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对苦命鸳鸯》上官柳七七

63、内定的闺女

　　三天后，也就是大年二十八，高洋和展越一起飞抵了Q市。
　　在路上的时候，高洋的建议是自己先回家里看看情况，展越在宾馆等他，防止再出现上次那样，一进家门就看见个跳大神的闹剧；但是展越执意要一起，直到下飞机也没商量出结果。
　　“完了，我开始慌了。”
　　展越上了出租车，小心脏砰砰跳，让别人的妈妈接受自家儿子喜欢别人家的儿子，这件事也是超出了他以往的生活经验。
　　原本以为搞定了赵志远已经算高光时刻了，结果碰上林焕东，以为搞定他就是搞定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现在又要面对余师英。
　　那个暴烈又柔情，美貌又强势的阿姨，也不知道会怎么收拾自己。
　　没一样省心的，真的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啊～我好孩怕，我真的好孩怕。”他一个劲往高洋敞开的外套里钻。
　　高洋被他这滑稽样逗笑，把他的头从自己的衣领里拎出来，“你对着林焕东跟赵志远都不怕，这会儿怕什么。我说了你不用出面，在宾馆等我消息。你救过她，她不会为难你。”
　　“那不行。”展越摇头，“这是咱俩的事儿，我肯定要出面，猫着多窝囊。”
　　高洋不解，“你这时候逞什么强？我就是跟她说一声。”
　　“你这话不对。你说不说是一回事，我去不去是另一回事。”展越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瞪着高洋，“你他妈不想我去？！！你到底是要告诉她你喜欢我，还是要告诉她你不喜欢女孩子？这两件事的区别可不一样，你搞清楚。”
　　“哎哟…”高洋撸撸脸表示头疼，一脸凌乱地抓抓脑袋，“那天我差点跟张汉闻直说，你又嫌我太直接。说不定他已经上报了呢。没准儿待会我一进家，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你听过她骂人吧？上次你在场她已经收敛很多了，真骂起来不是一般的难听，你受得了吗？”
　　展越一听，反倒好奇宝宝附体，“难听？有我老爷子难听？切，我什么没听过，我听的难听话比你吃的饭都多，那我真想见识一下。”
　　“欠损样…”高洋一巴掌拍在展越后脑勺上，捏着他的后脖颈子，“这可是你自己要送上门的，回头别给骂了又怪我。”
　　“就怪你，”展越扭头甩脱高洋的手，要咬他，“什么都怪你，都你错，我什么错都没有，我完美。”
　　“……烦人。”
　　一路碎嘴子，出租车也已经上了高架。高洋拿出手机，破天荒地给余师英发了个短信，“一个小时后到家。”
　　余师英也是破天荒地秒回，“好的！”还加了个感叹号，看上去心情挺好。
　　此时的Q市刚下过雪，放眼望去还是皑皑素裹，房屋、树木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衣，而远处的亭台和石桥，则为这份清冷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柔美，此时太阳尚未露脸，城市笼罩在浅灰色的薄雾中，好像掉进了淡雅的水墨画里。
　　“那是哪里？”展越指着车窗外一栋古建筑问。
　　高洋看也不看就知道他说的是哪，“藏书楼。民国就有了，那是个公园，我小时候还去看过冰雕，现在可能没了。”
　　“带我去看带我去看。”展越兴奋地搓手，“把你小时候经常去的都带我去一遍。”
　　随着两边的建筑满满变矮，展越意识到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他赶紧整理了一下形象，做好下车的准备。
　　前方不远处的有个小巷子，司机抄了近路，很快便抵达了小区，他操着浓重地北方口音对展越和高洋说，“新年快乐！”
　　“同乐同乐，谢谢大哥！”
