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赴》又又有余闲

2、初至硃明（二）

　　双手捧起酒杯，洛风心不在焉地数着花果茶浮起的碎花叶。她低下头抿着茶水，悄悄抬眼欣赏自家姐姐身旁的酒。
　　真好，瞧这色泽，就像琥珀一样澄黄！哇，闻上像是酥霞桃酿的，还带着些甜丝丝的果香和晨露清香，真想、不对，真香啊！
　　盯了半晌，洛风又稍侧着身子往洛小看，冷不防跟姐姐对上视线，她直接猛呛了一大口茶水。
　　将小孩紧攥的鎏金杯拿过放在案桌上，洛小轻拍妹妹的背帮她顺气，又好笑地看她咳得惊天震地，“叫你喝茶时不专心，想什么呢？我看一眼将你吓成这样？”
　　“咳咳咳，呼——”
　　好一阵才缓过来，风接过手帕擦擦嘴和手心，忍不住红了脸扑向洛小怀中。她搂紧姐姐的柳叶腰，“哎呀！姐姐！”边撒着娇，边小声嘟囔：“姐姐杯中的酒太香了嘛，闻着怪让人想喝的。”说罢，还恋恋不舍地朝那酒杯瞄了眼。
　　洛小把小孩从怀里抱起扶正，手指轻点她鼻尖，“记吃不记打。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喝酒，难不成是想当小酒仙？”看怀里的小人耳廓都羞红，又柔声哄到：“不过嘛，这果酪虽带个‘酪’字，却没陈酿醉人，你若真想，倒也可尝尝。”
　　“真的吗！”
　　见风一下子直起身，脸红扑扑、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望向自己，洛小笑着点头，就看她得到首肯后，快速旋过身，迫不及待地端起那杯酒。
　　哼哼！你这小酒！从我们坐在这儿，上了满桌子好吃的后，就一直在诱惑我的小酒！终究还是被我喝到了吧！啊哈哈哈！
　　小酒仙摇头晃脑地喝着，还不忘夹几筷子筋道弹牙的兽肉。她惬意地欣赏楼中美人姐姐哥哥们舞起袖转、歌响声清，再吃两口姐姐喂她的菜，人已经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目睹着风这兴奋样，洛小趁此良机，诱哄小孩：“这两日我们在硃明玩，等到五国大会正式开始，我们一起去新出的秘境看看，好不好？”
　　“好哦！是那个，现世时引得整个硃明城花开，被取名为锦华的吗？”
　　“对，听闻夏国国主派遣一众麟羽卫前往，竟不能完全探索其中，甚至有人受伤。所以，这次秘境允许出窍境修者前去。
　　懵懵懂懂地点头，洛风又捻了颗水灵的仙人指，放入口中，咬得唇齿留香。
　　嗯，好吃！
　　“叮——”
　　伴随着琤瑽音韵，轻柔笑声从旁传来，“呵，毕竟锦华仙境虽会压制进入者修行，但被压制在心动境，与本身只有心动境，还是有千差万别的。”
　　姐妹二人一同看向来者，只见她头戴白色浅露、身穿荷色长裙、腰系五彩绳，行走间有玲琅清响。
　　来者行至二人桌前，含笑询问：“二位好，这十四重楼生意实在好得紧，偏偏吾让朱雀大街的宝物迷花了眼，走得慢些，来这儿就没了位置。不知可否允许吾与二位同桌合坐呢？”
　　闻听此言，洛风先仰头与姐姐对视一眼，再回答：“可以的，这位姐姐。”
　　来者拱手相谢，“多谢二位，吾此番叨扰。”她上前一步，收拢衣摆，如绒羽落于赤檀桌左侧。
　　到这时，这位女子才摘下帏帽，她未被绷带缠缚的左眼弯出一道月弧，“吾名鹤明璇，二位唤吾明璇即可。”
　　喝得有些飘然的风乖巧点头，脆生生应答：“明璇姐姐好，我是风，风吹花落的风，姐姐可以叫我小风。”
　　接着，她往身旁一扑，环抱住自家姐姐，咧着嘴高兴介绍：“这是我的姐姐！她名洛小，字霜余，是‘霜重见晴余好天’的霜余！我姐姐超厉害！”
