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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叫孟华 ...

  •   一道炙热的白光刺痛我紧闭的眼皮,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又微微侧过脸。耳朵渐渐恢复感知,周遭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到耳蜗里,一片模糊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清晰,是凌乱的脚步声,是刺耳的摩擦声,还有一道沙哑却洪亮的声音。
      "同学,同学!"
      我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我的眉头依然紧皱,我拼命睁开双眼,仿佛眼皮有千斤重。眼前的一切朦胧又熟悉,偌大的房间四周全是白墙,地板铺的是白色的瓷砖,头顶的白炽灯发出的白光照在地板上,反射进我的眼眸,令人感到恍惚。一群穿着冬季校服,胸前带着镶着金边的印有"雅明中学"的牌子的学生们有秩序地坐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可眼前的景象却一成不变。
      我的肩膀又被人推了一下,我侧过头看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超短发的女生手指着前方,我的视线穿过层层的人群看到最前方有一架摄像机,摄像机的后方站着一个双手叉腰、歪着脑袋,正虎视眈眈望着我的中年大叔。
      "同学,什么情况?"
      我慢悠悠地起身,余光瞟到了用异样的目光注视我的同学,还有两三群正在窃窃私语的同学。我的脚步渐渐加快,径直走向摄像机和那位一直摇头的中年大叔。
      "同学,等一下。"
      当我快要走到摄像机的跟前时,有人出声,仿佛是在喊我。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见一位穿着校服的留着寸头的男同学坐在桌子前,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写字板。我重新走回桌子前,眼神带着困惑,写字板上夹着一叠表格,表格的标题写着"雅明中学16级毕业生一寸照片拍照登记",男同学用破了皮的食指指了指第十三行的姓名、班级、学号。
      "对一下自己的个人信息,如果没有问题,在最后一格签字打勾。"
      我盯着表格,瞳孔渐渐放大,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表格上的名字十分陌生,孟华,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握紧自己的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可心却仿佛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男同学站起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中年大叔从摄像机后方冒出头,气急败坏地盯着我。身后零零碎碎的声音渐渐地拼凑在一起,字字清晰地敲击着耳膜。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
      "就拍个证件照,大明星以为走红毯呢!"
      "大明星在练习签名吗?这么久!"
      千奇百怪的声音震耳欲聋,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我手撑着桌子,身体渐渐发软,眼前的事物再次变得模糊。支撑身体的手无力地从桌沿滑落,我的意志堕入无边的黑暗。
      "幼梦,幼梦!"
      "医生,快,医生,快救救我女儿!"
      耳边陆续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和机器冰冷的警报声,冰凉的塑料薄膜隔着单薄的衣服若有似无地在我的胸口徘徊,眼前的黑暗中闪着一寸一寸的白光。
      "一毫克肾上腺素准备,每3分钟一次。"
      胸口感受到一次又一次沉闷的撞击,周围的空气变得越发稀薄。
      远方传来一声夺走人心跳的微弱却沉重的"滴"声,声音悠远又凄凉。
      "幼梦!"
      我猛然睁开双眸,倒吸一口凉气,引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墙壁,紧接着手背传来一阵疼痛感,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抓紧了被单,而牵动了扎进手背的针头。我长吁一口气,慢慢地松开紧抓着被子的手,我抬起另一只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皮筋,我摸了摸胸前,冰凉的金属感流入皮肤。一切看似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我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眸,开始整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现在的我在一所名叫雅明中学的高中,是一名高三的学生。我的班级是高三一班,学号是13号,重点是我的名字,不是白幼梦,而叫孟华。二十四岁的我不认识十八岁的孟华,或者说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孟华的人。难道,我失忆了?
      突然,我听到了床帘的勾子和铁杆互相摩挲的声音,我放下手臂,看了一眼来人,应该是治疗我的医生。
      "醒了。醒了!"
