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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隼 ...

  •   来人名叫刘大壮,是之前被谢行远用傀儡符控制的抬轿脚夫。这四个抬轿青年中就数他家有点小钱,弄玉堂便是他的居所。

      他从门口一侧走出,粗长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戾气,可如绿豆小的眼眶里有泪水,好似真遭了什么大难一样:

      “族长他真不是个人!若不是他,现在我嫂子和大哥应该还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是什么事让刘大壮悲愤到哭泣?

      这一声抱怨好似话里藏着什么天大的玄机,桑月漪有心打听,过去安慰时顺下问道:“刘大哥,你先别难过,不若与我们先说说你大哥和嫂子怎么了?”

      刘大壮用长袖揩去脸上的泪痕:“前一个月,我大哥和嫂子方完婚不久,洞房花烛夜,两人琴瑟和鸣,我嫂嫂却被族长拉去做那什么狗屁祭品!”

      “我大哥当时哪里肯,死命拽着我嫂子的手不放,族长却命人将我哥打晕,醒来后才知道嫂嫂已经去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汁,萝鸢把青玉瓷碗搁在桌上,问道:“那你大哥呢?”

      刘大壮恨恨地咬着一口白牙:“大哥与嫂嫂自小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当时得知嫂嫂已去的消息哪里还受得住?便背着我跳河殉情了。”

      “自那之后,族长逼迫我去做抬轿的杂役,若不是我家中还有妻儿要护,何必束手束脚地做他的狗呢?”

      萝鸢将思绪拉的长远。

      青竹村的族长——李进,是个贪污腐朽之人,迷信这个封建时代下的神,刘大壮的兄嫂一事恐怕只是这个村里的缩影罢了,不敢细想,又有多少条平白无辜之人的性命已葬送在他手上?

      瞧他哭得伤心,萝鸢语气轻柔出言安慰:“刘大哥别难过,我们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刘大壮合袖,躬身一揖:“那便多谢几位贵人了,如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说便是,在下还有要事操办,先走了。”

      他退出去后,桑月漪复坐回榻边,长吁一口气:“原来还真是我们弄错了。”

      萝鸢自然知道她弄错的是何事。如今有了刘大壮的证词,尚还昏迷的谢行远嫌疑已经洗脱一半,青竹村族长——李进,才是最大的嫌疑者。

      萝鸢道:“不必心急,等雨停了,我们去找李进问个明白。”

      桑月漪嗯了一声,倏地又想到什么事似的,脸色变得稍快:“谢行远当真没有威胁你?”

      “没有。”萝鸢轻快地吐出这两个字。要说实话,谢行远胁迫她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情,可真要说了实话,他在男女主的心中好印象恐怕要降下几个度。

      她和谢行远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绑定在了一起,他一死,剧情就会崩坏,剧情一崩坏,她就无法回家。

      所以,她哪能不处处为他着想呢?

      *

      第二日残雨已歇,袅袅的雾气环绕在群岚之中,暖融融的熹微照进了弄玉堂的第一间侧房内。

      床榻上,谢行远以肘支起身子,他昏睡已有一整天,凌乱的墨发搭在床头,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未完全清醒。

      他鸦色的眼睫微动,睁眼入目是陌生的环境。尚未来得及思量这是何处,倏然凤眸一转,瞥见一只红腿小隼撞在半敞开的窗牖上。

      大抵是撞得狠了些,那红腿小隼复飞起来时找不着方向,只知道一股劲地在屋内扑腾那两双幼小的翅膀乱飞。

      谢行远有心放它离开。他下榻至窗牖边,把仅开了一半的窗全数支起,红腿小隼突地落在他手上不走了,还时而不停地震动翅膀,时而发出鸣叫。

      谢行远淡色的唇漾起一个清润的笑。明明已经给过它机会了,为什么就是不珍惜?就好比那幼时与他同住一房、陪伴他多年的狗,只知道一味地与他抢食,不知感恩主人。

      既然这般不听话——那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少年慢慢将它捂在手心,一点一点地将力道加重,一张清隽玉面上显露出止不住的亢奋,恍惚间顷俄闪过一层层模糊的回忆。

      先是沉重破旧的刀斧,躲在房间瑟瑟发抖、看向他时面露绝望的的女人,再是陪伴他多年、却死在他面前的金毛犬,最后是故去的师祖那双死不瞑目、目眦尽裂的双眼。

      红腿小隼啼叫得愈发厉害,试图想脱离他的掌控之内。但它越是这般,他便止不住的兴奋,兴奋到似乎找到了一方净土,被囚住的人得到了救赎。

      他素来喜欢这些易碎之物,也喜欢摧毁它们。

      几根鹅黄色的羽毛黏在他温热的掌心,痒痠痠的一片,他又想接着加重掌心的力道时,门外倏然传来一阵轻快的敲门声:

      “谢公子,你醒了吗?”