　　展越还要跟司机大哥客气两句，刚关上车门，就看到楼梯上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余师英看见车就下楼了，她穿了一身灰色的大衣，长度过了小腿，头发微微带了些卷曲的弧度，画了淡妆，斜飞的眉毛让秀美中多了分英气。
　　“回来啦！”她看见展越就迎了上来，亲切地拉着他的手，“阿姨正在做午饭，快上来吃！”
　　“新年好阿姨，”展越把从江州带来对年货递给余师英，心想看样子张汉闻没有给她通风报信呢。
　　高洋正在从后备箱里拿东西，一抬头对上余师英，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呀……”余师英松开展越的手走到高洋跟前，关切地看着他的脸，抬起手想要触碰，可举起却又放下，神色充满担忧和心疼。
　　“你咋了？你咋这么瘦了？”
　　高洋侧过脸关上后备箱，他不想余师英端详自己，那样她会看到自己眉骨上的伤痕。他最近把头发留长到眉毛，能挡住，他不想让余师英知道自己那次死里逃生的事情，怕她知道了又横生枝节。
　　“艺考事多，熬的。”他简单地说。
　　“吃点儿好的补补。”余师英跟在高洋后面进了楼道。
　　三人刚上到家门口，一个清脆响亮，带着点豪爽的女声就从屋里传了出来——
　　“阿姨！高洋哥回来了不？”
　　一个女孩小跑着过来迎接，她穿着雪地靴，看着有一米七，细长眼睛，白皮肤，身材略丰满，扎个马尾辫，一见高洋就忙不迭拉着他进屋，似乎是非常熟稔的关系。
　　高洋和展越却都呆住了。
　　什么情况？
　　女孩看起来落落大方，一点都不认生，“高洋哥，你对我有印象不？我是冯平平，也是这个大院的，我爸跟阿姨是一个厂的，我也是实验中学的。”
　　高洋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给冯平平拽着胳膊，浑身不自在，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两下也不好盯着看，只能摇头，“没，没印象。”
　　“哈哈，钢铁男孩…”展越小声逼叨一句。
　　进了屋，余师英给展越倒了杯茶，拿出两双新拖鞋给二人，顺便给高洋介绍，“冯主任的女儿，比你小一岁，高中跟你是校友，说经常看见你。平平，这是你高洋哥的朋友展越，你别见外，以后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展越听见当场脚底打滑，还好扶住了高洋的肩膀。他坐到沙发的拐角，像个老大爷一样把两只手戳进了袖子里。
　　相亲啊。展越即刻心领神会，忽然卸下了不少压力，这样一来，自己就有缓冲的时间了，而且，有好戏看了！
　　冯平平是个豪爽的北方姑娘，人不拘礼，笑嘻嘻地，看着就很喜庆。
　　她看高洋不说话，又对展越打招呼，“越哥，你是混血不？还是少数民族？咋长得跟动漫人物似的呢？”
　　“有眼光有眼光！”展越被夸的心花怒放，“其实，我就是中原土著，土得不能再土了。”
　　高洋被冯平平拉着胳膊，至今都是僵硬的状态，趁着她跟展越讲话的时候，小心地撤走那只手，同时也明白了是余师英安排的相亲活动，不过多了这个人，计划又乱了。
　　他忍忍心里的别扭，不愿一开场就闹翻，担心余师英脾气上来为难展越。想到这，他看了展越一眼，见展越还在慢条斯理地品茶，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哥，”冯平平往高洋身边靠了靠，笑嘻嘻地，“我们下午去超市买点年货吧，明天超市就关门了。”
　　高洋刚要开口说没空，余师英就拍板，“洋洋，你陪平平一起，她力气小，拎不动粮食。”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看看展越，“小展，你来厨房帮阿姨一下。”
　　“诶！好嘞！”展越心里明镜似的，屁颠屁颠跟着进厨房。
　　一进厨房，余师英小心地关上门，讲话声音也比刚才小了很多。
　　“平平对他有点儿意思不？……阿姨看他听你的，你帮阿姨劝劝，让他跟平平试一试。”