      第一声应该是为了确认,第二声是为了告诉帘子外的人。
      这时,一位穿着米白色绸缎小西服,手腕上戴着卡地亚手表的女士神情担忧地走到床边,自然地俯下身握住我的手,扑面而来的浓烈的香水味令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在她触碰到我的一瞬间,我仿佛条件反射似地缩回了手。她感到诧异地看着我,一只手仍悬在空中,但不一会儿她粗短地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转向医生。
      "孟华她身体没有大碍吧?"
      "孟华同学是有点低血糖,我刚给她输了一点葡萄糖,现在看气色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位女士默默地点了点头,再次俯下身子,用力地握住我拼命挣扎的手。
      "我和导演商量过了,今天你的戏我们明天再补拍,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松开了我的手。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被抓红的手,再看着她和医生交谈的背影,对她,对前路的未知心生不安。
      "对了,孟华。"
      她站在床尾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我,紧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枚学校的胸牌。
      "道具组的人在片场捡到的,我看你的在你身上,这个应该是那位学画画的同学的。"
      她走到我身边,将胸牌放在我的手上,又用她温热的手轻抚我的脸颊,我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在抗拒她的抚摸。她那温柔似海的眼神令我发慌,那个眼神仿佛在观赏一个她亲手装扮并为之骄傲的洋娃娃。
      等到帘子重新被拉上,隔绝了我和外边的世界后,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地松了松,我的手又开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这次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因为害怕。我把被子蒙上头,用手捂住嘴巴,想要放声大哭但最终只能咬着牙默默地流泪。
      我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点肿胀的眼睛,还有形似水滴状的鼻子和上唇较薄的嘴唇,一切都很熟悉,略显陌生的是一头乌黑的齐腰长发。我掏了掏裤子的口袋,掏出一些被水浸泡过的硬邦邦的纸块,一些硬币,还有就是那枚胸牌。我盯着那枚胸牌,回想刚刚那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士看着自己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深渊,后背顿时生起一股寒意。我打开水龙头,双手接着一捧水便往脸上泼,一连泼了好几把水,希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泼醒,醒了就回去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水花飞溅的声响十分微弱却干净利落。一个五官标致的女生急匆匆地走进卫生间,她的左手捂着右手的护腕,我瞧见护腕的毛边处隐隐约约透露着浅红色。女生看到我后,愣了一小会儿,拉下被卷起的袖子,随后想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女生回头看着我,眼神中略带讶异。我关上水龙头,满脸水渍地走到她面前。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嘴角上方那颗黑色的美人痣。
      "请问,你有纸巾吗?"
      女生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稍稍地侧过脸,身体也微微后倾。
      "那个...我借纸擦个脸。"
      女生如大梦初醒,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我瞥见了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带锁头的银色手饰。
      我双手接过纸巾,从中抽出一张,将其余的还给她。
      "谢谢。"
      "没...关系。"
      我有点奇怪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她,她收回纸巾,又捂着自己的右手腕,扭头准备离开。
      "那个...我用好了,你去用吧!"
      女生停下脚步转过头,穿过我的肩头想里头张望。
      "放心,里面没人。"
      女生抓紧了自己的右手腕,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抿了抿嘴,走过她的身旁。出了卫生间后我站在门口,将手上的纸巾展开,再对折两次,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残留的水渍,层层纸巾包裹着的玫瑰花香沁入鼻间。
      等到女生从卫生间径直走出来后,她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我,脸上写满了震惊。我装作无事般转身将手里的纸巾,还有手背上贴着的医用胶布扔进垃圾桶里,再回身径直路过她的身旁。
      "孟华。"
      最初,我没有意识到她在喊我,我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孟华!"
      女生走到我的身边,又喊了一声,我才恍然大悟。
      "啊。"
      我怯生生地回应了一声,仿佛有异物卡在喉咙里。
      "谢谢。"
      女生的神情十分认真,如此真诚的道谢令我感到措不及防,我只能摇摇头表示无事。
      我们并排往前走着,我故意放慢一些脚步,盯着女生的后脑勺,才发觉她被盘起的头发乌黑得发亮,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仿佛给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银。
      "你没事儿吧?"
