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不才》鹿遇路

2、夸她很有天赋

　　司桓上神，直至今日，我们已有三百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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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蝉衣睡不着。

　　这是三百五十年来，她第一次没有在神龛前祷告一夜。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明日起，她要赚很多的九幽石。

　　半夜，江蝉衣偷偷起来了一次，她实在不放心司桓上神的伤。

　　但当她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走到对面房间门口时，就瞧见坐在窗前的司桓上神正侧眸淡淡瞄着她。

　　今夜有月亮。

　　月光顺着窗棂攀岩，覆在司桓半张面上。

　　江蝉衣忽然就想起三百五十年前的那一夜，明月悬于司桓上神身后，他立于屋檐，垂眸望向地面，将围着族人的妖、魔、仙、兽无声击退。

　　他至始至终都未说一字，但从那一日起，六界再无人能欺他们夜魅族。

　　也从那一日起，总是四处逃窜的他们有了一处只属于夜魅族的世外桃源。

　　江蝉衣收回飘飞的思绪，屈身向屋内人行礼，转身回到房间。

　　她还是睡不着，依然担忧着司桓上神的伤势，但她也知道，司桓上神并不需要她的帮助。

　　她只要静静等着他恢复便可。

　　于是江蝉衣面向对面，闭眼祈祷。

　　一愿上神安康。

　　二愿上神安康。

　　三愿上神安康。

　　次日天未大亮，江蝉衣走到对面，朝闭目养神的司桓上神屈身行礼，才出门继续到腐林埋骨。

　　与往日不同，她不再满足于只能买下三枚鲜果的九幽石，而是快速地清理就近腐林里所有的腐尸和妖尸。

　　见到江蝉衣手上两条串成链的骨丹，看守腐林的魔卫差点儿惊掉下巴。

　　他们早就听闻总穿梭于腐林埋骨的丑八怪有些蹊跷，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蹊跷至此。

　　死于腐林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茬又接着一茬。

　　纵是元婴修为的修士也不见得每次都能从腐林里全须全尾地出来。而传闻中，这丑八怪虽然每次都收工极早，并没有在腐林中过多逗留，但似乎从来没有受伤过。

　　这在埋尸人中简直是传说般的存在！

　　而今天关于丑八怪的传闻即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江蝉衣将两串骨丹交到还未缓过神的魔卫手中。

　　一串都是白色，是处理腐尸后化成的骨丹，一串都是红色，是处理妖尸后的骨丹。

　　一个白骨丹可换一颗九幽石，一个红骨丹可换十颗九幽石。

　　江蝉衣这次总共换取二百二十颗。

　　她拿着这些九幽石到魔城，去从未踏足的酒楼买下一笼精致的糕点，又去从未踏足的布庄买下两套男子的衣饰和鞋袜。

　　江蝉衣回来时还没过午。

　　司桓坐在小小的院子里静静看着身侧的翠竹。

　　他没什么想做的，坐在院子里也只是不好呆在女主人不在的屋子里。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无法直面大厅里浮华的神龛。

　　见到司桓，江蝉衣弯唇笑意浓，丝毫没想到笑起来会让这张脸变得更加诡异。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司桓，他静静看着江蝉衣走来，又静静看着她走进屋里。

　　没过一会儿，她便端着摆盘好的糕点一一放在司桓面前的竹桌上。

　　请吃。

　　江蝉衣弯唇，做出“吃”的手势。

　　司桓拿起一块嫣红的水晶糕打量着，江蝉衣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那只拿着水晶糕的瓷白长手所吸引。

　　那真是无比好看的手，白洁又修长。

　　江蝉衣觉得自打再次见到司桓上神，神龛里的神像似乎变得越发地不像了。

　　犹豫半刻，司桓咬上一口。等吃完手中的那块水晶糕，他面向江蝉衣，第一次开口道：“你无需破费，我根本记不得。”

　　江蝉衣只弯唇一笑当做回应。

　　她早知道司桓上神不会记得自己。不说她容貌大变，就谈司桓上神抬手之间就能护住万千生灵，哪能都记得被他救下的小人物们呢。

　　可她是受恩者。

　　受人恩惠，不敢忘却一丝一毫，更何况司桓上神救的是她全族，不止是性命，还有全族的尊严和自由。

　　三百年前她偷入九幽，就是为了报达此恩。

　　见司桓上神并不打算吃第二块糕点，江蝉衣便将那些糕点一一摆放到神像前。

　　供奉所产生的清气从神龛处始，最后进入司桓体内。

　　亲眼目睹这一切，江蝉衣开怀无比。

　　不过，司桓上神似乎真的不爱吃糕点，每次浅尝一块，似乎只是不想践踏她的心意。

　　江蝉衣便不买糕点，开始一筐一筐地□□季的红果。

　　没过几日，整个小院都萦绕着红果淡淡的清香。

　　司桓会吃些红果，比吃糕点吃的稍稍多些。

　　不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红果入了他的眼缘罢。

　　“你不练功么？”

