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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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朗夜色下，诡谲的红轿由四个纸人傀儡抬行至曲折的小山路上。这些纸人傀儡由谢行远操控，虽说它们没有人的意识，却受令于它们的主人。
黑夜的森林好似一张铺开的大网，将人困在其中挣脱不得，三月的天酉时气温很低，但坐在轿中的萝鸢不免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大抵是太紧张了，以至于轿子被傀儡们何时抬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前都未曾察觉。萝鸢屏息敛声，倏地听闻几道谈话声从不远处的洞口里传来。
“酉时已至，那李进怎么还没有把人送来，夫人现在可还在气头上呢，到时受苦受累的可是我们咯！”
“可不是吗，最近天热，夫人胃口都挑了起来，肥腻的祭品是一眼也不瞧，就喜欢瘦得没骨头的！”
“不过还好，听说这次的祭品好像正合夫人胃口呢。”
那几道声音好似一个独特的命令似的，四个傀儡一听闻便将轿子轻轻放下，尔后慢慢自燃，最后化成一堆软绵绵的灰烬，风一吹便不见了踪影。
虽隔着一卷珠帘，可坐在轿中的萝鸢却听得很明白。他们说的夫人，大概是李进口中的白骨精无疑了。
踩在尘泥上的脚步声愈发离她近了，那几个不知是什么妖煞之物发出一声疑问：
“咦?这次怎么不见那几个抬轿的脚夫了?”
“虽然平时只是在洞外蒙上一层黑布在眼睛候着，未曾见过我们，但今天怎么走得这般早?”
“人既已送到还管这些做什么，我们快点把人送进去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夫人发起怒来可是把我们也吃了！”
“说的也是。”
轿子的珠帘被妖煞从外面掀起，当那几个妖煞露出面容时，萝鸢红润的唇紧抿起来，如水的杏眼倏地睁大。
原来是两个小白骨精。只是它们身上连一块肉渣都没有，宛若一只行走的白森森骨架，在冰凉如水的月色下更添几分诡异的氛围感。
出于礼貌，萝鸢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你们好啊。”
却没想到两个小白骨精无视她。反而把关注点落在了她的容貌上，不客气地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后，才满意似地赞许：“人倒是瘦，也长得比前几个还要好看些。”
话音甫落，坐在轿中的萝鸢便被两只小白骨精拉了出去。她被强制带入洞里，走过的穴壁上都架着一簇火把，通行的路旁堆着一个个白森森的头骨。
她进来之前似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小山洞被妖煞们设了结界，没有命令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
那层看似很薄却异常坚固的结界，她一个普通人是如何也无法破坏的，但是谢行远他们呢？
没有时间给她揣测。趁着还没有被带到白骨精面前，她得向这两个看似不太聪明的的小白骨精打听那些失踪少女的下落：
“请问两位，我是要被带到哪里呢？”
这无异于是个白痴的问题。以往被送来的祭品多数都明白自己死期将至，怎么这少女看起来这般愚蠢?两个小白骨精用盯傻子似的眼神看她：“还能是哪里，自然是夫人面前呗。”
时间紧迫，萝鸢接着套话：“两位妖怪大哥，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姐姐也和我一样成了祭品，如果她还活着，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只是不知她现在又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你们一看就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修为极高的妖怪，定知道我姐姐的下落对不对，可否能告知我一二呢?”
这闷着良心说出的马屁都快拍上天了，他们常年只在白骨精手下做跑腿、伺候人的活，久而久之难免会生出自卑心来，如今经人这么一夸，哪能抵抗得住?
果不其然，只见那两个小妖怪相视一笑，其中的一只妖怪洋洋自得道：“神通广大?那是当然。至于你姐姐是死是活我们可不关心，但是被关在禁地的地方倒是有十来个人。”
话说一半，它倏地顿了顿，像是征求意见似地问它同伴：“不若，我们就带她去看看吧?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小妖怪点头，正有此意：“那也好，反正她早晚都是死，倒不如成人之美?”