      女生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我马上反应过来她在问今早晕倒的事。
      "没什么事了,我只是有点低血糖。"
      "山楂还是少吃点,虽然它能解苦,但不适合你吃。"
      我蓦然停住脚步,目光跟随着女生渐渐远去的背影,呼吸声变得厚重。她怎么知道我曾经喜欢吃山楂?难道孟华也喜欢吃山楂吗?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缠绕在一起,杂乱如麻。
      女生回头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我,一脸淡然。
      "你从前门走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门框上蓝色打底的铁质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凹凸不平的粗体大字"高三三班"。我转头看着站在后门的女生,顿时意识到她和我是一个班的同学。我弯着身子,小碎步地迅速穿过一排透明的窗户,绕到女生的后方。女生扭头,瞳孔放大,刚刚的淡定瞬间烟消云散。她满脸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我,这时,后门发出闹心的"吱呀"一声,一股暖气流入心间,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生眯着眼睛,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
      "老师瞧你们半天了,快点进来吧!"
      我和女生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中流露出一丝尴尬的气氛。女生侧过脸情不自禁地咧嘴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她的嘴角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像两弯细长的月牙,皎洁明亮。我不禁看着她的脸庞出神,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二月末的广州,风中夹杂着一丝寒意,但室内门窗紧闭又充满人气,同学们都只穿着白色衬衫短袖。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女生就坐在我的后桌。我的同桌是一位留着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皮肤有点黝黑的女生,她的食指缠着创口贴,正在埋头奋笔疾书。我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桌子前层层叠起的教科书和练习册,一瞬间好像真的回到了高中时代。我低头翻开书包,书包是当时流行的抽绳设计,我已经好久没见到过了。我从包里掏出一包用一半的湿巾,一包只剩一点的山楂卷,一副耳机,一双舞鞋,一个文件夹,一本《复活》,还有几本页边脚卷起的笔记本。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夹,开始翻看里面的剧本,前面十几页是故事大纲和人物小传,而男主角的人物介绍有整整五页纸,而身为女主角的孟华,她的人物介绍只有薄薄的一页,故事大概讲述了一段发生在艺术高中,一个家境优渥的绘画天才和一个家道中落的舞蹈公主之间发生的校园爱情。我拿起那双鞋底和鞋尖已经磨烂的舞鞋,仔细地四下寻找是否留有一些痕迹,这才发现舞鞋的绑带是用白色的针线又缝过的。再翻看鞋内,我瞥到鞋垫上有一处隐隐约约的黑色笔迹,貌似写着"诺"字。
      "徐诺!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
      全班鸦雀无声,只听见我后排发出沉闷的拉椅子的声音,我微微转头看向她,终于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徐诺。当我要收回目光时,我瞥见坐在后方的两三个男生正盯着徐诺,眼神在她的后背四处游走,好像他们能透过那层薄薄的衬衫窥见她的秘密,令人十分不自在。
      我转回头,心里直犯嘀咕,手里的舞鞋被我又揉皱了几分。我急忙摊开手,将舞鞋向外抻了抻,轻轻地将它放回书包里。
      下课后,我的同桌把她的笔记本借给我摘抄,笔记本的侧面用圆珠笔写着她的名字,她叫方欣怡。
      "欣怡,谢谢你借我笔记。"
      方欣怡接过笔记本,满眼在诉说着不可思议,这个眼神我今天已经看见过不下五次了。她木讷地摇了摇头,又再次埋头写作业了。我若有所思地侧身,本不想在意,可心底的好奇实在压不住。我转过身面向方欣怡。
      "我以前,很不会说谢谢吗?"