　　被妹妹黏在身边，洛小凝视着有些醺酣的洛风，神情似霜暖融。右手轻抚过小孩扎得利落的后脑勺，她朝鹤明璇颔首：“明璇姑娘唤我霜余就好。”
　　“好，小风妹妹，霜余姑娘。”瞧着姐妹二人黏糊的互动，明璇放松神情，柔声应答。
　　十四重楼的盛名在各地皆有传闻，遇着上元、花朝这等佳节，已经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再逢此三十年一次的要事，尤其这五国轮番受理的大会此次正好由夏国举行，便更是引得无数人心向往之，想亲身赴这繁荣昌盛、机遇无数之地一睹风貌。
　　行走四方天地，探问可否同席共膳本就不足为奇，如洛氏姐妹二人常游历者更是不以为怪。
　　但依照惯例，后来者会拿出些物件添喜，诸如佳酿、蜜果，虽不算贵重，却全了叨扰他人的礼数。
　　因近些年叩山问水，鹤明璇也知晓其中一二。坐下后，她便唤过候在廊侧的侍女交代事宜。
　　“这位姑娘，此锦囊内是赤金锦雉，劳烦替吾跑趟，就说味不淡不重即可，干汤随意，另上一份红辣子粉。再有……”
　　没想到，这位如新荷般清丽的姐姐，与人交谈起来竟是如此、亲近？洛风心里似小猫不停抓挠，就像以为是餐霞饮露的仙子，谁料想仙子喜欢吃椒炙鱼，还要多椒多麻，哈！
　　她等着鹤明璇与侍女交谈，待那绕于腰间的樱红飘带流转游走，风才忍不住问她，“明璇姐姐，你是来参加五国大会吗？”
　　鹤明璇眉眼柔和，她回应这个不怕生人的小妹妹：“是的。吾听人说起，此次夏国大手笔地愿拿出锦华仙境作为场地，也想长番见识，瞧这极可能是最后一位初神的葬神邸究竟是何模样。”
　　捕捉到“葬神”二字，洛风惊讶地睁大杏眼，“哇，葬神邸！怪不得好多进去的修者都受伤了，还特别邀请好多厉害人物来护法！”
　　“对的。目前流出的消息，除了本身就是夏国护道者的孑茕外，有来自十大门派之首紫邝山的水行柏。还有传言道夏皇族邀请了魔族前来。”
　　“那这次确实好热闹哦。”
　　“是诶。不过，大会都会分为两类，一类为招揽能人异士，一类来考量年轻一代水平几何。小风妹妹要去吗？”
　　“我要去哦！我去参加小孩那边！”
　　想到大会的凶险，鹤明璇不由得眉间一皱，“这，那小风妹妹岂不是要与霜余姑娘暂时分别？”
　　但洛风倒还是很兴奋：“对呀，不过风能照顾好自己，不用姐姐一直保护我！”
　　不晓得哪个字眼击中了鹤明璇，她怔住，认真看向这对姐妹。
　　小孩注意力转移很快，没意识到刚跟她聊天的姐姐停住了话语。她接过自家姐姐递来盛满的碗，接着沉醉于楼内招牌的飞天罗舞，看到精彩处也随众人一同喝彩。
　　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洛小只是注视她，眉眼舒展，不时给小孩添上少了的食物与果饮。
　　仿佛想到什么，鹤明璇眼底跃出碎光。
　　不多时，鱼贯而来的侍从将佳肴蜜酿呈至桌前。
　　“这位姑娘，您要的吃食已经处理妥当，绛珠酥、荷露饮也已一并摆好。若是您还有别的需求，再唤妾身就好。”
　　听到回禀，鹤明璇醒过神。她拂袖令侍女退下，又拱手示意洛霜余执箸享用。

　　如此在楼内悠哉了约两个时辰，三人才一齐走下十四重楼。
　　尚且还兴奋的洛风蹦蹦跳跳着，她不忘拉紧洛小的手，“姐姐，这楼真的好高啊，我好像都瞧见我们进城那边的城楼了！”
　　像只活泼的小雀儿，洛风绕着洛小叽叽啾啾着。
　　“姐姐，这里人好多，灵兽也是，他们好可爱！”
　　“姐姐，看我的手环！像两条细藤缠绕着，好漂亮！”
　　“唉，好可惜啊，之前那把小刀好特别的，上面有好多宝石嵌着呢，亮晶晶的，但是有对哥哥姐姐已经准备买了，啊啊啊错过了呀！”