　　展越也能看出来冯平平对高洋的好感，所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这回要说服的就是两个人了。可眼下不是说实话的时候，他只能打打马虎眼，“可是阿姨，高老师主意大，他一生气就给我脸色看，我也怕。”
　　“他还敢给你脸色看？”余师英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反了天了他，他忘了你从车轱辘下救我那事儿了？”
　　展越赶紧摆摆手，“害。您别老惦记这个。”
　　“甭怕他，阿姨给你撑腰。”余师英叹了口气，搅着锅里的鸡汤，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展越絮叨，“一天天的，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平平是个医学博士，学历高，脾气又好，不傲慢，能看上洋洋都不错了。他还把自己当回事儿啊？也不看看现在相亲市场竞争多激烈，他年纪不小了，学历也不够，编制也没有，收入都不稳定，有上顿没下顿，没房没车，看着病怏怏的，也不好相处。一点竞争力都妹有啊，我去找人介绍，都讲不出口，啥也不是……整天端着，谁愿意跟他过啊？你愿意啊？”
　　展越欣赏着余师英端庄清雅的脸，听着她带点大碴子味，又如刀子般锋利的言语，一会想笑一会害怕，内心冰火两重天。是的，高洋没骗他，余师英说话确实够损够毒，够伤自尊，不知道还以为的是相亲大会的PUA教程，听得人无地自容。
　　难怪高洋整天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这超强心理素质原来是这么练出来的。
　　“阿姨，您平时都这么说高老师呢？”展越小心翼翼地问。
　　余师英一点头，“那不然？他这样婶儿的，就得有个人挫挫他的锐气，否则无法无天了。”
　　“不至于吧。”展越心想，高洋性格是比较有棱角，但也是有礼教有分寸的。
　　“那是现在。”余师英没好气地解释，“你没见过他小时候，顶撞老师，跟同学打架，抽烟逃课翻墙......要不是我跟他爸追着打着管着……我后来知道他在当老师，我都不敢相信，就他这性格，他会教孩子吗？不会被学生家长投诉吗？”
　　“据我观察，他很有耐心诶……”展越说。
　　“那这一点可能是随了他爸？”余师英想了想，说，“子诚确实很有耐心，以往洋洋的作业都是他辅导。我从没见他急眼过。他要是当老师，肯定是个特别好的老师……哎，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想想也是对不住他。”
　　一谈到高子诚，余师英的神色还是黯然了下去。
　　两人说着说着，高洋就进来了。
　　他看了余师英一眼，冷着万年冰山脸，“说什么呢。”
　　“我跟他说——”余师英拉住高洋，正色道，“平平准备去江州发展，你跟她介绍一下江州。”
　　“为啥我介绍。”高洋指了指展越，“他江州人，找他。”
　　他说完扭头要走，又被展越拦住，“你们下午去超市吗，那我也去，行吗，阿姨？”他对高洋使了个眼色，“对女孩子温柔点，是吧，阿姨。”
　　“你看看人家多懂事。”余师英对高洋说，“跟他学学，重点大学，工作稳定，还有江州户口，还有房，还嘴甜会疼人，还长这么精神。”她又看了看门外，悄声道，“平平对你印象挺好的，你好好跟人家说话，没准真能聊得来呢？”
　　“人家看不上我。”高洋盯着展越，勾起嘴角笑，“说不定她看上的是你。”
　　余师英没好气，“那也行，那我也算撮合一桩良缘。以往老冯提拔的时候就是我给领导说的话，现在我还给他女儿找了个帅小伙子，他可不得把我当菩萨。”
　　“哥！你们干啥呢！”冯平平进来的恰到好处，阻止了没完没了的踢皮球，她张罗着帮余师英择菜，又卷起袖子要切排骨，余师英连说着不用不用，求助的眼神在高洋身上晃了一下就过去，移向了展越。
　　“大美女。”展越把高洋连着冯平平一起往门外推，“你们沟通一下建设江州的计划，我给阿姨打下手。”