      方欣怡缓缓地抬起头,眉头微蹙,略带疑惑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头。我垂下眼皮,耷拉着肩膀,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原来,孟华是一个不太会道谢的人。
      放学的铃声无论何时听都是如此的悦耳,每一个教室都如同刚打捞上的渔网,我们则是那网中的鱼,一上岸便鱼贯而出,而我们比鱼更可怜的是,它们是从天堂到地狱,而我们还未到过天堂。同学们陆续地离开教室,今天留下来值日的是江凌彦和张天健,刚刚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和嘴角的讥讽令我心生寒意。我抓紧时间收拾书包,但总感觉背后有两双眼睛在盯着我,即使他们在拿着扫帚互相打闹。我穿上外套站起身,从抽屉里抽出书包,却被无意带出几张信件,信封掉落在地上,封面上写着"孟华同学收"。我低头看了一眼抽屉,里面还平躺着几封信。我蹲在地上把信件捡起,再把抽屉里的信件拿出来,重新规整好放进书包里。
      "喂,大明星,又有信了。"
      "估计这回又指望不上回信了吧!"
      "你懂什么,真正的明星都是只读不回的,人家那么忙哪有空理会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啊!"
      当我刚要走上讲台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句冷嘲热讽的话。
      我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装作无事地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刚走出教室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低头走路的男生。男生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留着一头及肩长发,背上背着黑色的画包,手拎着书包,脚上的帆布鞋上有星星点点的颜料痕迹,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弄到的,竟别有一番风格。
      男生对你微微点头,手抓紧肩上的背带,便要从你身边经过。
      "那个。"
      男生停下脚步,侧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抓紧了裤子口袋里的胸牌,它已不再冰冷,甚至有点发烫。我咽了一下口水,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胸牌,递到男生的面前。
      "这个是你的吗?"
      男生拿起那枚还沾有一点红色颜料的胸牌仔细地看了看,这时,我瞥见他的手上也有一个带锁口的银色手饰,和徐诺手上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在哪儿找到的?"
      男生的声带还未发育完全,声音十分清冽。
      "片场,道具老师捡到的。"
      男生将胸牌放进口袋里,换了一只手拎书包。
      "明天你帮我找一下道具老师,我当面谢谢他。"
      我紧张地交叉着双手,脸上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好。"
      当男生转过头,我侧过脸长吁一口气,但没想到男生又转回头,我立马进行面部表情管理,可惜没站稳脚跟,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今天,早点休息吧。"
      说完,男生抬脚走进我的班级,并关上了木门。我蹑手蹑脚地走近木门,蹲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上,可那一刻的风似乎冻住了,带不来任何的声音。我无奈地轻叹一声,想着只好先就此作罢,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
      我背着白色的帆布书包,孤立无援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我往里张望了一下,老师们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或者伏案批改作业,嘴里还不忘发发牢骚,虽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苦闷,但偶尔的插科打诨也会惹得全办公室的人哄堂大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苦中作乐吧。而屋外的我只有孤伶伶一人,和呼呼作响的寒风作伴。
      我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所有老师从一堆教案中抬起头,看向门外。赵老师伸出手,招呼我过去。我迎着老师们关切的目光来到赵老师的办公桌前。赵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教语文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时他到班上喊我的名字,让我放学后到办公室找他一趟。
      赵老师拉开他身边的靠背椅,招招手让我坐下。我挺直脊背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全身处于一级戒备状态。赵老师拉开桌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费列罗巧克力,放在我的腿上。
      "头还晕不晕,来,吃点巧克力,补充点糖份。"
      我赶忙伸手将巧克力盒推到赵老师的身前。
      "老师,不用了,我刚刚已经吃了一点。"
      赵老师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手指不停地抚摸着巧克力盒。
      "老师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关心关心你。"
      我附和地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
      "我明白的,老师。所以,我有件事想拜托老师。"
      赵老师瞬间展露出殷勤的笑容,顺手把巧克力盒放在办公桌上。
      "你说。"
      "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但我担心回家的路上会不会又低血糖。所以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我一下?"
      赵老师面露难色,但这般模样转瞬即逝,他扭头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电话簿,翻到其中一页,再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接听。赵老师不厌其烦地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终于在第五十九秒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的环境十分嘈杂,但隐约能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喂,是孟华爸爸吗?我是孟华的班主任。"
      "是这样的,孟华她今天因为低血糖在学校晕倒了。现在身体状况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怕路上再出什么意外,您看看您方不方便过来把她接回家?"
      "哦,哦,是这样啊,好的,好的。再见!"
