩儿们,不认识也记不太清,可冥冥之中就是少了一个人。
不仅如此,他虽不记人面,但在这些人当中他恰巧就识她一个。倒也不是说这位女子花容月貌,而是她鼻尖点了一个痣,即使已铺上一层粉黛也遮不住。
你说神奇不神奇,这一圈人当中还就少了那位记得清楚的。只可惜,他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无法告知,况且现在他正在回看这个人的生前记忆。
尊重了逝者,但她可没有尊重他。
许知年心里又哼笑了一声,怎么?他是神仙吗,到处尊敬这儿,尊敬那儿的...更何况,他也死了,还嗝屁了好几次,怎么没见谁尊敬他。
这个事儿发生的简直莫名其妙,地府这么有能耐咋不上天呢?
大抵是上天有上天的能耐。
发呆的这会儿功夫,刚掀开眼皮子就被余光瞥见的干皮吓得窜成渣。许知年一把年纪还被这样整倒是惨兮兮,很好这下他摸清楚了他这魂体怎么遮黑全身。
他都看见了,这个女主人就更别提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连神都惊飞了,脚也抬不动跟黏在地上似的。
大姐,您胆子是真大...许知年安详地闭上眼,无比敬佩的夸赞着。这下好了,吃了个饭,这下可以全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