　　这一日江蝉衣正要出门，竟然久违地听到司桓上神说了相遇以来的第二句话。

　　她噙起弯弯笑意，走到司桓上神跟前蹲下，慢慢比划道：“曾练过四十年。”

　　司桓看着江蝉衣伸出的四根指头，眼色淡淡，语气淡淡：“到今日，我练了三万年。”

　　江蝉衣愣住，羞愧、懊恼、沮丧霎时充上头，就在这时，她又听到同样云淡风轻地一声：“你很有天赋，别浪费了。”

　　那才缠住她的不好情绪顷刻转变为无上惊喜，江蝉衣立刻伸手示意：“承上神赞言，小仙定会努力修炼！”

　　其实江蝉衣虽然今年就要满一千五百岁了，但的确四十年前才启蒙。

　　这并不是其它什么原因，他们夜魅族曾经光是逃命就已耗费了力气，哪还有什么空闲修炼。

　　这一切向好的改变，皆是因为司桓上神对族人的怜悯之心。

　　让江蝉衣没想到的是，今日司桓上神竟然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出发。

　　想到腐林脏乱差的景象，她的一双细眉几乎快打成结了。

　　“司桓上神，不然您去逛逛魔城吧？”她比划道。

　　“魔城很好玩的。”

　　九幽虽然恶人满地，但都是会享受之人，魔城内的稀罕玩意儿可未必比外界的少。

　　一根横枝挡在司桓面前，就在江蝉衣准备施法将它折断时，司桓低头从那根横枝前穿过。

　　江蝉衣红脸收回手，像是被抓到做坏事般募地垂下头。

　　像是发觉了她的心思，司桓淡声道：“树枝罢了。”

　　倒不必露出一副杀人未遂的神情。

　　司桓不知，他这句话在江蝉衣听来又是一番解释：你怎么连树枝也不放过？

　　江蝉衣面色惨白，走起路来都虚浮不少，一路上也不敢再跟司桓上神搭话。

　　一进入腐林，她便拼了命地埋骨。

　　谁要司桓上神先前夸她有天赋呢！

　　司桓便站在江蝉衣身后静静看着。

　　不到半个时辰，方圆近五十里的腐林浊气全消，连埋在沼泽底几百年的腐尸都被江蝉衣给挖了出来！

　　五名腐林守卫盯着满地红色白色的骨丹傻了眼。

　　造假也不敢这么造啊！

　　可是抬头看看腐林上空，好家伙，又哪里还有半丝浊气！

　　目瞪口呆之后，五名守卫犯了难，他们身上可没有这么多九幽石！而且他们敢说，他们衙里也没有！

　　其中一名守卫眼珠呼噜转了一圈，他赔笑道：“丑……不，姑娘，你看不如这样，清算遍地的骨丹也要花不少时间，他们在这儿清算，我去衙里凑九幽石，如何？”

　　不如何。

　　江蝉衣又不傻，这几名守卫一看就生了坏心思，他们想独吞自己的成果。但他们就忌惮自己的修为，所以想派一个人去请支援。

　　她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一个灰色的袋子，施法将地上堆叠起来的骨丹收进袋中，只剩下十颗赤红的骨丹。

　　“今日换这些就够了。”江蝉衣比划着。

　　几名守卫虽然看不懂手语，但也能明白这意思。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给了够数的九幽石。

　　这时司桓也从腐林中走出来了，看到他，江蝉衣立刻大步跑上去，将装有一百颗九幽石的蓝色袋子双手送到司桓跟前。

　　看到这一幕，五名守卫悟了。

　　等那两人离开，高高瘦瘦的守卫感叹道：“实乃真壮士，为了钱竟然可以折腰至此！”

　　也不怕折残废咯！

　　另几名守卫也回过神来，有人摸着下巴道：“我们九幽何时出了一位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人？莫不是才进来的？”

　　“肯定是，不然也不会为了一百颗九幽石和那丑女凑堆……啧，想想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那人搓了搓手臂。

　　忽然几人同时一顿，脸上露出越发贪婪的神色。

　　“哥们几个冲着怜香惜玉，也要救那大美人出苦海啊。”

　　把那大美人卖入生香阁，只怕比刚刚那满地的骨丹还要值钱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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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蝉衣觉得自己做过头了。

　　九幽之地定然有受冤枉进来的，但大半都是恶贯满盈的罪人。

　　在这地方，有良心的怕是连骨头都没有了。

　　先前她是被上神那句“很有天赋”冲昏了头脑，如今细想，反而有些后怕。

　　“司桓上神。”

　　江蝉衣抬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司桓前头，低垂着头比划道：“您去魔城找间客栈住下罢。”

　　她那边恐怕一段时间都不会安宁了。

　　司桓从江蝉衣身边慢步走过，“我从不住客栈。”

　　虽然他还不习惯她屋里一整墙的佛龛，但总会习惯的。

　　他不想半途再去习惯其它地方。

　　江蝉衣双眼微睁，头上如被重物敲了一记！

　　从不住客栈？

　　她真傻。

　　她怎么能让司桓上神去住乌烟瘴气的客栈呢！

　　江蝉衣乌唇渐渐弯起。

　　司桓上神，自然是要住九幽最好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