      赵老师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一挂电话,那笑容如同不粘的墙纸从脸上掉落。他合上电话簿,转头将电话簿放进抽屉里。赵老师再转头面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充满着无奈之色。
      "你爸说,他现在在医院照顾你弟弟,走不开。医院离我们这儿不远,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你看..."
      "我...我弟怎么了?"
      "好像是一直高烧不退,你爸爸就带他去医院了。"
      我身体往后倾,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你弟弟毕竟还小,需要大人陪着,你多体谅。"
      我回过神,坐直身子。
      "老师,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我迅速站起身,对着赵老师微微鞠躬。
      "谢谢你,赵老师。"
      不等赵老师的回应,我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不论什么时候,医院门口的路总是堵得水泄不通,忽闪忽闪的红黄色的车灯仿佛在宣告着人们内心的急迫。医院门口的小摊小贩卖着一碗碗热腾腾的肠粉,出摊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人们饿肚子的速度。我穿过人群,走进一家小卖部,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块钱硬币放在柜台边的塑料篮子里,拿起红色座机的话筒,拨通了那个名叫"爸爸"的人的电话。
      "喂。"
      这次接听电话的速度异常得快,令我有些措不及防。
      "喂?"
      "孟华?"
      "是我。"
      "你手机呢?"
      我抿了抿被风吹干的嘴唇,紧张地开始缠电话线。
      "忘带了。"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叹气声。
      "你到哪儿了?"
      "我在医院门口的小卖部。"
      "上来吧,我们在二楼输液大厅这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被挂断了。我放下听筒,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为一个父亲,他对自己女儿漠不关心的态度在我心里狠狠地扎了一根刺,膈应得慌。我抬头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门诊大楼,一阵肆虐的狂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也吹凉了我的身心。
      一楼的急诊中心无时不刻都处于慌乱之中,护士们濒临破碎的嗓音,家属们方寸大乱的脚步。没有一条路是畅通无阻的,我每走两步路,只要一不留神便会和其他人撞个满怀。当一张病床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我好像看到了一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头上缠着绷带,鲜血不断地往外渗。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伸手扶住墙壁,头顶的广播原本好好地叫着号,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的"哔"声,令人头疼欲裂。
      "三,二,一,离开。"
      "加到三百。三,二,一,离开。"
      我无力地蹲下身子,手撑着愈加疼痛的头,张开嘴大口地喘着粗气。身边的一切都仿佛按了倍速键,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虚实。一片白色引入眼帘,一只掌心湿热的手扶住我的肩膀。
      "同学,你还好吗?"
      "同学?"
      周围的嘈杂喧嚣清晰得声声入耳,眼前那团白色也变得具象起来,一位戴着白色燕尾帽的护士正上下打量着孟华。
      "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孟华贴着墙壁站起身,低头朝护士点了一下头,转过身把外套的衣领竖起来,将拉链拉到头,再把脸埋到衣领中。路过一面镜子的时候,孟华无意间瞟了一眼,原本披散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高高扎起了。
      孟华走楼梯到二楼,推开沉重的逃生门,左拐径直走到输液大厅。生病的人戴着口罩,紧闭双眼,一脸倦容地靠在椅子上输着液,一旁陪护的人,有的在跷着二郎腿看手机,有的靠着椅背睡得香甜。孟华一眼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孟华双手插进口袋,埋头走到女人的跟前,女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孟华,又垂下眼眸,低头将小男孩额头上的碎发往后捋顺。
      "昀杰去买饭了。"
      孟华伸出手,女人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地看着孟华。
      "我也要吃饭。"
      女人侧过身背对着孟华,轻轻地拍打着小男孩的背。
      "你没钱吗?"
      "我钱包忘带了。"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孟华重新把手伸进口袋。
      "等昀杰回来吧,钱在他那儿。"
      孟华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到一旁靠着墙壁站着。
      不一会儿,孟昀杰拎着两个塑料袋出现在孟华的眼前。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俯身将额头贴紧小男孩的额头。坐在一旁正在刷手机的男人起身离开,他将塑料袋放在椅子上,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碗云吞。
      "怎么买这么多?我不是说随便买点吗?"