*
昏暗的牢房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堆干枯的稻草堆砌在冰冷的地面，棕黄色的墙壁上沾有几道带血的长甲印，概是那些少女被妖怪们强行拖走时不情不愿留下的印记。
牢房内，十几个面容清丽的少女正在瑟瑟发抖地抱肩，见了两个甫到的小白骨精和萝鸢更是畏惧地抱成一团。
但人群中总有一个是与众不同的。一位穿着红罗裙的少女正立在低声啜泣的人群中，她一幅将生死看淡的淡漠面容不说，更是对两个初至的妖怪毫无畏惧。
就是她了。
两个小白骨精指着被关在牢房里面的那群少女，对萝鸢道：“诺，我们到了，快去认你姐姐吧！”
萝鸢颔首道谢，转身步到那根将里外隔开的铁杆面前，目光从嚷嚷的人群中掠过，直至落在那位穿红萝裙的少女身上，她才喜极而泣般笑道：
“姐姐，太好了，原来你还活着。”
两人眼神交接传达。
恰好那位红衣女子也是个聪慧之人，萝鸢眼睛里的算盘都快呼之欲出了，她漆黑的眼珠一转，详装好似见了什么熟人似的奔到萝鸢面前：“妹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透过铁杆，萝鸢握起她的手，将一块团状之物塞了过去，那红衣女子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萝鸢用袖子擦拭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姐姐，我能见到你已经很高兴了，如此，这辈子再无遗憾。”
“妹妹……”
两人一唱一和的以姐妹相称，一旁的两个小白骨精不耐烦地催喝道：“好了好了，时间到了，该走了。”
于是萝鸢才不舍地与她掌心分离，跟两个小白骨精走了。
待人完全不见了踪影后，红衣女子才将方才萝鸢私自藏进她袖子中的团状物拿出一看，原来是一张符纸，翻过背面是一串墨渍未干的字迹：
执此符，速速逃。
*
山洞外，杂草丛生，微风习习。
桑月漪质问被绑在树上的李进：“那处结界可有法子破解?”
其实在萝鸢进入那个山洞之前，她和邢颂一行人早就勘察过洞外的地形以及思忖过破解结界的办法，但都一一无果。
对于这几个捉妖师，李进向来是畏惧的。虽说他知晓白骨精的住处，可两人并不经常见面，李进对白骨精恨入骨髓不说，他更是不愿再多提白骨精这三个字了。
他叹了口气：“此结界大概只有白骨精的号令才能破解。”
桑月漪闻言面色凝重，难不成这结界真的无人可解了?
眼下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了。得尽快找到破解结界的方法才好。
她失望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蓦地瞥见坐在树上的谢行远挑起那把匕首熟练地打了个旋，一张清隽玉面上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
萝鸢这般临危的处境，他竟还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桑月漪咬牙道：“谢公子，萝姑娘可是为你洗脱嫌疑的人，你不为她担心吗？”
担心?他从未担心过任何人，担心又是什么感觉呢？
每每牵扯到人的情感，他都会忍不住想多探究一下，人为何这般感性?为何会生气抑或许是担心?然而并没有答案，因为这些不得而知的感受似乎从未有人给予过他。
他倒有些好奇。心中有个不可言说的想法似被雪藏住却突然蹦发的树芽，不若让她亲口告诉自己罢?
谢行远从树上平稳地落地，收起那把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的匕首，笑道：“我试试看。”
*
朱红的幔帐被山风吹起，如山的头骨有理有条地被安置在地面，架着两簇火把旁的矜贵主座上，一个身着黑纱藕丝锻裙，上身外披着一件毛氅的女人在慵懒地摸着怀里的猫。
两个侍立在她左右的妖仆一个为她轻轻地捶背，另一只妖为她恭敬地勘上热茶。
无需猜测。这能在山洞里享受着主人似的待遇之妖，不是小妖煞们口里的白骨夫人，还能有谁?
白骨精接过那杯冒着白雾的热茶，轻轻送到嘴边小抿了一口，下一瞬却倏然喷了出来：“嘶——你们想烫死我吗？”
白骨精的脾性素来是阴晴不定的。但凡她的怒火一经燎原，洞府里的妖仆们皆不得安宁。眼看危难降临，方才为她勘茶的妖仆不停地磕头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哇！”
直到头都被磕出血来，白骨精才勉强恹恹地喊了一声停：“下不为例。”
那小妖仆忙连声道是。这时萝鸢才被两个小白骨精带了上来。
可她的出现不合时宜。白骨精本就因热茶被烫伤而心烦意乱，加之添上李进失约之事又平白无故地少了几个祭品不说，这今日祭品呈递上来的倒是比以往都要慢上许多。
不过好在萝鸢长得倒贴合她的胃口，也不枉她等了这般久。她朝两个小白骨精命令道：“带上来吧。”
萝鸢被送上虎口后，白骨精放下怀里的猫走上前来，阴冷的目光将她扫视一圈：“倒是生得漂亮，可惜我不是画皮妖，能将你的脸皮为我所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