      捧着一碗热气腾腾汤药的萝鸢立在谢行远门外,心里紧张得不上不下,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未给她开门,莫不会……这男配死了吧?

      这可不行,他死了她还怎么回家啊!

      不敢细想下去了。萝鸢心下一横,方要自己动手开门,不料里面之人先她一步将门打开。

      一张玉面自黑暗的阴影下探出,适才扭曲的面容早已经变得云淡风轻:“你是?”

      宛若如罹雷殛,一头冷水浇在头上,萝鸢诧异道:“你、你不记得我了?”

      谢行远颇有耐心地回她:“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萝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确实,他们不过一面之缘,名字什么的自然不清楚,她露出脸上那两颗浅浅的梨涡来:“萝鸢。”

      下一秒又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吗?”

      谢行远僵滞一霎,他确实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何来知道他名字一说呢?可他并不在乎:“你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要知道呢?”

      他是懂得如何止住话题的。萝鸢红润的唇扯起一个窘迫的笑,恨不得把碗里的热汤给他摔过去,又祈祷能烫死他才好,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把盛着汤汁的青玉瓷碗递到他面前:“这是桑姑娘让我送来的,趁热喝才好,还有,告诉你一件事,有了村民的证词,你的嫌疑差不多洗了一半,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随之挤出一个清甜的笑:“以后还需要你的帮忙,在没有抓到真凶之前,桑姑娘和邢公子不会让你离开青竹村的。”

      谢行远接过那只青玉瓷碗,淡无血色的唇噙着笑:“好啊,我哪里都不会去。”

      *

      在弄玉堂歇了一天,翌日清晨三人启程去找族长李进。

      临行前刘大壮为他们安置了一匹干净的牛车,牛车不大,三人有些拥挤,萝鸢和桑月漪紧挨在一块,谢行远和邢颂则坐在一起。

      自打上车那刻起,邢颂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谢行远,倒显得他是一个不速之客一般。可奇怪的事,明眼人都知道的事谢行远却很迟才察觉:

      “你盯着我做什么?”

      左右只一味地揣测也不是办法。邢颂索性把话挑明:“倘若你真不是凶手,又为何出现在海捕文上?那枚玉佩你如何解释?”

      谢行远嗤笑:“刘大壮的证词看来也不过如此,说到底你们还是没有相信我,至于那枚玉佩——”

      他语气轻快,狭长而深邃的凤眸一转:“那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从我身上偷去的,谁知道她会遭歹人毒手,变成一堆森森白骨呢?”

      他并没有撒谎。谢行远回忆起那晚漫天华彩、人潮拥挤的上元节,他驻足在人群中,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撞在他身上,随后羞怯着脸跟他道歉,当时他连她的脸都未看清楚只顾着回府,并没有多大在意。

      谁知道不日后从京师传来消息,他成了海捕文上的重犯,向人打听据说是遇害的少女死前手里攥着一枚谢家谢二公子独有的玉佩,而他的玉佩又巧合地丢了。

      因此他便成了朝廷悬赏通告上的重犯。再之后是遇见接悬赏令而来的桑月漪和邢颂,最后是三人间的打斗,他遭邢颂的偷袭而受伤。

      邢颂冷笑一声,语气不屑地轻哼:“只是一面之词,不足以让人相信。”

      谢行远也不恼,反而不在意似地不紧不慢道:“信不信由你,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为死去少女的亡魂沉冤得雪。”

      啧,还挺嚣张。两人的眼神像电击对流似地相对峙,桑月漪见怪不怪地长吁一口气,倏然瞧见自上车后脸色便变得有些苍白的萝鸢,她出于关心地问: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萝鸢难受得抿嘴,空空如也的胃中一时如千涛拍岸击石,一时又如翻江倒海,胃酸似乎都快到了喉头:“我……其实,晕车……”

      她在现代社会就有晕车的习惯,即使穿到古代坐牛车也不例外。

      桑月漪轻轻顺着她的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从小习武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根本不知道未习过武的女子会这般虚弱。

      谢行远摊开手掌,把一个黄橙橙的块状物递到她面前:“萝姑娘,可需要这个?”

      萝鸢抬眸一看,只见那黄橙橙、被洗得很新的姜片正躺在他干净的掌心里。

      萝鸢忍着胃里排山倒海般的恶心,看向他:“你怎么会有?”

      谢行远扯起一个温润的笑:“刘大壮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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