      女人伸手掏着孟昀杰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钱包。
      "饭还是要吃的,这里有医生,你别太担心了。"
      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孟华瞟了一眼,用胳膊肘戳了戳孟昀杰的胳膊,用眼睛示意孟华站着的方向,他回头才看见自己的女儿。孟华迅速地将头埋进衣领中,不想让自己的爸爸看见眼底中的羡慕。
      女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塞到孟昀杰的口袋里,又侧过身轻轻地拍着小男孩的背。孟昀杰走到孟华的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递给孟华。
      "这钱你记得还给林姨。"
      "爸。"
      这一声称呼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只是刚刚好溅湿了孟昀杰和林姨的裤脚而已。
      林姨睁大双眼,瞪着孟华,眼神中的厌恶仿佛要挤爆眼球。孟昀杰停在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女儿称呼自己为"爸爸"了。
      孟华一步一步走到孟昀杰的面前,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孟昀杰惊恐地看着孟华缓缓抬起的手臂,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车钥匙给我吧。"
      "你要干嘛?"
      "写作业。"
      这个回答令孟昀杰措不及防,他慢慢地垂下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抬眼看着孟华的时候,眼神再次变的漠然,甚至有一些气愤。
      "在这儿不能做吗?就你事多。"
      孟华环顾了一圈四周,抬头直视着孟昀杰的双眸,眼神比他还要冷漠。
      "这里,没有我可以待的地方。"
      孟昀杰看了看身后座无虚席的等待区,无可奈何地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递给孟华。
      孟华拿上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输液大厅,临走她听见了孟昀杰嘴里在骂骂咧咧,但没听清。
      孟华熟练地打开汽车后座的车门,打开头顶昏黄的照明灯,将包里的练习册和笔袋拿出来,蜷缩着双腿,将练习册靠在大腿上,开始写作业。停车场一片寂静,风从门缝中灌进车内,握着笔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裤腿,可这份温度只停留了片刻,便消失在寒风中了。
      孟华浑身发冷,身体越发疲软,困意逐渐袭来。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握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下垂,在练习册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划痕。
      一阵闹铃声敲响了我沉睡的脑袋,我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翻身伸手着闹铃声的方向摸索着,突然一股刺痛感由指尖窜进脑袋,我一睁眼看见我的手指正好触碰到仙人球的刺。我猛地缩回手,将仙人掌盆栽后的闹铃关掉,表盘显示才刚刚五点半。我环视四周,窗帘缝透着一道灰沉沉的天光,照在床头的孟华的写真照。照片中的她,笑得那般灿烂。我扭头看着堆满书籍和文件的书桌,一旁是被搬空的书架,上面只剩下大小各异,款式多样的水晶球。看来,孟华她骨子里也还是一个爱幻想,爱做梦的小女生啊。
      我把书桌上的书籍依次地摆到书柜中,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那些文件上的抬头写着"尚真文化",是孟华所属的娱乐公司。桌角还放着两本相册,一本是孟华与各位演艺人士的合照,一本是孟华的生活照以及从小到大的毕业大合照。我抚摸着两本相册的皮质封面,昨晚刚拿出来的时候,一本是崭新的,而一本已经落满灰尘。我把它们全部收进书桌下的抽屉里,抽屉一共有三层,最底下那层抽屉被锁着,但我翻过了整间屋子都没有找到钥匙。我拔掉充电线,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昨晚百度的页面,上面显示着"陈真"的百科资料,那个一身名牌行头,站在病床前俯视我的女人,是孟华的经纪人,名叫陈真。手机电话簿中的个人收藏里只留了陈真的电话,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比我想像得更紧密。