　　高洋还想说什么，展越冷不丁一脚踢在他小腿上，踢出群聊。
　　玄关里，冯平平拉着高洋往客厅走。
　　“哥，咱下午去超市买点什么呀？”
　　高洋一回来都被拉了好几次了，实他特别害怕自来熟的人，尤其是带肢体接触的，那就更忌讳，只好道，“你……别拉我，我能走。”
　　这已经是他最委婉的说法了，平平显然还是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哦，不好意思啊，一激动跑偏了。”
　　“没事儿......那张汉闻呢？”高洋看着家里四处打扫的很干净，春联也贴好了，但是这春联上的字写的一般，猜想是不是张汉闻操办的。
　　“哦！张叔这几天回他老家了，所以我来帮忙。阿姨说他年三十来，跟咱们一起过年，多热闹。”
　　“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高洋问，“你家里不要你帮忙？”
　　冯平平摇头，“我弟在呢，我没事儿，我爸说阿姨一个人不容易，让我来看看，都是邻居，这不应该的么。”
　　“谢谢。”高洋点点头，“不用这么麻烦。”
　　冯平平呵呵笑了笑，她看了看高洋，小声试探着问道，“哥，你这几年在江州，都是一个人吗？也没个人照顾你啥的？”
　　“我……”高洋想了想，这话不好答，毕竟现在有了展越，就不再是一个人，可一时也想不出应对的说辞。
　　正思索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从走廊飘进了客厅。
　　展越端着一个大锅，对高洋咧咧嘴，“给我拿个垫子，上菜了。”
　　高洋立马从抽屉里拿出桌垫，铺在热腾腾的锅底，继而抓起展越被烫红的手看了看，“你是不是傻，也不知道戴个手套，烫不烫？”
　　“皮糙肉厚！”展越甩开高洋的手，一转头就看到余师英也端着菜来了，“阿姨您坐，我去端菜。”
　　余师英拦着展越，把他按在凳子上，“你也忒实诚了，哪能真让你干活。差不多得了啊，洋洋，你看着他，我去端菜。”
　　“阿姨我帮你。”冯平平也跟着余师英进了厨房。
　　展越在厨房里陪余师英炒菜的时候就饿坏了，此时趁没人快速拿了个牛肉大嚼特嚼，“这北方的牛肉就是实在啊，太厚了，太有嚼劲了。”
　　“猪崽子，没见过世面。”高洋嘲笑他，又问，“刚才你在里面，到底跟她说什么？说我坏话没？”
　　展越喝了口茶，想到余师英对高洋的埋怨，咂咂嘴，道，“听说你小时候叼的很。”
　　“不是这个。”高洋摇头，“就刚才冯平平的事儿。”
　　展越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要听？听了别掀桌子。”
　　“少啰嗦。”高洋说。
　　展越只好转述道，“人家平平是个博士，但没傲气，脾气好，能看上你不错了。你还把自己当回事儿呢，也不看看现在相亲市场，你编制也没有，收入也不稳定，没房没车，你一点竞争力都妹有啊，啥也不是，还整天端着，谁愿意跟你。”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像背课文一样一点感情没有，即便如此，高洋听着也是浑身发麻，童年时被骂的阴影再度袭来。
　　“停停停！”他赶紧喝茶压惊，“再说我脑子要裂开了。”
　　展越凑近高洋，嘿笑地压着他的手，“想掀桌子吗？”
　　“习惯了。这话一听就是她说的。”高洋又喝了口茶，颇为头疼，“我刚工作的时候她就这么念叨的，这都十年了，她连措辞语法都没变。”
　　展越像摸猫头一样，摸高洋的头，“同情你，兄弟，你比我惨，至少没人逼我结婚。”
　　“她跟你说话客气多了，对着我骂的更刺耳更难听，楼上楼下都能听见。我老早我觉得丢脸，后来就麻了。”高洋苦笑着说，“怎么的，怕了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展越捂着嘴，眼睛都弯成月牙了，还是努力绷着没有笑出声，“我可以笑吗？”
　　“……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