　　“不过明璇姐姐，你好了解衣裳哇！这身新的好适合姐姐！特别是它的颜色，比浅清釉更轻更青，衬得姐姐好温柔啊，就像是初春新抽叶的柳！”
　　目光抚过姐姐绰约身姿，洛风崇拜地掠向身旁的鹤明璇，眼睛亮得好似星子藏在其中一闪一闪。
　　人比柳柔的洛小宠溺轻笑，眼光甚好的鹤明璇更是忍俊不禁。
　　轻掀开又遮在身前的纱帘，鹤明璇朝洛风眨眨眼：“小风妹妹，怎么你说的每句话都像裹着蜜？姐姐今日吃的甜食太多，可再受不住了。”
　　“欸，蜜？我刚刚没有吃花蜜啊？”洛风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洛小眼中只如含着一汪春水，觉着妹妹可爱得紧，她摸摸洛风：“好啦，我们该回客栈了，明天是正式开始选拔的日子，小风答应了姐姐要去参加正式选拔，那我们今晚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哦。”
　　彷佛晴天霹雳，洛风呆住，她双手抱头，抓狂道：“啊啊啊！怎么是明天呀！”
　　但只一会儿，洛风就垂下双臂，艰难接受了命运安排。虽然很想再和姐姐、还有这位新结识的明璇姐姐一起，但是风知道，姐姐说的是对的，自己也已经答应去参加，她只能拉长了声、可怜地同意。
　　“好吧——”
　　然后无力地扑在姐姐怀里。
　　离开名为“新玩意儿”的日光，风像蔫儿了的小花似的，被抱起后，只能软绵绵的趴在姐姐肩头，无精打采地瞅着要离开的、另一位好玩儿的姐姐。
　　看着小孩这小可怜样，鹤明璇安慰：“今天确实很晚了，小风妹妹还小，需要足够的休息。不过小风妹妹就等一晚，明日开始比赛，就不无聊了。对了！”她从腰佩的荷包中拿出一张花草纸，掐了个手决，手指翻飞间，一只闪着点点金粉的纸鹤诞生了。
　　瞧见小孩的注意力都转在小纸鹤上，鹤明璇稍舒口气，同抱着孩子的洛霜余相视一笑，再用手指轻轻一点纸鹤的头，把它递给了洛风。
　　此时洛风已经满眼都是这小巧可爱的纸鹤了。她眼睛明亮，看向二人，得到同意后，激动地双手接过小纸鹤，却不想，纸鹤翅膀轻颤，竟是飞了起来，绕着洛风转！
　　“哇哈！”
　　什么无聊，什么想玩，什么还想逛，洛风已经全然抛之脑后！
　　“它竟然会飞！哇！谢谢明璇姐姐！”
　　“哈哈哈，喜欢嘛？”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那好哦，今晚有它陪你，小风妹妹不无聊了吧？”
　　“嗯！”
　　“那明璇姐姐回去休息啦？小风也要好好休息哦？”
　　“好！明璇姐姐再见！”
　　“哈哈，小风妹妹也再见。”
　　洛小抱着洛风，挥手跟鹤明璇告别。
　　待到她背影融入人海，洛小亦转身走向提前定好的客栈。
　　小孩子忘性大，有了好玩的，什么都顾不上。回到屋里，洛小好笑地把小孩收拾好，再给抱进软和的被褥。等到她自己也弄完，走进卧房，就注意到，逗了一路纸鹤的小孩已经睡着了，那周身亮光黯淡的小纸鹤就停在她的手边。
　　洛小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翻上床，把小孩背后的被褥压实了些，侧身躺在床榻边。
　　眼神描画着洛风乖巧的睡颜，洛小无声微笑，用额头轻碰了下妹妹的，便一同睡去。唯留窗棂外几缕月光洒在床前，还不肯眠似的随树影追逐、轻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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