      我抓紧收拾了一下书包,拿上手机和钱包,打开房门偷偷摸摸地往外看了一眼,客厅一片寂静。孟昀杰和林姨昨晚为了孟华弟弟生病的事忙到半夜才安静下来,这会儿估计没有那么早醒。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房门上了锁。我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在餐桌上,用水杯压住。我走到门厅,打开鞋柜,最下面那排的左下角用便利贴贴着,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孟华"两个字。孟华平时穿的鞋清一色都是运动鞋,我拿了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白色运动鞋换上,大小正合适。我用鞋尖点了点地,深呼吸一口气,推开厚重的防盗门。
      孟华的家位于离市中心十几公里远的白洋区金沙村,地铁还未开通试运营,平时的话,孟华她需要乘五十分钟左右的公交车才能按时到校。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刚刚六点半。我打开地图搜索"尚真文化"的地址,准备去学校之前先去探探路。
      广州市中心的中央商务区车水马龙,各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尚真文化"公司总部的大楼位于商务区的最北端,我跟着路边的指示牌拐了三道弯才看到隐蔽在一棵大榕树后的公司大门。我走上台阶看着玻璃门映出自己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白色的帆布书包,俨然一副学生模样。我深吸一口气,拉拉外套的下摆,壮着胆子地走进大门。我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左手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分布着几个房间,右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五张巨型个人写真,我回想起昨晚在网上查找公司相关资料的时候,看见过这些面孔。第一张海报上的男生是陆燃,是这次剧本的男主角,他出生在一个演艺世家,父母都曾是十分出名的话剧演员,他八岁的时候因为父母父母朋友的委托参演了一场话剧。据网上的传闻说,"尚真文化"的老板当时也在现场,他被年仅八岁的陆燃的演技所折服,不顾一切地想要签下陆燃,但当时陆燃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早地踏入演艺圈,此事便一直搁置。但尚老板没有因此放弃,反而信心十足,表示陆燃迟早会成为自己旗下的艺人。可尚老板为何会出此言论,便不得而知了。第二张海报上的女生是叶沁,她是公司"元老级" 的人物,公司刚成立不足一年,叶沁便签约了公司。叶沁的长相十分出挑,加上弹得一手好钢琴,在公司一直是被老板们宠爱有加的"小公主",但皇冠戴久了,总有一天是要易主的。我面色凝重地看着一旁孟华的个人写真,和挂在孟华房间床头的海报一模一样。虽然仍然是熟悉的面孔,但海报中的孟华给人一种被拔苗助长般的成熟,倾泻而下的乌黑长发,烈焰般的红唇,可望向不知名的方向的眼神却充斥着迷茫,和不安。
      "孟华?"
      我的后脑勺像被针扎了一般,回头便看到了略显惊讶的陈真。她今天换上了一套黑色西装,头发被高高束起,显得十分干练。她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噔,噔"的声音,我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双臂紧贴着身体。
      "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陈真看了看她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
      "今天不用早去学校吗?"
      "嗯...我..."
      我半张着嘴巴,却编不出一句谎话。这时,陈真的电话铃恰逢事宜地响了起来。陈真收回质问的眼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立马接听电话,并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喂,王导,早上好,早上好!"
      陈真招呼我跟着她,我们径直走到左边长廊中的一间会客室里,陈真在一旁等我走进后,顺手将房门上锁。
      "上午估计不行,我们小孩要上课呀!"
      "哎呦,这东西您也是深有体会,况且今时不同往日。"
      "是,是,我们小孩可是把您当成榜样,希望今后可以成为像您一样事业学业双丰收的人才啊!"
      "好的,好的,王导,那我们就周六见啊!谢谢您啊,王导,再见!"
      陈真挂断电话的瞬间,也收起了笑容,鼻尖发出轻轻的叹气声。
      "Linda姐,那我先去上学了。"
      陈真的英文名是Linda,而公司内部人员都称呼其英文名字。
      "等一下。"
      我正想要开锁,陈真用身体挡在门前。
      "今天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了。"
      "饭还是要记得吃。对了,最近是不是快模拟考了?"
      我的眼睛向下瞟,脑中拼命地调取七八年前的高三记忆。
      "快了。"
      陈真自顾自地点点头。
      "王导那儿你不用担心,周六你抽个时间去试个戏,后续的问题我来处理。"
      我快速整理了之前陈真言语中的信息,开始顺着陈真的话往下说。
      "可我马上要高考了。"
      "我知道,这个戏最快也要等到高考后才开始拍,所以今天下午杀青后你就可以好好准备高考了。"
      我抿着嘴,垂下眼眸,脑中思索着陈真的话。
      陈真转身旋开门锁,打开房门,我跟在陈真的身后,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着陈真。西装的背后没有一丝褶皱,连马尾辫下的碎发都根根分明地垂在脑后。
      "孟华。"
      陈真突然出声,我马上停下脚步。陈真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我的呼吸变得有点局促,但随即我张开手,背在身后,嘴角上扬。
      "没有。"
      "那就好。"
      陈真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用若有似无地的力气捏了捏我的肩膀。我抬头注视着陈真的眼睛,才发现她的双目乌黑,却并不清澈,我也无法透过那双眼睛看清我的样子。
      "走吧,别迟到了。"
      陈真放开我的肩膀,我如释重负地轻呼一口气,转身便走出大门。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走到一个拐角,只为尽快离开她的视野。
      清脆欢快的下课铃声并没能打断老师正在兴头上的讲解,数学老师林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马不停蹄地演算着公式,最后激动万分地写下最终的答案。他用指关节敲打着黑板,嘴里不停重复着倒数第二道大题的解题关键。方欣怡不断地抬头低头,奋笔疾书地记下黑板上的笔记。我低头看着试卷,名字一栏写着"孟华",分数一栏用红笔写着醒目的"119",分数旁边用铅笔写着淡淡的"2"。
      "程翊,卷子订正好后拿上来。"
      不过刚刚走神的一会儿功夫,林老师身边便围了一堆准备提问的同学。林老师口中的程翊拿着试卷走上讲台的一侧,用透明胶将自己的试卷粘在墙壁上。
      "程翊,牛b!"
      "卫冕冠军,必须有掌声啊!"
      后排的男生纷纷起哄,全班的同学也配合着鼓起了掌。程翊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淡定自若地走回到位置上。我扭头注视着他坐到位置上,抬眼目光清冷地看着我。我被那眼神灼伤,立即转回头,回想起昨日他盯着徐诺的脊背的眼神,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女生拿着黑板擦走过我的身旁,在我的身后站定,她用指关节轻轻地敲打我身后的桌子。
      "嗯?"
      "徐诺,今天轮到你值日了。"
      徐诺抬起趴在桌上的脑袋,发蒙地点了点头。她理了理额头前的碎发,站起身接过女生手中的黑板擦,走到讲台上擦着黑板。正当徐诺准备伸长手臂去擦黑板上方的笔记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徐诺收回右手,将黑板擦换到左手中,再伸手去擦黑板,左手手腕上的银色手饰也显露了出来。
      徐诺将黑板擦放在讲台上,一脸倦容地走回位置上,紧接着好像在抽屉里翻动着什么,之后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放在口袋里从教室的前门出去了。我拿上桌上的水杯,也跟着出了门。
      我站在女厕所的门口,把灌满热水的水杯捂在怀里。徐诺手捂着肚子从女厕所出来,她看到我,脸上的神情十分惊讶。我伸手,把水杯递给她。
      "这个给你。"
      徐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着疑惑。
      "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心虚地避开了徐诺的目光,低着头向前拉过徐诺的手,将水杯递给她。徐诺的手心感受到温热,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我...我确实有事想找你帮忙。"
      我拉开上衣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本子,翻到其中的一页。
      "剧本里有一些关于舞蹈姿势的描述,我不是特别清楚,所以...想问问你。"
      徐诺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一丝冷漠,她紧抿着嘴唇,嘴角向下。
      我紧张地捏紧了本子,但徐诺眼中散发的寒气让我避之不及。
      "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就不问了。"
      我的脚向后退半步,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帮你..."
      听到这话,我转过头,睁大双眼看着徐诺。
      "...你也会帮我吗?"
      徐诺眼神中的寒光不在,却流露出一丝恳切。
      我转过身,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你想我帮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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